第28節
這種酒館在瑪卡城裡很常見。顧客通常是平民和窮鬼。他們口袋裡沒幾個錢,只夠買上一杯最劣等的摻水酒勉強滿足慾望。酒館供應的酒水大多是索克塊莖釀成。儘管摻過水,酒性卻依然很烈,入口感覺就像刀子在切割嘴裡的肉,連含都含不住,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吞嚥下去。流過食道的感覺和硝酸沒什麼區別,強烈的腐蝕感一直持續到胃裡,彷彿整個身體都在瞬間燃燒起來,讓人在燥熱和刺激中瞬間升騰。刺激的感覺只能維持很短的時間,大腦剛剛品嚐到醉意,又很快清醒過來。
那畢竟是摻了水的酒,一個銅貝一杯,純酒則需要足足五個銅貝。窮鬼酒客只看重瞬間的刺激,至於劣酒對身體造成的損傷……那種事情只有貴族富人們才會計較。早死早投胎,說不定還能比其他人去另外一個世界多過幾年快活日子。
孟奇推開酒館的門,輕車熟路走了進去。
酒客稀稀拉拉坐在幾張桌子旁邊,一個身材肥胖,臉上撲著大量白粉,嘴唇血紅,衣領低得幾乎可以看到整個乳房的酒女迎上前來,肥膩的臉上帶著媚笑,卻被孟奇直接略過,在身邊黑衣人的團團護衛下穿過大廳,走進對面樓梯下面的一道暗門。
那裡有一道非常隱蔽的旋轉樓梯。如果不是有著特殊關係的熟客,絕不可能走進這扇門,更不可能知曉樓梯的存在。
四個身材魁梧的男人靠在樓梯周圍,用極不友善的眼神打量著孟奇。他們不斷把玩著手裡的刀子,或者小口抿著酒,直到孟奇從衣袋裡摸出一塊小鐵牌,幾個人的眼神才微微變得和緩。為首一個壯漢走上前來,側著身子做了個「請」的姿勢,引導著孟奇等人走下樓梯。
牆壁上有昏黃搖曳的蠟燭,越往下,酒精和汗味的氣息就越是濃厚。
很快,樓梯已經走到盡頭,出現在孟奇眼前的,是一個極其廣大的地下空間。
準確地說,這是一個競技場。
中央位置是一個用大塊原木搭建起來的正方形擂台,四周都是並排擺放的椅子。這種賽場設置,與地球上的拳擊擂台很相似。孟奇走進賽場的時候,周圍的椅子差不多已經坐滿。觀眾席上全都是瑪卡城裡有頭有臉的人物。貴族、豪商、黑幫頭子、妓院老鴇……總而言之,你絕對不可能在城市的任何地方看到這些人聚集在一塊兒。他們畢竟身份不同,社會階級和意識理念察覺太大。唯獨只有在這兒,他們才能拋棄成見,放棄各自頑固的意識理念,老老實實成為對某件事物的共同認知者。
是的,這是一個非常有名的地下拳賽場。來到這裡的人可不僅僅只是為了滿足視覺效果充當觀眾。只要走進這扇門,所有人都變成了賭徒。
擂台表面凹凸不平,完全由堅硬的青石砌成。石塊表面的顏色已經變成暗紅,縫隙之間更夾雜著許多黑褐色的乾涸血塊。儘管在建造擂台的時候,已經在四周留下幾道深淺不一的暗溝,卻總有不少血水和碎肉殘留。不過,賽場裡的衛生和通風情況還算可以,每場比賽下來,都有人負責搬運屍體,在排水溝裡照例撒上石灰沖洗。儘管空氣中有淡淡的血腥味,卻不至於令人反感。
四周牆壁上掛著十幾顆面目猙獰的人頭。每個人頭下方,都有一塊白樺木製成的方牌。上面用粗獷的刀法刻著「十五次獲勝」、「十六次獲勝」之類的字樣。
賽場上沒有永遠的勝者。再輝煌的拳手總有失敗的時候。地下賽場的爭鬥比任何競技都要血腥。失敗就意味著死亡,只有獲勝次數達到一定程度的死者,才會被看下頭顱,製成標本。當然,人頭標本的製作方法很特別,手續也尤為繁瑣。那需要用鋼鋸把堅硬的頭蓋骨切開,掏空腦漿和所有柔軟物質,再用乾燥的絮狀物把水分一點一點吸乾,在骨質中間不斷注入防腐藥液和各種香料,風乾,再用類似的方法對皮膚進行鞣制,在骨頭和皮膚之間填充乾燥軟料,使標本完美呈現出死者原來的面貌。這種標本雖然猙獰恐怖,卻也是對死者的另類尊敬,也會被活著的拳手當做教訓加以警惕。
