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節
二丫頭很熱心,一口就應承了下來,死活不肯要錢。並且說雪下這麼大,乾脆我也住下得了,別去買什麼車零件了,明天雪停了再說。
盛情之下,我便沒有推辭。這天下午,我在這二丫頭家小睡了一覺,養了養精神。醒來雪還在下,院子裡已經積了白白的一層。
這馬上就要過年,二丫頭家已經備齊了年貨,晚上把各種菜肉用小鍋熬著,二丫頭爹把酒燙熱,讓我陪他喝酒。幾口老酒下肚,老頭兒鼻子就紅了,沒有了初見時的那種拘束和生分,話匣子打開就沒邊沒沿兒。我嘴上跟老頭兒聊著,一顆心卻不知飛到了哪裡。想到晚上一個人行動,我心裡就有些發怵,不知道等待我的到底會是什麼…
本來,我可以給師父或者阿風打電話,讓他們過來協助我,可是,天氣這麼惡劣,雪又下這麼大,路不好走。再說,眼下所面對的,是個連師父都沒接觸過的未知事物,吉凶難料,我不想把師父和阿風二人拉過來涉險,思前想後,我決定獨自行動,無論前方是什麼!…
飯後,我向老頭兒討了半瓶燒酒。回到偏屋,我往床上一倒,靜靜的等待著。夜漸深,雪還在下著,那種撲簌簌的聲音,充斥著整個寰宇。院裡的瓜籐架子,被積雪壓迫,不時便發出吱嘎一聲響,給這寂靜的雪夜平增了幾分詭異…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我下了床,把那半瓶燒酒往口袋裡一裝,提起裝法器的包,朝著外面走去…
第一百零六章雪夜行〔2〕
剛推開屋門,雪花便呼地捲進來。我縮縮脖子,朝其它屋看了一眼,黑乎乎的,沒任何動靜,小晴她們應該早就睡著了。
怕吵醒她們,我每落一下腳都很輕,一步一步挨到大門口,我拔下門插,拉開門來到外面。
大雪紛飛的夜,到處一片茫白,天地間滿是雪花,紛紛揚揚的往下落,不時便鑽進領子裡,涼的我一哆嗦。房頂,牆頭,還有地面,都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雪,像是蓋了層白色的緞子。這樣的夜晚行走在外面,有一種很孤獨的感覺,彷彿天地間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恍惚間,根本分不清到底哪是天,哪是地,到處除了雪,就只有雪…
我有點打退堂鼓了,這種夜晚,出門尋找邪煞,合適麼?…可是,後天就是除夕了,那楊老爺子熬不過後天晚上…如果今晚不出來尋找,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眼下雖然雪大,但並不冷,等明天雪停了,會冷死人…想到這裡,我咬咬牙,往上拉了拉領子,一低頭,扎進了茫茫的雪夜裡…
腳踩在路面的雪上,『咯咯吱吱』作響。出了村子,我循著白天的路徑朝西南方向走去。不時便越過一座孤墳,被雪包裹的圓滾滾的。
就這樣,我深一腳淺一腳的,用了不少時間,終於來到那條水溝。我拂了拂頭髮和眉毛上的雪,拍打了一番身上,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夜裡的十二點多了。我朝四周望了望,由於雪花遮擋視線,所以能見度很低,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白茫茫的一片…該怎麼引呢?
