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我吞了口唾沫,心說這張所長都可以做我老爸了,跑到這老頭兒嘴裡卻成了小同志。
「老爺子啥事兒?」張所長收起槍,問道。
「這幾個娃娃都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我保證,他們不會幹出偷屍體的事來,更不會把屍體養成怪物去害人…」
張所長撓了撓頭,「老爺子說不會,那就不會勒,我信。」
「嗯。」老頭兒牛逼的點了點頭,「石娃子。」
「哎,五爺爺。」
「你爹的屍體五爺爺會想辦法找到。」
「嗯嗯。」
「那行吧。」老頭兒說,「扶我回家,你們三個一起到我家裡來。」
這老頭兒住在村子正中的一間窯洞裡,雖然裡面光線幽暗,但十分乾燥,並且很涼爽。到家以後,老頭兒就把那幾個村民全部打發走了,並且命我關上了門。
「老爺爺,您是不是知道偷屍體的是誰了?」
「不知道。」老頭兒說,「我把你們叫來,是想給你們講一個故事…」
張所長『呼』了一聲,「老爺子,俺們是來辦案勒,不是來聽故事勒…」
我擺手打斷了他,「讓老爺爺講。」
白小姐盯著那老頭兒,臉上是一種祈盼的神色,女孩子好奇心都比較重。
「你們是不是奇怪,我們這個村子裡為什麼會有這麼古怪的喪葬習俗,人死了以後要停屍七天才能下葬?」
這老頭兒除了說話聲音不怎麼清楚以外,言辭神態怎麼看都是一個見過世面的人。
「嗯。」三人同時應了一聲。
「唉…」老頭兒歎了口氣,「因為多年以前,我和一些其他長輩做過一件損陰德的事情…」說著,老頭兒指了指自己的腰,「看到沒,這就是報應,我們當年害過一個民兵,把他的腰弄折塞進了一口鍾裡,是我親自動手的,現在我的腰就變這樣了…」
我心中一動,這老頭兒果然便是小晴家族裡的一個長輩。看樣子,當年參與養邪煞的那些人,除了瘋瘋癲癲的楊念生以外,還有健在的。
「你姓楊,對不對?」我問道。
那老頭兒渾身一震,「你,你怎麼知道?」
我『哼』了一聲,冷冷的說,「我還知道,你們幹過一件更傷天害理的事,你們擔心事情敗露,活生生埋掉了一個你們家族裡輩分最大的人。」
老頭兒直勾勾看著我,原本渾濁的眼睛也變得明亮起來。
「那人,那人是我三叔啊,你是怎麼知道的?!…當年,當年埋我三叔就是我指使的…」
這老頭兒就是楊書軍所說的,當年主持埋他三姥爺,也就是小晴太爺爺的那個長輩。
隨著老頭兒的講述,我的目光彷彿穿越時間,穿越空間,回到了那個動亂的年代…
當年的縣城,到處都是標語,到處都湧動著瘋狂的人群。天空似乎每天都被一種陰雲籠罩著,每天都有人被批鬥,每天都有人家裡被抄。作為以看風水謀生的『牛鬼蛇神』家族,楊姓家族差不多成了整個縣城人的公敵。幾乎每一個成年人都遭受過批鬥,最慘的當屬小晴的太爺爺,因為他輩分最大,在那間倉庫,也就是王老闆後面買下的那處宅院裡,一關就關到了1974年。
第八十五章回憶(2)
不知道哪一天,老爺子從倉庫裡被收繳來的『四舊』物品裡發現了一隻木八卦。那八卦正中刻著一個『庚』字,外圍是一種誰也看不懂的符號。那老爺子本來就懂易學,被關在倉庫裡飽受肉體和精神的折磨後,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故意想讓他報仇雪恨,令他通過那只八卦參悟出了一種養邪煞的方法。
被放回家以後,老爺子召集起家族裡所有管事的人,把養邪煞報仇的事告訴了他們。但是,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具體養邪煞的方法,那老爺子只傳給了自己的親生兒子,也就是小晴的爺爺。那老爺子的侄子,也就是眼前跟我們說話的這個老頭兒,一點也不知道,他只是整個計劃的實施者和指揮者。
被養成邪煞的那個民兵是一個很貪婪的人,表面上忠於政府忠於人民,與一切牛鬼蛇神以及封建迷信勢不兩立,但暗地裡卻對風水深信不疑,一心想選一處風水佳穴,把先祖的遺骨埋進去,保佑自己家裡出貴人。所以,在看守小晴太爺爺的期間,他軟硬兼施,想讓那老爺子幫助他。老爺子正是抓住了他的這一弱點,告訴他說,倉庫所在地是他夢寐以求的風水佳穴,只要把河水引到宅眼裡來,把他先祖的遺骨盛殮進罈子裡,埋入宅眼,他家裡必然大富大貴,但具體怎麼操作要等他回家以後,安排人過來。那人深信不疑,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令那老爺子得以回到家中。
