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可不是嚇唬你。」大師兄說:「我早就聽過木工厭勝這道道兒的各種說法,厲害的,能讓人破財、丟官,能讓烈女變淫婦,能讓好男變惡棍,能讓富家大戶家破人亡!」
嬌嬌的臉色變得更白,她看向師傅:「爸,你這不是害人嘛!你別弄了!太損了!」
「有害人的,有傷人的。」師傅說:「我這都不是,我是嚇唬嚇唬那個胖子,只要他給咱們工錢,我還給他解。你們也記住,千萬不能用這法子害人,否則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大師兄連連點頭,說:「師傅放心,肯定不害人。」
我也說:「我都不想學這東西,就當給大師兄和二師兄作伴算了。」
二師兄悶聲悶氣地往嘴裡夾菜,吃飯,一個字兒也沒說。大師兄用胳膊碰了碰他,他才「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應承師傅的話了沒有。
嬌嬌還是憂心忡忡,說:「學的人多了,總會有害人的,也不知道魯班祖師爺留下這法子幹什麼?」
「你用電鑽鑽牆好使,用電鑽殺人也好使。」師傅說:「東西都是好的,看誰用它。以前的社會,泥瓦匠、木匠都是下九流的人,誰都可以作踐,魯班祖師爺留下這套法子,就是想讓世人知道,咱們匠人也是有手段的,你們太欺負人的話,咱們匠人就要用厭勝術了。這就好比——美國有原子彈,中國也造,它就不敢用原子彈打中國——這是讓人有個畏懼的心在,讓人互相敬重,不是為了害人。有些人心眼兒壞,拿這法子去害人,自然會遭報應,祖師爺也不保佑他的。」
這話把我給說服了。
也讓我想起一句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是人人都互相敬重,誰會拿這法子去坑害人。連學武術的人都說,「武」是「止戈」的意思呢。
「嗯。」嬌嬌也信服地點了點頭,然後環顧四周,說:「咱住的這個房子裡有沒有誰弄過那玄虛?」
「別疑神疑鬼。」師傅說:「大多數人的心腸還是好的,沒來由亂害人。租這房子以後,住進來之前,我先用了禳解的法子,不會有事兒的。」
「禳解的法子?」大師兄又來勁兒了,說:「師傅,人家都說想要學打人,就先學會挨打。咱們要學厭勝,就得先學禳解的法子。您就先教教我們幾個禳解厭勝的法子?」
第五章 拆厭與防厭
師傅說:「禳解的法子有兩大種,一種是見招拆招,你下了什麼厭勝,我用另一種厭勝破它,我自己沒事兒,還叫你出事兒,這叫拆厭;另一種是我不管你在屋裡下沒下厭勝,也不管你下了什麼厭勝,我都用大法子破解,這叫做防厭。」
大師兄問:「那拆厭的法子都是什麼,防厭的法子又都是什麼?」
師傅說:「拆厭的法子太多了,掰十個手指頭數指節也數不過來,以後學一個記一個;防厭的法子能數的過來,估計你們大多也都知道些,就好比以前的老式房子蓋好以後,可以設瓦將軍、立石敢當、釘獅牌、書天官賜福、迎姜太公在此、懸倒鏡、矗吉桿、掛黃飛虎像、畫山海鎮、貼九天元霄、扎籬笆……現在這城市裡的小區商品房,沒有院子,沒有圍牆,沒有門樓,沒有屋簷,能做的不多,不過也有金木水三牲反咒法、星盤定局貼符法、送星安土化紙法……」
我聽得頭都大了,這麼多法子,師傅是怎麼記到腦子裡的?
