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楊小懶又饞又懶,吃菜不吃飯,那盤炒雞蛋我幾乎都沒有夾幾筷子,便給她給吃個乾淨,她一邊吃,一邊還喜笑顏開:「今天的炒雞蛋,怎麼這麼好吃呢?」
我心中冷笑,想著你現在吃得歡暢,過一會就要哭了。果然吃完晚飯沒多久,楊小懶就呵欠連天,等我從廚房那兒收拾完回來,瞧見她竟然趴在主廳的木桌上睡著了。
那一刻,我全身激動得一陣戰慄,想著老子終於海闊任魚躍、天高任鳥飛了,血液就朝著脖子上面湧。
幾秒鐘之後,我平復了心情,緩步走到了楊小懶的面前來,凝望著她那一雙緊緊閉著的眼睛,眼瞼下面的眼珠子沒有一點兒動,呼吸均勻,小臉紅撲撲的,睡得正熟。我知道那藥奏效了,不過還是有些虛,輕輕喊了兩聲:「小師姐、小師姐?」沒有回應,只有輕輕的鼾聲。我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想起這幾個月來楊小懶對我的各種惡言惡語,忍不住伸過手去,捉起她的臉就揉。
我一會揉成包子,一會兒又往兩邊扯開,感覺男女果然有別,這小師姐的臉蛋兒滑滑嫩嫩,一掐就像要出水兒來一樣。
我原本是想要報復來著,結果摸了兩把,望著她那嬌艷的面容和撅起來的可愛小嘴巴,以及眉目之間的憨態,止不住地渾身發熱起來,吞嚥著口水,一時間有些發呆。
過了一會兒,我感覺到自己這樣有些不對勁了,趕忙停止住了這場試探,將楊小懶給抱起來,放回了她房間的床上去,然後開始找我的那把小寶劍和符袋。結果小寶劍很快就找到了,但是符袋卻沒有了蹤影。洞外的雷聲還在持續響起,我回頭望那邊的小道看去,害怕大個兒會出來,便不再尋找,而是將小寶劍放好,回頭看了躺在床上昏迷的楊小懶一眼,不再停留,匆匆離去。
觀音洞懸空而立,位於懸崖半腰,上下都要攀附其間的籐蔓,不過這難不倒我,藉著傍晚僅剩的一點兒亮光,我直降三十多米,然後雙腳著地,伸了一個懶腰,迎接我盼望了已久的自由。
當然,這只是一個開始,此刻的我已經是破釜沉舟了,如果要是在路上被麻衣老頭抓住,那我是絕對沒有好果子吃的。一想起得罪了那惡人的下場,我渾身就是不寒而慄,當下也沒有再做停留,而是邁開腳步,朝著印象之中的南方開始走去。
麻衣老頭採藥的方向是往北,而我則是朝了南方,這是我們當初來時的路,雖然過了好久,倒是我卻依稀還能夠認得一點,趁著天還沒有完全黑,我奪路而走,馬不停蹄,狂奔不休。
差不多走了一個多小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那天的天氣特別不好,沒有月亮,整個天空彷彿被一張幕布給蒙上,黑乎乎的,我在此之前到達了一條小溪,這溪水寬約一丈,溪流湍急,我那個時候已經失去了方向感,為了防止自己迷路,又轉了回去,於是沿著溪水的河灘,往下遊走。
我當時的想法很簡單,有水的地方,總是有人家的,我只要一直走,就能夠找到外面的出路,另外一點,那就是夜太黑了,反倒是溪邊能夠有一點兒可視度。
寒冷的冬夜,一個少年沿著小溪,跌跌撞撞地行走著,那畫面想想都有些可憐,然而當時的我,除了一點兒被抓到的害怕,充斥在心頭的,卻是滿滿的快活。
我像風兒一般自由……
我走了大半夜,摔了無數跤,到了後來,疲憊終於開始爬上了我的身體,我開始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沉重,而呼吸也開始變得有些困難,終於有一次,我一腳踏空,跌落在了溪水中,雖然我趕緊爬回了岸邊,但是半邊身子都濕了,冷風一吹,我直打寒顫,冷得發抖。直到此刻,我終於意識到這樣子走下去,只怕不行,我還沒有走出這大山呢,可能就要累死在這裡了。
明白了這點,我變得無比沮喪,脫光光,將水給擰乾了之後,繼續緩步慢行,不過沒有了先前的拚命。半身濕,冷風吹,我覺得自己肯定是活不出這座大山了,然而就在我幾近絕望的時候,瞧見前面突然出現了一座小屋。
瞧見那個,我頓時就像是打了雞血,一陣狂奔,走上前一看,果然是一座小屋,茅草頂,旁邊搭著一個棚子,前面還開著兩壟菜地。