老爺子回家以後,果然安排人來了,那民兵支走了跟他一起看守倉庫的另一個民兵,用了好幾個夜晚,白天小心掩護,終於挖掘出一條暗渠,將河水引到了宅眼。那個做著富貴夢的民兵萬萬沒有想到,河水引到宅眼以後,他會被那些族人打倒在地。那些族人封住民兵的嘴巴,抬出倉庫裡的一口古鐘,將那民兵的脊柱硬生生折斷,塞進了那口古鐘裡,一起被塞進去的,還有害楊姓家族的所有那些人的生辰八字。他們把那老爺子傳授自己親生兒子刻好的一根黑色石柱釘入宅眼,將那古鐘罩在上面,就這麼掩埋了…大仇得報,那些害過楊家的人一個個死去。但是,楊家人也付出了代價…
「我三叔(小晴太爺爺)瘋了以後,我們生怕他胡言亂語,把我們養邪煞的事說出去。」老頭兒說,「當時也不知道怎麼了,我就像鬼迷了心竅一樣兒,感覺我三叔反正活不久了,如果他死了,可以保全一族的人。當時就在院子裡商量,我問他們誰去動手,最後我那堂弟(楊念生)說他去。然後,他就親手掐死了我三叔。可是,我三叔沒死絕,送葬的時候,棺材一震,醒了,在裡面用指甲撓棺材板子,我那堂弟當場就嚇瘋了。所有人都嚇壞了,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最後我狠了狠心,一咬牙說下葬,我三叔就被活埋了…」
這老頭兒的講述和當初楊書軍的講述如出一轍,只不過,楊書軍當年還小,不是當事人,他不知道那民兵被養成邪煞的過程。
我和白小姐都知道這段往事,只不過所知道的沒有這老頭兒講的詳盡,因此,兩個人都沒那麼吃驚。張所長越聽眼睛瞪的越大,聽老頭兒說到小晴太爺爺在他的主持下被活生生埋掉了,張所長『啊呀』一聲,腦門兒上的筋都鼓脹了起來,一張本來就黑的臉變得更黑了。
「你們,你們太無法無天勒!」
「怎麼?」老頭兒斜眼看了看張所長,「警察同志是想抓我麼?」
被老頭兒這麼一問,張所長不由愣住了,我估計他的想法可能跟我差不多,像這種文革時期的案子根本就沒法辦理,因為那本身就是一個是非顛倒的時代,試問,有多少打死過人的兇手,如今仍舊安然活在世上?再說,已經過去這麼多年,這老頭兒如今已經是風燭殘年了,連站都站不穩,難道還要抓他不成?…
說了這麼多話,老頭兒看來累壞了,再加上他那種古怪的『坐姿』,喘氣越來越粗。我急忙將老頭兒扶坐在床頭,墊了兩個枕頭使他斜靠在那裡。這老頭兒的腰根本直不起來,蜷曲在那裡,活像一隻乾癟的龍蝦。
「唉…」老頭兒歎了口氣,「我當年的確造了孽,被抓去槍斃…槍斃十次也不多,不過,警察小同志,你聽我把這個故事講完,講完以後隨便你怎麼處置都不要緊…」
張所長擺了擺手,老頭兒用渾濁的眼睛看了看我,「對了,我還沒問你,你這娃娃是怎麼知道我們家族裡這段往事的?」
我把小晴父親沖煞中風,我們為了追查原因,救那老爺子,來到河北,找到楊書軍的事告訴了那老頭兒。
「你,你說什麼?山娃子(小晴父親)沖煞中風了?」老頭兒一驚,似乎想要坐起來,但他忘了自己的腰根本不聽使喚。
「嗯,怎麼了老爺爺?」我疑惑道。
「這,這…雖然我不敢斷定養邪煞的人是誰,但我之所以給你們講這段往事,就是想讓你們知道,當年我三叔把養邪煞的具體方法只傳給了自己的親生兒子,也就是山娃子的父親(小晴爺爺)。如果山娃子的父親不在世了,那會養邪煞的就是山娃子了,他爹應該把方法傳給了他。可是,現在像你說的,山娃子中風住院,那邪煞就不可能是他養的…」
這老頭兒雖然年紀大了,但思維和邏輯都非常清晰。
我搖了搖頭,「如果小晴父親會養邪煞,他就不會沖煞中風了,他連最基本的風水常識都不懂,埋你三叔那座墳的墳坡被人破壞了,並且有高壓線從墳頭上空穿過,導致墳墓的生氣死掉,他都看不出來。」
「怎麼可能?這麼簡單的風水問題他都看不出來?他父親當年在我們家族裡可是看風水的高手。」老頭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