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機關單位,人事調整都是上面的決定,下面的人再多怨言,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只有苦苦熬著,不過沒有兩天,二科的科長張北終於回來了。
但是他當初借調出去的時候,帶了兩個兄弟,這次回來,不但沒有帶回來,而且連自己的左胳膊都給丟了。
當時的氣氛很嚴肅,我都不知道這事兒,只是瞧見一個留著絡腮鬍的猛男去局長辦公室談話,才聽到老孔跟我介紹,這是我們二科的科長張北。他在三樓待了一下午,然後才來到我們二科,臉很冷,黃岐上前跟他攀談兩句,也沒有怎麼搭茬,倒是老孔介紹我,說這是今年來的新人,本事不錯,這時他才點了點頭。張北待了沒一會兒,就離開了,不知道是回家,還是去別的地方辦手續,而黃岐則也跟著離開了,去探聽消息,沒多久,回來跟我們談起了張科長在余揚的事情。
余揚發生的事情還是蠻恐怖的,盛況僅次於馬王堆出土,附近都抽調了人手,張科長深諳水性,信心滿滿,但還是折損了,兩個兄弟再也沒能回來,自個兒的左臂也斷了。
黃岐說得有些興高采烈,因為如此一來,二科不但可以安插人手,而且說不定張北的位置都不穩了,然而我們科室裡面的人卻大多沒有發言,默然以對。
一個以自己同志犧牲為晉陞台階的傢伙,真心是讓人覺得面目可憎。
那段日子我過得十分壓抑,申重離去了,而張科長左臂斷去,顯得十分消沉,也不怎麼管科室裡面的業務,而黃岐雖然表面上很尊重張科長,但是背地裡卻不斷地指手畫腳,儼然一副即將登台的小丑模樣。
轉眼間又到了年尾,科室裡補充人員,又來了三個人,其中一個還是我們巫山後備學校的畢業生,是中班的,聽過我的名聲,所以在瞧見我的時候,一臉的驚詫,好像見到鬼了一般。黃岐對這三個人極為拉攏,又是談心,又是吃飯,於是小小的二科就分成了三個派別,一派是我、老孔和小魯三人,一派是黃岐以及三位新人,張科長撒手不管,而向榮大姐則左右搖擺——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這勾心鬥角的事兒一多,讓我人都老了十來歲。
我沒有準備回家,而是將工資都存了起來,一份寄回家過年,另外還有一部分,我以羅大屌的名義,給他爹攆山狗寄了回去。我不敢跟攆山狗說起羅大屌的事情,但每個星期都去那派出所,打聽消息,只可惜這傢伙像憑空消失了一般,一點兒音訊都沒有。
說實話,我在這兒過得一點兒也不開心,行動不自由,機關裡面,整日勾心鬥角,還需要看別人的臉色過活,有時候我總是回憶起五姑娘山上的日子,一個小猴兒,一條小白狐,巖壁上的老鬼,和一個冷臉熱心的青衣老道。
唯一讓我心中覺得溫暖的,就是張知青一家,健談的張知青,熱情的一枝花和對我充滿依賴的小妮,是我心底裡的一抹陽光。
當然,胖妞和突然出現在我生活裡面的女鬼白合,也讓我感覺到生活有所期待,只可惜,申重詢問了好幾位行內的人,對於被那法陣拘過魂的鬼靈,都沒有什麼特別好的辦法,雞鳴寺倒是有一位高僧願意給她超度,但是白合卻不願意虛無飄渺地離開人世。
死亡總是神秘而可怕的,我們習慣了這世間,就害怕別離。
就在我感覺生活實在是太過於煩悶的時候,春節前的一天下午,步行回家的我被一個傢伙給拉住了,朝著我嘿嘿笑道:「二蛋,好久不見啊,你還記得欠老夫的那頓大肉餃子吧?」
第二十七章這魔劍歸你了
我一生中遇到有趣的人很多,但是讓我感覺到最特別的,恐怕就是面前這個笑瞇瞇看著我的猥瑣大叔了。
劉老三是一個性格很有特點的人,他有真本事,這個我瞧見過,佈陣謀局,那叫一個條理分明,然而當他跟你嘻嘻笑著說話的時候,卻有一種「此人就是個江湖騙子」的即視感。這樣的人很特別,討厭他的人討厭得要死,而喜歡他的人也喜歡得要死,所幸我是後面的一種。
能夠再見到劉老三,我十分地高興,瞧見他一身黑色中山裝的幹部打扮,中規中矩,便笑了,興奮地跟他說:「我正找你呢,都一個多月了,你跑到哪兒去了?」
劉老三也哈哈大笑,說這真的是巧了,我也找你呢,怎麼樣,你有空麼,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兩人聊了兩句,我問他什麼事兒,他不肯說,就說到地方就知道了。我想著這大街上的,也不好跟他講起白合的事情,於是讓他等我一下,我先回宿舍去,帶上了小寶劍和胖妞,然後想起他的飯量,又在箱子裡面摸了摸,把飯錢和糧票拿夠了,這才回來。