我心裡面歡喜得快要炸開了,衝到這屋子的門口,然後開始敲門。敲了兩回,第三次的時候,裡面傳來了一個老奶奶的聲音,問是誰?我說我是過路的,在這裡面迷了路,掉溪水裡去了,又冷又餓,能不能進來,討一口熱水喝,歇歇腳。
說這話的時候我忐忑極了,因為這兒荒郊野嶺的,半夜裡突然冒出一個過路人來敲門,的確是有些唐突,人家未必肯開門。不過就在我忐忑不安的時候,屋子裡突然有一盞燈亮了,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過了一會兒,門後面的木閘一鬆,有一個老奶奶掌著燈出現在了我的面前。這老奶奶有七八十歲了,一臉的皺紋,眼睛裡面白的多過於黑的,衣著跟我們龍家嶺的老人家差不多,她打量了一下渾身瑟瑟發抖的我,沉默了一下,然後轉身說道:「可憐的孩子,進來吧。」
我跟著走進了屋子,發現就兩間房,外間放著些農具和零碎,雜亂無比,而裡面是臥房,關著燈,啥也瞧不見。
屋子裡面好像比外面還冷,我一邊關門,一邊跟老奶奶套近乎道:「奶奶,家裡面就你一個人啊?」
老奶奶拿了一件長衫出來,喘著粗氣,對我說道:「沒呢,屋子裡還睡著乖孫,他爹和娘給人叫去修水庫去了,十天半個月,怕是回不了。孩子,你全身濕透了,我這裡有孩他爹的一件衣服,你先換上吧。」我接過來,是長衫,白色的,心中不由得有些奇怪,這式樣好像是解放前的,怎麼還有人穿呢?
不過我也不作它想,點頭稱是,然後看了她一眼,老奶奶就笑了,說這孩子,還挺害羞的,行,奶奶進裡屋去,你穿好進來啊。
我摸了摸腦袋,不好意思的笑了,脫衣服開始換,結果一蹲身,瞧見左腳上面,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沾了一張紙錢。
第三十三章燃魂點燈
瞧見這紙錢,我有些發愣,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給踩上的。
這邊的紙錢跟我們那兒不一樣,我們家的,黃色糙紙,方方正正,用印子印上三排,然後三張疊成一塊兒,算是一套,而我腳跟的這紙錢,卻是那種圓型的,跟銅錢一樣。不過不管怎麼說,這紙錢是陰錢,死人用的,發送且不說,路上遇到了,最好繞開點,這是忌諱,免得被死人覺得你把它的錢帶走了,到時候來纏你。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那鬼可比人不講究,到時候真纏上來,實在不好。
我也不知道荒郊野嶺的,為什麼會這麼倒霉,一邊小心地取下來,作了兩回揖,然後開門,把這紙錢拋出去,一陣冷風吹來,那紙錢晃晃悠悠地飛走了,還迷了我一眼。
這邊有動靜,裡屋的老奶奶問怎麼了,我怕人家嫌晦氣,沒敢說實話,只是說風有些大,我把門鎖好點兒。
裡面沒音了,我趕緊把衣服換上,沒想到還挺合身,彷彿專門給我定制的一般。干衣服比起濕衣服來說,自然是舒爽很多,我抱著濕衣服走進裡屋,瞧見老奶奶坐在床上,旁邊有一個襁褓,裹得嚴嚴實實,她一邊搖一邊哄,唱著當地的小歌。
我望了那襁褓一眼,沒敢細看,只是在旁邊賠笑道:「奶奶,這兒是哪裡了啊?」
老奶奶詫異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了濃濃的狐疑,過了一會兒,她才緩聲回答道:「我們這裡啊,是神農架啊。」我點頭,說我知道這裡是神農架,但是我想知道這裡具體是那,我往哪兒走,能夠走出去,到附近的公社,或者縣城……
她點了點頭,說:「哦,這樣啊,我們這裡是下谷坪,公社往東走二十多里山路就到,至於大的,老婆子我也不太曉得,上次聽宣傳的幹部講,我們這裡劃歸了鄖陽地區革命委員會管理。」
她說完這話,我就放心了,還有二十里,我就能夠出山了,到了公社,我把情況講一下,到時候自然有公家人送我回去的。心中的擔憂少了,但是那疲倦卻湧上了心頭,我跟這老奶奶寒暄了幾句話,她瞧見我這般困,指著另一邊的一鋪床,對我說道:「我兒子兒媳,他們去修水庫去了,這裡空著一鋪床,我看你這麼累,天黑又不好趕路,要是不嫌棄,先在我家裡歇一會,到了早晨,吃點東西再上路……」
不知道是不是太睏了,我的思緒都有些飄忽,聽到老奶奶這麼熱情,我的心中不由得一陣溫暖,朝著她鞠躬道:「奶奶,謝謝你,我躺一會兒,天一亮就走。」