大師兄和二師兄倒是聽得極為認真,等師傅說完,大師兄趕緊遞上去一碗茶,說:「師傅,這防厭的每一種法子是不是還都有講究?」
「有。」師傅說:「像瓦將軍,跟誰家相隔的房屋屋脊上有獸首,那這一家的房子就受沖了,得在屋頂上安置瓦將軍,瓦將軍的安放時辰、朝向都有講究,不能對著屋子,主人不能直視;它跟獅牌還有些像,誰家相對的房屋屋脊上有獸首,也受沖,這就要在自家的窗戶上釘個獅牌破解。」
大師兄說:「石敢當我知道,是立在門前的。」
師傅說:「那是誰家的房子跟巷子、路口相沖了,就要立在門前化解,這石敢當看著常見,實際上也講究的很。得在冬至以後鑿刻,大年三十夜裡用三片生肉拜祭,再等到凌晨四點整,強准了沒人看見的時候悄悄立起來。」
大師兄說:「天官賜福呢?」
師傅說:「天官賜福,要是有人的門樓跟你家的門樓相對,就得釘這個賜福牌子,這個牌子也比較講究,得釘在你對門人家的牆上,屋脊上也行。牌子上的字兒要你對門的人寫,你自己寫了對你有壞處沒好處,這就是個兩好的法兒,得你對門的人同意。」
「姜太公在此,我知道!」大師兄又表現了:「動土的時候要迎迎,好讓諸神諸煞退位,尤其是請走太歲。」
「對。」師傅喝了一口茶,說:「不能在太歲頭上動土。」
大師兄受到師傅認同,越發的賣弄:「倒鏡是掛在門楣上的!」
「也不一定非要掛在門楣上。」師傅說:「要是誰家的臥室、客廳跟遠處的屋角、牆角、屋脊……尖東西相沖了,得懸掛這鏡子,這鏡子得是四面高,中間低,烙饃的鏊子似的,倒掛在屋角或者門楣上,中間磨光,來化殺煞。」
大師兄撓了撓頭,說:「吉桿呢?」
師傅說:「這也是早先蓋房子常見的防厭法,這人住的房子,凡是前面地勢高,後面地勢低的,都不好,《宅經》上叫『地空殺』,很凶!要是有天井的話,得在天井裡立個桿子,沒有天井有後門的話,就在後門立個桿子,沒有天井也沒有後門,就立在院子裡——這就是吉桿。還有就是誰家的房子跟官府、路燈、大樹相衝著了,又或者誰家的房子後面有山、高牆、高樓,那叫『勢壓殺』,也得立這個桿子。」
嬌嬌說:「我聽見還有扎籬笆,扎籬笆也是個破厭勝的法子?」
「當然。」師傅笑了:「你沒看見現在的富人住別墅,好多都不興圍牆,興鐵籬笆了?」
嬌嬌說:「那是為什麼?」
師傅說:「凡是屋子朝向東、朝向南、朝向西的,日頭一照,映著牆脊、屋脊或者別的影子就進屋了,這就好比凶器入室,不好,籬笆的頭都是尖的,紮起來就是為了抵沖。」
大師兄說:「金木水三牲反咒法、星盤定局貼符法、送星安土化紙法,這些法子又是什麼?」
師傅說:「所有的厭勝術都是在暗中佈置的,不能見光,一見光就露信兒,所以蓋好了的房子,主家也不知道匠人下沒下厭勝,但這時候有個統一的解法,就是金木水三牲反咒法——在房子即將落成或者裝修完畢時,用三牲做福禮,祭告諸神和魯班祖師爺,寫一道秘符,不能讓除了自己之外的第二人看見,燒成灰,化在酒裡,滴一滴狗血入酒,敬給領班兒的師傅連飲三杯,剩餘的匠人也都喝上一點。如果這些匠人中有人下了厭勝,就要被反咒!」
二師兄問了一句:「秘符上怎麼寫?」
師傅說:「惡匠無良,蠱毒魘魅,自作自當,主人無妨,默念有七,本匠遭殃,他作我無恙,百物化吉祥!」
二師兄又問:「這法子裡的金木水是什麼?」
「金是指以刀殺牲,以刀取血;木是說燒化紙符,成灰入酒;水就是酒水了。」師傅說:「這個法子繁瑣些,還有個簡易的變通法,咱們來這裡住之前,我便用那個變通法防厭過,所以不怕這裡有古怪。」
大師兄幾句話沒搭上,趕緊搶問:「師傅,變通的法子怎麼做?」
師傅說:「拿一把斧頭,敲擊屋子裡的梁木,或者門楣,一邊敲,一邊唸咒:好好好,此屋好,住進來,管溫飽。念完以後,端一盆清水,拿上柳條,用柳條蘸水,繞著屋子灑上一圈,一邊走,一邊也要唸咒:木郎木郎,遠去他方,惡者自受,善者自常,所有魘魅,於我無妨!」
我聽見這幾句話,不由得抬頭看了師傅一眼,恰好師傅的目光也朝我看來,我們四目相對,又各自移開了。
嬌嬌笑了:「這個咒有意思,連三哥的名字都帶進去了。」
我的名字正是叫做陳木郎。
師傅念的這個咒,聽在我耳中,不知道怎麼的,讓我心裡陡然起了一絲不安的念頭。
大師兄繼續纏著師傅講各種厭勝的法門,我卻已經沒有心情聽下去了,我站起身子,說:「師傅,你們講吧,我肚子不舒服,我去一下廁所,等我回來以後,問大師兄、二師兄,把沒聽的東西補上。」
「去吧,去吧。」大師兄說:「回頭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