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節
我曾經在那一片山林反覆地巡查,然而一直都沒有找到任何蛛絲馬跡。
這情況讓我有些難過,要知道胖妞自從我八歲那年開始,與我相遇,除了我被楊二丑抓走的半年,我們就幾乎沒有太多的分離過,這一下子突然不見了,實在是讓我有些接受不了。不過事已至此,也沒有辦法,我反覆的巡查,而且幾兄弟也托了邊關的兄弟部隊、山民幫忙搜尋,甚至還找到因為私自幫助安南一方而受到制裁的老刀傣寨,說只要能夠找到那個耍棍的小猴子,就可以減免一些責任。
然而這麼久過去了,依舊是沒有胖妞的消息,我心情沮喪,不過努爾卻安慰我,說當初我被楊二丑抓走的時候,胖妞還能夠找到他們的寨子,完全就是一個心思聰穎的小傢伙,而且它自己也是一身本事,說不定還有奇遇,日後若是有緣,自有相見之期。
話是這麼說,不過我終究還是存著一點兒心思,希望以後還是能夠在這邊境,找回胖妞來。
因為如此,所以我並沒有返回金陵,去參加那個勞什子茅山的開山盛典。不過來人似乎能夠猜得到我並不希望離開,於是低聲說道:「許老料定你有可能對此處還心存眷念,不過他讓我轉告你一句,你身上有劫難,易招災,命中十八,當有大劫,如果放任你留在南疆,只怕會血染疆場,他幫你測算過了,你若是想要跳出這命運怪圈,必須北上,在那兒,才會有你的一線生機——你可曉得?」
他這般說,我終於妥協了,南疆雖好,兄弟情真,但是我卻曉得自己是一個多災之人,自己死了不要緊,倘若是牽連到兄弟,那可就不好了。
當晚我跟幾個兄弟做了告別,當大家得知我可能要返回北上的時候,紛紛過來與我說話,一時間氣氛十分熱烈,有的人羨慕,有的人嫉妒,有的人則表示出了憤慨,覺得我是一個逃兵,趙承風更是喝高了,拉著我的肩膀說道:「聽說你要回去了?」
我點頭,他深深地看了我一樣,說二蛋,如果你走了,那麼我們之間的比賽,贏家就是我了。
趙承風轉頭就走,我能夠感受到他隱藏在心裡面的蔑視,不過還是沒有將緣由說出來。
我不想讓自己變得很特殊,不想讓別人同情我,不想自己的人生活在命運的規則之下,總局許老是一個有大智慧的人,在我的眼中,他甚至可以和青衣老道堪比,他既然說我改命能有轉機,那我便去一試,即便是不成功,也不會留下遺憾。
次日清晨,我手持介紹信,乘坐一輛軍車直奔附近一處通火車的小城,接著一路北上,歷經波折,終於返回了金陵。
因為身上有事,所以我一回來,就直接奔往了省局,李慶亮李副局長接待的我,在得到許老給我開的介紹信之後,他表現得十分重視,拉著我在沙發前坐下,滿面笑容地攀談道:「陳二蛋同志,我聽說了,你在南疆表現得十分好,屢立戰功,功勳卓著啊,給我們江陰省大大地爭了一口氣,上個月局長去總局開會,面子上很是有光,回來時還特地說起了你,說等你回來,一定要重點培養呢。好,許老的信上面講得很明白,你去找行動處的申重科長,他負責配合相關事宜。」
兜兜轉轉,沒想到居然又到了申重這裡來,我與李副局長告別,然後在總局轉悠一圈,終於找到了申重。
相別頗久,申重見到我的時候,啥也不說,直接上來就是一個熊抱。
兩人摟著許久,這才放開來,申重上下看了我好一會兒,眼中有淚花地說道:「不錯,不錯,現在當真是個大小伙兒來,看來經歷過戰火的男兒,果真是不一樣啊。咦,二蛋,我怎麼看著你那麼像唐國強啊?」
我摸了摸臉,嘿嘿笑,說有麼?
當時的唐國強演過了《小花》、《今夜星光燦爛》、《路漫漫》和《四渡赤水》,後來還飾演《高山下的花環》的男主角趙蒙生,紅極一時,算得上是國民小生,帥得讓人眼瞎,申重這般說我,當真是有些太抬舉我了。我也沒有跟他多聊,講起了李副局長讓我過來找他的事情,申重有些詫異,說竟然還有這事,人員不是早就已經擬定好了的麼?