負責下注登記的,是一個身材削瘦的中年男人。他當然認識孟奇這位熟客,於是露出招牌式的微笑:「怎麼,今天又來試試手氣嗎?」
「當然,我可是弄到了一個很不錯的拳手。」
孟奇乾瘦的臉上同樣面帶微笑,表情比任何時候都要自信。他側過身子,讓一名跟在後面的護衛走上前來,掀開黑色罩袍,露出一張皮膚凝滑,極其英俊的面孔。
這是一名「工蜂」。除了蘇浩和康永誌,其餘的「工蜂」都在城門口混亂的時候潛入城市。按照事先制訂的計劃,孟奇能夠與他們進行聯絡,並提供足夠的資源和資金,「工蜂」也必須配合孟奇實施某些具體細節。比如:以獨立拳手身份參加地下拳賽,得到更多的資金,購買更多的物資。
中年男人目光與「工蜂」接觸的瞬間,變得微微有些發怔。
他還是頭一次看到如此漂亮的相同性別者。那張面孔非常精緻,就像精工製造出來的瓷器。五官輪廓恰到好處,頭髮顏色和身形比例簡直無可挑剔。如果不是高高凸起的喉結,以及從薄襯衫下面隆起的結實胸肌,恐怕任何人都會將他當做是女性。
中年男子的目光變得十分熾熱,卻依舊保持著冷靜。他把視線焦點轉向站在旁邊的孟奇,好奇地問:「孟老闆,這就是你確定出賽的拳手?」
孟奇繼續微笑著:「怎麼樣,你覺得他的賠率可以達到多少?」
「他以前有過類似拳賽的記錄嗎?」
「呵呵!這是他第一次參賽。」
「你確定?」
「當然。」
中年男子盯著這名「工蜂」看了好一陣子,沉吟著說:「我可以給出一比五的賠率。老規矩,比賽前三場你不能下注,只能以勝負贏取獎金。三場過後,評判團會給出最為公正的賠率。那個時候,你才有真正下注的機會。」
「沒問題。」
孟奇臉上滿是奸詐的笑意。他拿出兩個銀貝擺在桌子上,問:「能不能問一句,現在的獎金有多少?」
男子會意地收起銀貝,迅速翻看了一下面前的記事本,慢慢摩挲著下巴,抬起頭,用頗具挑逗性的目光注視著面無表情的「工蜂」:「如果你送來的這塊小嫩肉可以打到『狂魔雷特』,你能得到五百金貝的獎金。三場比賽的獎金都是雙倍累計,總數非常可觀。」
面對孟奇和中年男子的交談,「工蜂」臉上全無絲毫表情,連冰冷都說不上。只是當談話結束後,他才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擂台,彎曲的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鄙夷。
「狂魔雷特」當然不是真正的名字,而是綽號和姓名簡稱的結合體。
作為地下賽場的重量級拳手,「狂魔雷特」擁有獨立的休息房間。當他從賽場對面走廊通道裡出現的時候,觀眾席上頓時爆發出一陣驚呼和叫好。
震驚和尖叫,當然是因為「狂魔雷特」特異恐怖的外形。他身高超過三米,即便是在拉邦凱世界,也算得上是個巨人。體格十分魁梧,一身稜角分明的肌肉幾乎硬若鋼鐵。儘管通道大門高度在四米左右,狹小的門框卻幾乎成為他龐大身體的障礙。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破壞,「狂魔雷特」只能彎著腰,半側著身子,慢慢從中鑽了出來。
至於叫好聲,當然是來自那些對「狂魔雷特」尤為熟悉,曾經因為他而贏了不少錢的觀眾。這群人是「狂魔雷特」忠實的擁護者,認為這個巨人可以給自己帶來更多的金錢和財富。這些人很有些地球世界對於明星腦殘粉絲的味道。無論心目中的偶像曾經吸毒盜竊搶劫殺人,還是喜歡蹂躪幼女喜歡同性甚至做過操爹日媽之類應該天打雷劈之類的事情,腦殘粉們依然固執的認為:偶像是最完美的,做那些事情肯定有其難以言語的理由。
「狂魔雷特」幾乎渾身赤裸,只有下身圍著一塊獸皮。他身上的肌肉雖然結實,表面卻佈滿了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疤痕。最為醒目的,莫過於一條貫穿整個左胸的鋸齒形傷痕。顏色已經變黑,應該是早年時間留下。傷口應該是某種撕裂行為導致,表面塗抹著棕櫚油,在燈光下反射出令人驚悚的詭異光澤。