我想到去年引那宅煞的方法,心說,不妨先用那方法試一試。經過這一年的磨礪,我的能力已經今非昔比了。我把手機往口袋裡一裝,通過節令掐指推算出北斗七星的位置以及眼下的模式,我來到距白天時爬的那棵樹不遠的一塊空地。
前後左右望了一圈,我深吸了一口氣,力沉腳底,在積雪上踏了一個大大的北斗七星出來。然後,我從包裡取出七道符紙,放在每個『星位』。灌了兩口燒酒,感覺身上熱乎乎的,膽氣也壯了起來,我『刷』一下抽出七星劍,踏上第一個星位…
踏禹步,念玉女反閉訣,連走三遍之後,我停下來,把手伸進口袋,抓了一道孤虛神符在手心裡,豎起耳朵去聽,聽到的只有雪花落地的『撲簌』聲…等了五六分鐘,一點動靜也沒有。我心說,害楊老爺子的這東西,不是當初那宅煞所能比的…如果不是我剛才使用的這種方法沒用,那麼,就可能是我施法的地方離這邪煞藏身的地方太遠,施法所產生的『能量場』不足以達到那位置,所以沒法把它給引出來…那該怎麼辦呢…
忽然間,我想到了白天時所看到的那條路,心說,不妨到那條路上再施一次法,看有沒有用…
眼前這條水溝雖然不是很深,但挺寬,積了挺厚的雪,腳往裡一踩,一下子便陷到膝蓋,整條腿都涼颼颼的。跨過水溝,我一邊拍打著腿,一邊往南,終於來到這條路。兩頭望去,路面挺寬,但死氣沉沉的,路邊的樹歪歪斜的,很稀…
當我站在這條路上的時候,我心裡面突然產生一個直覺,小晴的父親,那楊老爺子,當初就是走這條路時衝撞到的邪煞,那麼眼下,那邪煞會在哪裡呢…我心裡有一種莫名的,被某種東西填塞的感覺,說不出是興奮還是害怕…
雪還在下著,撲踏撲踏落在路面上,沒有一絲的風,雪花落地那種細微而又密集的聲音,一片寂靜中聽起來,像是有無數不知名的東西在竊竊私語…我整個人被一種無形的緊張氛圍包裹著,胸口像是壓了一塊東西,連喘氣都有些困難,眼角餘光下,口鼻裡呼出的白氣一絲一縷,散亂的朝四周飄蕩…
我定了定心神,緩緩的把七星劍抽出來,把氣力凝聚到腳底,正準備往積雪上踏的時候,突然也不知哪裡吹來一陣風,一下子鑽進了我領子裡。我渾身的毛孔猛的一收,心也跟著收了一下,一個沒拿住,七星劍『啪嗒』掉進了雪裡…
我嚇了一跳,心在腔子裡砰砰的打鼓,朝四周看了看,不見有什麼異狀,於是便彎下腰去撿七星劍。把劍撿到手裡,當我一抬眼的時候,我忽然發現遠處的雪地裡,隱隱約約的似乎有一種像腳印一樣的東西…我心中一動,一步步走過去,往雪地裡一蹲,只見果然便是腳印,蜿蜿蜒蜒往南,已經快被雪覆蓋沒了,分辨不出是什麼東西留下來的…
我心說,這大雪天,野兔,狐狸,還有黃鼬(黃鼠狼)之類的東西,都會躲在洞穴裡,是什麼動物冒著雪行夜路?…順著腳印走了好一會兒,腳印越來越淺,越來越模糊,終於完全被不斷落下的雪給覆蓋沒了。
我直起身,四顧茫茫,也不知這是來到了什麼地方。回頭望去,那條路早就望不到了,離我不遠的地方有個大雪堆,好像是一座墳。我一邊張望,心裡一邊想,可能是我太緊張了吧,所以容易疑神疑鬼,這腳印可能就是某種野生動物留下的。這樣想著,我轉身準備回去,可心裡總覺有些不甘,心說,既然過來了,乾脆再往前走走吧,反正夜還長。於是便繼續往前走了一段,一邊走一邊望,沒看到有什麼東西。我心裡的緊張感已經沒了,隱隱有些失落。由於走的久了,熱汗冒出來,內心緊貼在身上,很不舒服,我便把大衣扣子解開透氣,感覺涼爽舒服了許多。
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看到前面不遠有一條路。我一愣,剛才解衣服之前我都沒注意到有路,怎麼解完衣服突然冒了條路出來?…這樣想著,我朝著那路走去。來到路上,只見眼前這條路和先前那條路寬窄差不多。我的目光掃來掃去,突然間定住了,我看到,在我正前方的雪幕裡,隱約有一個人…