在經過我解釋之後,申重釋然,說這就對了,如果是總局的許老發了話,那就沒有什麼問題了。
接著申重跟我講了一下這件事情的背景,說這茅山本來和龍虎山、青城山一樣,都是天下間最有名的頂級道門之一,茅山道術在解放前曾經橫行於世,端的是了不起,在民間也多有開枝散葉,勢力十分龐大,不過後來聽說茅山掌教虛清真人死後,接任的陶晉鴻韜光養晦,陸續地將茅山宗留於世間的分支給捨棄,而後在那一場浪潮之中,徹底地關閉山門,隔離於世間,不再出世。
陶晉鴻是一個戰略大家,因為他的小心謹慎,所以在那一場浩劫之中,茅山根本就沒有什麼可以衝擊的,反而是青城山、嶗山等地,因為封山比較晚,受到了一些平白無故的損失,十分遺憾,而後時間更替,那些封閉的道門佛宗又陸陸續續地出世,在經過幾年的溝通和醞釀之後,茅山宗開始了正式的開山收徒,而這個儀式,國家也會派人觀禮,總局和更上面都會來人,而我們只不過是適逢其會,茅山位於江陰境內,所以負責一下接待工作。
聽說到時候會來很多人,不管是國家層面的,還有江湖同道,以及一些聞訊而來,準備投入茅山門牆的世家子弟。
特別是那些有著茅山傳承的各處世家子弟,更是摩拳擦掌,準備就這一次機會,進入茅山宗。
當申重說到這裡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蕭大炮來,這哥們以及他背後的句容蕭家,據說祖上曾經就是一位茅山的長老——所謂長老,就是茅山之上,除了掌教真人之外,最牛的十個人之一,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使得蕭大炮能夠在巫山學校中脫穎而出,而且還在南疆戰場大放異彩,他雄壯的身影出現在哪兒,那裡的敵人就會遇上一場噩夢。
蕭大炮於我如兄長、如摯友,他曾經告訴過我,他有三個弟弟,兩個妹妹,因為老頭子生太多了,所以才不得已出來做事,好養家餬口。
他們蕭家,會不會也有人出現在茅山觀禮之上呢?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中多了一點兒小期待。
茅山觀禮,重開山門是要在六月初,離現在還有十天時間,倒也不會特別的匆忙,申重告訴我,說可以給我三天假期,然後在二十四號集合,跟隨總局來的大部隊,一同前往句容茅山。得到了假期,我去會計那兒領了工資和津貼,一大半寄回了老家,然後拎著禮物去了一枝花家裡,結果上了門才知道一枝花已經搬走了,至於去了哪兒,問了好幾個人,都不曉得。
一枝花在省鋼工會的職位,是張知青父母的面子,而張知青已死,老人又跟她們反目,沒有了靠山,所以也沒有能夠做多久。
得知此事之後,我找了一天,卻沒有得到一枝花的任何消息,金陵實在太大了,茫茫人海,這麼一對可憐的母女,到底能去哪兒呢?我心中慼慼然,蹲在省鋼的門口好久,腦海裡一直徘徊著那個一直喊我「二蛋哥哥」的小女孩,她那瓷娃娃一般的臉容不停浮現。
失落許久,我這才收斂了些,將禮物拎到了於墨晗於大師的家裡,看望了這位赫赫有名的煉器大師。
我的到來讓他和他的孫子南南十分高興,於大師拉著我的手,跟我講起了很多事情,說後來劉老三好幾次過來找我,說是要應對十八歲大劫之事,不過聽說我去了南疆,便不再言,又談及了一字劍,說這個殺豬匠當真是在江湖上名聲漸隆,劍下據說又多了好幾位名震江淮的道門大拿,江湖之上在排名號,說要推選出天下正道十大,他便有可能憑藉著手中的劍,位列其中呢。
天下人,所為者,不過名利二字,據我瞭解,黃晨曲對於「名」,最是看重,倘若能夠躋身其位,的確是算得上修得圓滿。
講到這兒,於大師將我朝著房裡叫去,神秘地說道:「二蛋,你來,我給你看一樣好東西。」
第二章茅山茅山
於大師將我一路領進了屋子,然後一直來到了臥室密道中的地下室,在那一整面大理石浮雕上面,我又重新看到了當初正邪兩道搶得兇猛的飲血寒光劍。
依舊是被無數貼著符文的鐵鏈給捆住,不過那八道不斷噴湧而出的白色冷氣,卻也沒有再滾滾冒出,飲血劍懸停於空中,外面罩著銀色劍鞘,乃魚鱗而制,再外面,有用細碎的麻布給小心細緻地包裹著,如果仔細看,能夠發現這些麻布之上,也有密密麻麻的細線勾勒,無一不用上了巧妙心思。此間再看寶劍,我突然有一種感覺,那就是犀利不再,反而給人一種沉穩平淡之感,好像是寶器蒙灰,深沉內斂。