老奶奶擺了擺手,露出了慈祥地微笑:「你莫客氣,出門在外,哪裡有什麼好講究的,有瞌睡就睡唄,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你把濕衣服晾起來,天亮的時候,差不多就干了。我哄一下孩子,你自己忙哈……」
老奶奶說得隨便,我便將還有些濕氣的衣服擰了擰,然後掛在屋子裡的麻繩上,忙完之後,也沒有再跟那老奶奶寒暄,而是躺在了旁邊的床上,和衣而睡,老奶奶十分貼心,等我躺下了之後,這才將燈給吹熄了,輕輕哄著孩子睡覺。
說是哄孩子,但是從我進到這屋子裡面來,那孩子都沒有哭一聲,實在是太乖了,弄得那襁褓裡面包著個假人兒一樣。
一夜奔走,摸爬滾打,我疲倦欲死,躺在床上,整個人都變得昏昏沉沉的了,不過不知道怎麼回事,每當我就要閉上眼睛的時候,腦海裡都會浮現出剛才被風吹走的那紙錢,晃晃悠悠,一直都在黑暗中飄蕩。我一開始還並不在意,只是摟著胳膊,感覺到越來越冷,過了一會兒,我覺得可能是我太累了,心神不寧,於是在腦海裡面念起了清心寧神的咒訣,這才將那不斷跳動的小心臟給撫平了一些。
沒過一會兒,困意席上心頭,我便顧不得許多,長長伸了一個懶腰,睡了過去。
按理說我疲倦欲死,眼睛一閉,應該就是白天的,然而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做著各種的噩夢,翻來覆去,一會兒出汗,一會兒呼吸急促,總是不安穩,如此迷迷糊糊,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全身冰冷,下意識地坐了起來,睜開眼睛,瞧見黑暗中那老奶奶正站在我的床頭,認認真真地看著我呢。
我被噩夢嚇醒了,心砰砰跳,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問她道:「奶奶,你怎麼了?」
老奶奶沒有回話,而是認真地看著我,我被看得發毛,突然感覺到渾身發冷,原本封閉的小屋變得無比寬敞,四處都是風,而還沒有等我往四周打量,突然瞧見面前的這個老奶奶,她那張滿是皺紋的老臉開始變得扭曲,一雙眼睛裡,流出了兩行血色淚水來。
平白無故的,兩行泛著亮光的血淚突然就流了出來,當時那場面簡直就是讓人崩潰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啊的一聲大叫,想要從床上蹦起來,然而我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
老奶奶原先給我換上的那件白色長衫將我死死地綁在了床上,讓我根本就動不得,無論怎麼用力,除了那床腳咯吱咯吱地搖晃著,一點用都沒有。
我定是心慌意亂,已經完全沒有了主意,就只有看著那老奶奶緩步走到我面前來,一蹲,那張麻木的臉就湊到了我的面前來,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彷彿都能夠凸出來一般,而我們就這麼面對著面,我卻感受不到一點呼氣,也沒有一點兒溫度。
過了好一會兒,我以為自己快要嚇斷過氣去的時候,那老奶奶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詭異的微笑,然後她突然說話了:「你知道我兒子和兒媳,到哪兒去了麼?」
我拚命搖頭,哭著說道:「我不知道,不知道——奶奶,你放過我吧,我好久沒有回家了,我想我爹,也想我娘和我姐姐……」
「放過你?那誰來放過我們呢?」老奶奶幽幽地說道:「我兒子兒媳,年紀輕輕,被他們拉去修水庫,結果他們觸動了水王爺,啞炮炸了,兩個人都被壓在了岩石塊裡,粉身碎骨,連屍體都找不回來;我有三個兒子,大子被拉去打小日本,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二子被拉了壯丁,跑到了台灣,人倒沒死,我們家倒是變成了刮民黨家屬,三子又死了,連魂都沒有回來……他回不來,我只有把你的魂點燃,引他前來,只有這樣,我們一家人,才好一起上路啊……」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