劉老三看到我帶著胖妞一起下了樓來,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問我道:「上次我就想說這小傢伙的事兒了,我問你,這猴子是你的?」
我點頭,說對,也不對,它是我朋友,而不是我的。劉老三點頭,對於胖妞,他似乎知道些什麼,不過到底是個算命先生出身的傢伙,也頗能賣關子,硬是把半截話兒給嚥了下去。
出了單位宿舍,我想帶著他去飯館子,他擺了擺手,說這頓先記下,他要帶我去見一個人,那兒也管飯,算是有來有往。對於劉老三這人,我大體還是信任的,再說了,我也這麼大的一個人了,他未必能夠把我給賣了。兩人沿著除了街口,沿著河沿一直走,劉老三似乎對這一代很熟,七轉八繞,帶著我往江寧老城區的胡同串子轉,七走八拐,倒是把我給走暈了。
我也是在巫山後備培訓學校結過業的,一瞧見他這架勢,頓時就笑了,拉著他說道:「劉老哥,你若是覺得不信任我呢,大可另外約地方,不必這般繞,你也累,我也暈。」
劉老三揮揮手,低聲說道:「倒不是我不信任你,說到底,還是你小子自個兒惹了禍,我出於謹慎,不得不防啊。」
他這話兒讓我有些莫名其妙,停下腳步,拉著他的胳膊問道:「嘿,你別嚇我啊,到底什麼個情況啊,什麼叫我自己惹了禍?」劉老三瞧見我一臉懵懂無知,這才曉得我一點兒風聲都沒有收到,這才壓低嗓子說道:「哎呀,你真是個實誠人呢。這麼說吧,可能是你們內部走漏了消息,結果有人把你親手殺了楊大侉子這件事兒,給捅出去了。你想想啊,楊大侉子是什麼人,集雲社頭號煉器師,頂尖的技術人才,交遊廣泛,所以你就一戰成名了。」
劉老三這話兒說得我一陣背脊發涼,我這明明是成全好事,怎麼傳到別人耳中,好像楊大侉子就是我殺的一樣?
這強加到了我身上的榮譽,讓我頓時就不淡定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見識過楊大侉子那狠辣手段,我並不會期待他的同夥有多麼的仁慈善良,要萬一我真的被盯上了,被滅了那是分分鐘的事情。這般忐忑著,我渾身就不自在,結果七轉八繞,我們竟然來到了一處院門口來。這舊城區建築擁擠,不過這裡倒是獨門獨院,幽靜得很。劉老三先是在門上敲,三長一短,接著那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有一個留著小辮子的少年站在了門口。
「南南,你爺爺在麼?」劉老三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而那個留小辮兒的少年卻毫不客氣地一扭頭,朝著房裡頭喊道:「爺,那個老騙子又來了!」
小辮兒少年南南的話讓劉老三很受傷,乾咳了一陣,帶著我走進了裡面,這處屋子只有三間,小院也並不算大,但是院中有幾顆桑樹和葡萄籐,一口古井,旁邊還有歇涼的石桌石凳,感覺頗為雅致。劉老三帶著我走進來,看我盯著那桑樹瞧,於是就笑了:「你是不是覺得院子裡種桑樹,不太好?」
我點頭,說書裡面不是這麼說的麼?劉老三搖搖頭,說道:「家中種桑,易招鬼煞,這話兒自然不假,不過這風水之說,對於真正的大師,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正說著,這時從屋子裡走出了一個鬚髮潔白的老頭來,他中等身材,一雙手的手掌跟蒲扇一般大,衝著劉老三說道:「少在別人面前說這口舌是非,怎麼,你又來催劍了?我不是告訴你了麼,你送來的那魚骨,應該有孕育出妖丹,有了那玩意,魚骨劍才算是真正完美,要不然,做出來也會砸了我老於頭的手藝。」
劉老三瞧見他,拉著我到跟前來,嘿嘿笑著說道:「於叔,嘿,這回不是為了那魚骨劍,而是他,」這傢伙指著我說道:「上次送那把魔劍來的時候,您不是問我說用它砍下楊大侉子腦袋的那孩子麼,就是他,我這回把他給您帶了過來了,您幫著瞧瞧,提點兩句唄。」
劉老三將我給推到了前面來,我瞧見這個白鬍子老頭兒,便想起了前因後果,知道他便是與楊大侉子齊名的金陵雙器於墨晗,連忙拱手問好。
我稱呼他為於大師,而他則擺擺手,笑著說道:「這個年代,大師死得快,我不過就是個藏在小巷子裡面苟且偷生的手藝人而已,你叫我老於頭就好了。」他說得謙虛,不過我還是堅持著,他也不管,拉著我來到葡萄籐下的石桌前坐下,打量了我一會兒,又看了胖妞你幾眼,這才擊節稱讚道:「這位小哥,當真是好相貌,福緣也好,難怪那魔劍對你念念不忘,剛才都還在嗡動呢——看來,降服這魔劍的辦法,可就在你身上了。」