於大師得意地看著自己的這份佳作,在兩米之外站定,然後看向了我,充滿期待地說道:「二蛋,你去拔劍。」
我還在仔細觀察這飲血寒光劍,瞧見它再無當日那蕩漾連綿的紅光溢出,曉得這幾年的磨礪,已然使得其凶氣減退許多,不過此劍乃魔物,凶性只能消減,而不能絕滅,一旦有楔子引導,立刻就會重新恢復。不過這些都是後話,聽得於大師吩咐,出於信任,我也不會拒絕,而是走到大理石牆壁之前,伸出手,抓住了半空中的劍柄,然後用力,緩緩地往外面開始拔了出來。
這劍裡間,有一股磅礡的吸力,一開始就彷彿石牛入河,難以為繼,而後當我的氣息傳遞入內,似乎才鬆動了一些,接著劍鞘之上的魚鱗似乎開始活過來了一般,不停地蠕動,每一次韻律而出,我都能夠感受到那阻力減輕幾分,而在幾秒鐘之後,一聲錚響,一道雪亮的光華從我的手間抖落出來。
寒光凜冽,劍涼如水,再不復當日那紅騰騰的殺氣,反而像那月光一般淡涼,劍尖之上不停顫動,發出「仙翁、仙翁」的震響,讓人心中憑空生出幾許冷意來。
於大師見我順利地拔出了,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和顏悅色地拍著我的肩膀說道:「我這幾年,心血皆附於它上——此劍當初祭煉之時,太過於血腥,吞噬了無數性命,是一把凶名赫赫、血染劍紋的魔劍;而我在其上面,加諸了無數手段,凝固於身,也為你量身打造了這魚鱗劍鞘,名曰『忍惕』,便是想讓你在殺人沾血之前,警惕忍心,以慈悲為懷,你可曉得?」
當初於大師和劉老三決議此劍將交由我的手中,如今幾年過去,我也快滿十八,如此交接,也算是約定,不過此番瞧見於大師鄭重其事,我的臉也不由變得嚴肅起來,躬身回答道:「小子曉得,定不負於老賜劍之恩,也不會忘記初心,持劍行事之前,一定再三以此戒律為準,不添無妄血債。」
兩人一問一答,算是交接儀式,於大師將這劍身上的鎖鏈取了下來,連帶著那毫不起眼的布裹都給我拿好,然後拉著我重回小院。
南南將茶水添上,於大師語重心長地又吩咐道:「我再嘮叨幾句,你這幾年,成長極為迅速,特別是去了南疆一趟,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沉穩和內斂了許多,這也是我為何會將這飲血寒光劍交付於你手上的緣由,不過這劍是凶物,也是寶器,許多人都盯著它,雖然被我改變了外觀,抹殺了楊從順的印記,但若是被集雲社或者其餘邪派瞧見,保不得會起貪心,所以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少用的好。」
這飲血寒光劍,乃楊大侉子為了超越於大師的雷擊桃木劍,費盡畢生心血而成的作品,就連於大師也誇讚不已,而這幾年又耗費了於大師的無數心力,這金陵雙器以這種形式聯手打造出來的東西,可是我們這個行當裡面的夢寐以求,財帛動人心,的確應該低調。
我依舊點頭,如啄米之雞,長輩經驗比晚輩都足,多聽多學,都還是有好處的。
聊完飲血寒光劍,我將其收起來,用麻布包裹之後,十分不起眼,這時南南問起了胖妞這個曾經和他一起玩兒過的小夥伴,我心中難過,講起了胖妞在邊境山林中失蹤一事,南南聽完,一言不發,沉默許久之後,走到院牆邊,揭開一截雨布,只見那兒竟然有幾十個木雕,都是胖妞的形象,有大有小,被摩挲得光亮無比。南南挑了又挑,終於從中選了一個核桃核大的小木猴,遞給了我。
這小木猴兒是用黃梨木雕制,正面是胖妞惟妙惟肖的造型,而在背面,卻有它化身魔猿之時的惡相,宛如陰陽雙面之相。
他不怪我,反而曉得我心中的痛苦,這才給我一個猴兒木雕,一解相思之苦。
離開於家小院,我背著飲血寒光劍,來到了郵局,給幾位相熟的朋友寫過了信,然後又前往江寧分局那兒,去拜訪李浩然局長。他在辦公室接見了我,相比總局的李慶亮李副局長,他倒沒有說太多的套話,而是跟我談及了南疆前線的事情,說安南人並不甘心於自己的失敗,還將會在幾日之後進行反撲,不過我方肯定不會讓其得逞的,一定會守住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