理所當然的,孟奇的注意力第一時間就被「狂魔雷特」徹底吸引了過去。
毫無疑問,「狂魔雷特」不是真正的人類,而是一種人類與其它生物雜交出來的品種。
「雜交」這種事情並非地球上的獨有狀況。事實上,在拉邦卡大陸從古至今一直有著對不同物種的混亂交配。中央山脈是公認的最危險區域,擁有權勢的貴族們一直對變異人頗為好奇。當然,它們並不是中央山脈深處的唯一統治者。還有一些體型巨大,戰鬥力強悍的可怕生物,同樣選擇了中央山脈作為居住地。威洛森國就曾經捕獲過一頭六米多高的巨獸,那東西嘴裡的尖利牙齒多達數百顆,活脫脫就是一台生物類型的絞肉機。
人類是拉邦卡世界最大的智慧種族。不過,這並不妨礙貴族們用人類與變異人雜交。最常見的方法,是將捕獲的變異人固定住,手腳四肢牢牢捆綁在床上,灌食大量的催情藥物,使其生殖器強行勃起。然後強迫選中的奴隸女子與其交合,誕生下來的嬰兒有很大幾率成為可調教的力量型怪物。
「狂魔雷特」就是這種人獸雜交產物。它高大、強壯卻並不愚蠢。左臂沒有演變成兵器,卻得到了來自父族變異人的戰鬥遺傳。它擁有與人類差不多的智慧,能夠在戰鬥中學習。在格鬥場上參賽的次數越多,經驗就越豐富,清楚的明白對手弱點,知道應該如何簡單有效的殺人。
孟奇只覺得胸口發悶,有種說不出的緊張。他當然見識過「工蜂」強悍無匹的戰鬥力,卻怎麼也沒有料到,第一次拳賽的對手,居然會遇到「狂魔雷特」這種人獸雜交產物。而且這傢伙很安靜。它沒有像其他拳手那樣狂吼亂叫,用言語和動作向對手挑釁,表明自己的強悍和恐怖。「狂魔雷特」的坐姿很隨意,視線焦點卻牢牢盯住對面的孟奇和已經上場的「工蜂」。顯然,它正在觀察自己的對手。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孟奇產生出巨大的危險警兆。
孟奇看了一眼周圍滿是狂吼和歡呼聲的觀眾席,用頗為擔憂的目光看著站在賽場角落裡的「工蜂」。
他實在太年輕了。外表看上去還不到二十歲。在蘇安卡卡瑪村的時候,孟奇親眼看到這名「工蜂」一拳打爆了變異人的腦袋。那頭猙獰凶殘的生物在他面前簡直就是玩具。可是,雜交變種人與變異人完全不同。前者繼承了後者強悍的體能和戰鬥力,也學會了人類的狡詐和聰明。正如地球上那句流傳久遠的阿拉伯諺語:「我寧願面對一頭凶殘狂暴的獅子,也不願意去招惹一條蜷縮在濕地裡,吐著紅信的毒蛇。」
孟奇耳邊傳來年輕「工蜂」淡淡的聲音:「你好像對我沒什麼信心?」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很近,賽場上的觀眾無法聽到他們之間的談話。在周圍混亂無比的音波夾雜下,孟奇沉默片刻,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我已經做出了選擇,不可能反悔。無論有信心與否,那其實不重要了。」
第424章格鬥
孟奇耳邊傳來年輕「工蜂」淡淡的聲音:「你好像對我沒什麼信心?」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很近,賽場上的觀眾無法聽到他們之間的談話。在周圍混亂無比的音波夾雜下,孟奇沉默片刻,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我已經做出了選擇,不可能反悔。無論有信心與否,那其實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