我聽著一臉糊塗,然而旁邊的劉老三卻豁然站了起來,失聲說道:「不會吧,這事兒真的可行?」
於大師笑了笑,然後點頭,劉老三一副飽受打擊的樣子,喃喃自語道:「這世界上真不公平,費煞苦心者,雞飛蛋打,人去財空;機緣巧合者,什麼都不用做,好東西自己就找上門來了……」說話間,那個留辮子的小孩兒給我們上了一壺茶,然後扭頭到了旁邊,蹲著身子,拿著小刀專心致志地削起木頭,而於大師瞧見我一臉懵懂,則跟我解釋道:「小哥,今天找你過來呢,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找你幫忙,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有一些問題,想要請教你,不知道可否如實相告?」
我在二科混了這麼久,多少也懂得察言觀色,瞧見於大師一臉鄭重其事的樣子,便曉得他有心考較,於是恭敬地回復道:「長者問,不敢辭,但有所問,只管講來。」
於大師擺擺手,讓我不要緊張,然後問我道:「你的事情,我大概聽劉老三說過了,他說你雖然是六扇門中人,但是另有師出,不知道能否講來?」
劉老三眼睛很毒,跟我沒有照過幾次面,便已然通曉大概,而我此刻已然曉得茅山宗和李道子這面大旗的厲害,也不隱瞞,說起了當年於五姑娘山求醫問藥之事。果不其然,我這一說到青衣老道之名,無論是於大師,還是劉老三,都變得肅然起敬,當得知我就打了幾年雜時,劉老三更是失望地喊道:「你真傻啊,當時為何不求李道子,拜他為師?你若是能夠學得他的一兩分本事,這天下之大,哪裡去不得,何必窩在你們那個小小的地方,白受這麼多憋屈?」
我想起當年青衣老道的評語,於是撿著好的說道:「他當年曾說我與他無緣,但是與茅山有緣。」
這話說完,劉老三有些激動,拍了拍我的肩膀,低聲說道:「最近一直有消息,傳言繼青城山之後,茅山也將開啟山門,重歸塵世。到時候觀禮,你一定要去,說不定能夠被哪位長老招為徒弟哦……」這話兒說著,他轉而又說道:「你小子除了李道子那兒,還有點邪門的東西,別藏了,快一併說來吧。」
劉老三這般一說,我便曉得瞞不過他,於是又將曾經被楊二丑擄走之事講出,在得知我因為李道子的血咒,無法奠基,打底的功夫是《種魔經註解》之後,他這才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我就說哪兒不對嘛。你修行的這門東西,是最著名的嫁衣神功,修得越厲害,就死得越快,楊二丑他分明就是想要拿你當鼎爐,方才會傳你的,以後能不修,最好不要修了。」
劉老三這邊問完,看了旁邊的於大師一眼,沒再說話,而我萬萬沒想到,那於大師在沉默良久之後,竟然鄭重其事地站了起來,寬厚的手掌搭在了我的肩膀上,一字一句地說道:「飲血寒光劍,從今日起,歸你了!」
第二十八章天黑了別出門
當於大師鄭重其事地說出了這話兒來的時候,我雖然從先前的對話中已經有所預料,但還是大吃了一驚。
同樣被嚇了一跳的還有劉老三,他豁然站了起來,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於大師,又看了一下我,喘著粗氣問道:「為什麼?」於大師在做出這個決定之後,顯得十分平靜:「茅山的虛清真人,對我曾有活命之恩,這孩子既然跟茅山有緣,我也算是提前還了一份人情。」這解釋太簡單了,劉老三有些不情願:「嘿,於叔,你這話可不對啊,那劍,是我和殺豬的費勁千辛萬苦才弄回來的,你拿去送人情,是不是該問一下我的意見呢?」
劉老三死皮賴臉,非要窮根問底,於大師可就怒了,吹鬍子瞪眼地說道:「劉老三,你是個學文的,手無縛雞之力,這劍給你,你能拿得住?」
那傢伙只是笑,也不答話,而我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來,搓著手說道:「無功不受祿,我怎麼好意思收這東西呢?」飲血寒光劍的確厲害,能夠讓楊大侉子這樣一個半瓶子晃蕩的傢伙,力壓劍道高手黃晨曲,不過它劍身魔性強烈,一旦控制不住心性,反倒容易受起所傷。於大師瞧見我也說了話,曉得不將緣由說清,是不可行的,於是起身,領著我們往裡屋走。
穿過外間,來到裡屋,牆邊有一個機關,輕輕一摸,只聽到「喀嚓」一聲機械響,便有一個暗梯從地下冒了出來,幽幽一陣冷風,從裡面吹來,讓人不寒而慄。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