我吃了一驚,急忙往地上一蹲,目光朝那人看過去。由於雪太大,根本看不很清楚,只能隱約分辨出,那人個子不是很高,行進的方式怪怪的…我渾身的血液彷彿凝住了,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邪煞!難道這個就是我要找的邪煞?!…
我本能的摸出兩道神符,任憑雪花落在眼睫毛上也不去管它,把腳步放輕,一點一點的朝著那『人』走過去…越來越近時,我發現這人並不是很矮,而是一邊走一邊弓著腰,似乎在嗅什麼東西,身上穿的似乎也是現代人的衣服,落滿了雪…
我的心撲通撲通撞擊著胸膛,握七星劍和神符的手都有些麻木了,就在我準備大喝一聲衝到那人跟前時,那人『呼啦』一下子站了起來。
我嚇了一大跳,難道『他』發現我了?…本能的一縮身子,我往旁邊一躥,藏在了一個大雪堆後面,探頭朝那人看過去…從背影來看,這人身材跟我差不多,像袋鼠一樣,在雪地裡撲騰撲騰蹦跳了幾下,似乎是在抖身上的雪…我心裡想,瞧這『人』笨拙的樣子,難道真的便是我要找的邪煞?…
就在這個時候,那人『呼』一下扭過了頭,在一種猝不及防的狀態下,我看到了他的臉…彷彿有一道閃電擊在了我腦門兒上,擊的我兩眼一黑…這個人,根本就不是什麼邪煞,而是我自己!…
我一下子懵住了…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又一個我?!…我眼睜睜看著眼前這個『我』跺了跺腳,舞了舞手裡的七星劍,然後便開始東張西望。突然間,他的目光朝我射過來,我急忙一縮脖子,看著眼前我所藏身的這個雪堆,我心裡登時一片雪亮…當時我追蹤那『腳印』,走到盡頭的時候,我直起身回頭望時,看到距我不遠有一個大雪堆,我還想,可能是一座墳…當時我所看到的那座大雪堆,應該就是此刻我所藏身的這一座了。如果當時的我朝這雪堆走過來,會不會看到另一個『我』躲在雪堆後面?…
想到這裡,我有一種頭腦發漲的感覺,週遭的一切似乎都在旋轉,心裡面不斷重複著同一個念頭,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我?…
這個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鬼怪邪煞,而是你突然之間看到另外一個自己,一個和自己長的一模一樣的人,除了外表一模一樣,他所做的事,也和自己曾經做過的事一模一樣…
當我回過神的時候,那另一個『我』已經走了。我迷迷登登從雪堆後面站了起來,朝著那個『我』行進的方向走去。走著走著,我又看到了他,正在解大衣,解完大衣以後,繼續朝前走…
我腦袋像要炸開一樣的疼,心裡面很清楚,我一定是見鬼了,是哪裡出了問題?…難道是…我想到先前踏罡步鬥招邪煞那裡,心說,難道是那時候?…我心裡想,有可能就是那時候,我沒把邪煞給招來,把鬼給招來了…
雪還在下著,我腦袋裡胡思亂想著,繼續朝前走,走著走著,遠遠的,我看到那另一個『我』正緊張的蹲在路道上。我心裡猛的一驚,順著他臉正對的方向看過去,我看到茫茫的雪幕中,依稀有一個身影,正在弓腰前進,又一個我?!…
我差點崩潰在地,這再有一個就能打麻將了!…這個時候,前面『我』起身站了起來,抬腳就朝遠處的那個『我』走去,我實在忍不住了,大喝一聲,『站住』!…那個『我』吃了一驚,身體震了一下,停住腳步,然後緩緩轉過身,朝我看過來…
第一百零七章詭屋
我不知道自己所遇到的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居然有三個我,如果再這樣下去,說不定還會有第四個,所以,當前方路道上的這個『我』,抬腳要朝最前雪野裡的那個『我』走過去時,我實在忍不住了,大喝了一聲『站住』,吃我這麼一喝,那個『我』身子震了一下,停住了腳步,緩緩轉過身,朝我看過來…
當我和『他』的目光對觸在一起的時候,我感覺腦門兒上的筋猛的一跳,隨後,整個人有一種缺氧的感覺,兩腿發軟,似乎隨時都會摔倒…而當他看清我以後,好像也吃了一驚,往後跳了一步…
我和『他』就這麼對視著,用餘光朝遠處看去,那第三個『我』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雪還在下著,一片一片的落在我頭上,然後滑落進我脖子裡,我已經感覺不到了涼意,目光直直的盯著路道上的這個『我』…突然之間,我心裡產生一種強烈的,莫名的憎恨,憎恨眼前和我一模一樣的這個人,心底由衷的覺得,如果不將他除去,任由他跑掉的話,他會剝奪我的一切,師父,晨星,向風,雨馨,楊叔,小晴…所有這些人,將全部倒向他那邊,屬於他的世界,不再屬於我…除此以外,還有我的小狐,汽車,銀行卡,等等所有的一切,都將屬於他,而我,最終將一無所有,孤零零的遊蕩在天地之間…
想到這裡,我心底有一種撕裂般的痛,腦袋裡一個聲音道,『殺了他,奪回屬於你的一切!』…沒錯,殺了他!…我咬了咬牙,眼眶一熱,把七星劍和包一扔,『呼』的一下朝那個『我』撲了過去,與此同時,他也扔掉東西朝我撲了過來。兩個人扭打在一起,滾倒在了雪地裡,最後,我掐住了他的脖子,他也掐住了我的脖子,兩個人各出全力對掐,我感覺四周的一切都在晃動,呼吸越來越困難,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突然,我發現了不對勁,我身上根本就感覺不到另一個人的重量…猛然間,我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依靠殘餘的力氣,我把舌尖抵在上牙上,下牙猛往上一咬,疼痛使我一下子驚醒了過來,然後我就發現,我正躺在地上,用兩隻手猛掐自己的脖子。
我急忙鬆開手,氣喘吁吁的從地上坐起來,朝四周看去,只見我正坐在一條路上,身周的雪地上,到處都是人體翻滾碾壓的痕跡。而除了我以外,根本就沒有其他人的影子,那麼,這些痕跡毫無疑問是我留下來的…我整個人有一種恍恍惚惚的感覺,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迷迷怔怔的站起來,我揉揉脖子,拍了拍身上的雪,朝四下裡看去,只見七星劍和裝法器的包都躺在雪地裡,包已經摔開了,法器散落的到處都是。就在我準備撿拾法器的時候,我看到距我不遠的雪地上,有一行動物留下的腳印,蜿蜿蜒蜒往南而去…看到這行腳印,我突然之間回憶起了先前所發生的一切…
眼前的雪地上,除了那一行動物的腳印以外,再沒有其它印痕。我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一點過一刻。在那條水溝邊上,我施法前曾看過時間,是十二點多。從時間上來看,眼下應該是我施完法之後,來到這條路上沒多久…
再次看向雪地裡的這一行動物腳印,我終於明白了…先前發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真實情況應該是這樣的:我發現雪地裡的動物腳印,然後就走了過來,準備順著腳印南去的時候,不知怎的,突然迷失了心智,我明明根本就停在原地沒動,然而大腦中卻『出現』我往南走,遇到另一個我,之後又遇到第三個我的情景…除此之外,感官上也出現錯覺,那種走路走熱了的感覺十分真實,我低頭看了看,只見我的大衣扣子是解開的…
這樣一來我就明白了,我先前被某種東西給控制了心神,差點自己把自己給掐死…師父曾對我說過,有些路道上,如果出事故橫死過人,容易有冤魂逗留。比如被車軋碎,死的很慘的人,在身體碎裂的同時,魂魄也被撕裂了,投不了胎,殘魂平常的時候躲藏在路面裡。當天氣突變,陰陽磁場不穩定的時候,它們就會出來尋找替身,比如大霧天,大雨天,還有像這樣的大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