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


楊小懶自嘲地說道:「楊知修,你應該認識的,就是他將我帶到了茅山上來,不過現在的他,即便是對自己人,也只是將我稱之為姐姐。」
我在說話之後,就想起了當日在金陵救出楊小懶的那個青年道人來,其實楊小懶出現在茅山,並不算意外,她口中的楊知修我雖然接觸不多,但是也經常聽說,他是虛清真人的關門弟子,是一個悟性極高的道人,也是茅山新興力量之一。
楊知修在茅山,地位僅僅只在十大長老之下,是一位實權人物,有他作保,楊小懶在茅山也不算什麼事情,我跟她雖然舊日曾有恩仇,不過時至如今,倒也不算什麼,於是沒有再問,而是指著她手中的嬰孩說道:「他是?」
楊小懶的臉上充滿了幸福,跟我說道:「我兒子,鵬飛,鯤鵬高飛之意,你覺得怎樣?」
她這般說,我突然想起了當日在金陵之時,她的肚子已經頗大,如今已經過了三年,這孩子方才出來,果真有「哪吒」的即視感,不過我也不會多言,突然想起一事,詢問道:「孩子的父親是誰?」
這話兒問完,楊小懶的臉上露出了自嘲的表情,哼然一笑道:「何必多問,反正不是你。」
這話兒講得許多幽怨,我呵呵一笑,沒有再答,而是用平常心詢問道:「你知道在哪兒能夠找到梅浪長老麼?」
我並沒有窮追猛打的詢問,也沒有表達對楊小懶太多的好奇,這讓她的自尊心有些受挫,臉色變得有些冷,朝著山上隨手一指,說道,你往上走,看到一個鬼氣森森的野廟,那兒就是鬼谷宮了,不過如果你要找梅浪,恐怕會失望了,他只怕不在。
我對楊小懶有一種本能的排斥,這可能是童年時期留下的心理陰影,得到消息之後,沒有再多做停留,而是繼續朝著山上走去。
楊小懶在我身後久久駐足,不知道為什麼,我雖然沒有回頭,卻能夠感受到她那一股深深的怨毒,凝視著我。
這感覺讓我有些冷。
鬼谷殿是一處廟宇一般的建築,昏黃的院牆看上去儘是青苔蛛網,比起外面那些飽經戰火的建築只好上一點兒,我走到門口,朗聲喊道:「茅山掌教門下陳志程,前來拜見梅長老。」
如此喊了兩聲,還沒待我喊出第三句,便有一人走了出來,朝著我拱手喊道:「在下徐淡定,見過大師兄。」
來人是一個黑袍少年,十七八歲,雙眉如劍。我認得他,曉得他是茅山後裔。
所謂茅山後裔,其實是一群特殊的人群,他們也就是茅山上一輩道門子弟的家屬子弟,比如我師父的兒子一塵哥,而比如此刻的這位徐淡定,他就是水蠆長老的兒子,他們家學淵源,出身名門,雖然之前各種緣故並未真正拜師,但是如徐淡定這樣有著修行天賦的後裔,其實基礎並不比我差上許多。
黑袍少年徐淡定出身名門之後,待人接物都是極好的,當得知了我的來意之後,很抱歉地告訴我,說他師父這半年都一直在外面漂泊,並沒有在鬼谷峰中。
情況果然和楊小懶所說的一樣,我鬧不明白師父為何叫我過來找梅浪長老了,難道他不曉得此事?
正當我準備離開的時候,徐淡定卻說道:「雖然如此,不過師弟我也曾經跟師父學過一些鬼道本事,大師兄倘若信得過在下,我倒也可以幫你看上一看。」
雖然不知道水蠆長老的兒子為何會拜在梅浪長老門下,但是我也曉得像他這般帶藝入門的弟子不可小覷,於是拱手道謝,並且將白合給呼喚出來。
果然不愧如此自信滿滿,在瞧見了白合之後,徐淡定掐算一二,也講出了與白合同樣的話語來,當我問及如何處之的時候,他給出了一個答案,那就是當務之急,必須要給她找到一處可以轉世投胎的人家,要不然,連前往幽府的機會都沒有了。
而且要快,最快一個星期,最遲十天。
第二十一章道士下山
白合只是稍有預感,然而黑袍少年徐淡定卻已然將日期都給掐算了出來,如此這般,卻也讓我曉得了這少年應該也是一個肚子裡有料的人。
那麼如何尋找那一處可以投胎的人家呢?
此事當初我曾經跟劉老三談過,十分困難,不但需要各種機緣契合,而且還不能傷及天理。這是為何?因為一般的大拿轉世重修,或者如藏邊密宗高僧轉世,那都是前世修得的功德,然而白合何德何能,不過就是一個鋼廠的女工而已,雖然這輩子也沒有做過什麼壞事,卻也算不得什麼人物,就憑她,想要走這麼一條路,簡直難如上青天。
但是上天總是很公平的,從來都不會只有絕路,大道五十,遁去的一,只要找到這一線生機,便可以成就此事。
然而老天爺哪裡是這麼容易對付的,故而此事一直耽擱下來,幾年都沒有落定,這幾天哪裡就能夠辦妥?想到這諸般困難,白合的臉頓時就變得十分難看,陰魂不能哭,然而瞧她那般模樣,卻還不如哭出聲來痛快些。
我心中難受,相處這幾年,我發現白合其實還是一個很善良而單純的小姑娘,沒有什麼壞心,對我也算不錯,屢次救我於危難,而此刻她又遭了劫,我怎麼能夠袖手旁觀?
我身負十八劫,李道子這與我毫無半分瓜葛的頂級大拿都能屢次出手,第七劫時甚至耗費了大量的修為和心血,以至於閉觀不出,如此的情義在前,作為茅山一脈,我自然責無旁貸,問徐淡定有何計劃,那黑袍少年一雙眼睛之中陡然冒出精光來,慢悠悠地說道:「事在人為。」
事在人為!
太對了,我整個人完全精神起來,對啊,世間如此困苦,那又如何?我命運如此多舛,不也好好地活到了現在?
只要你努力,這個世界總還是希望的。
我和白合都重新燃起了鬥志,而徐淡定則告訴我們,說事情是這麼巧,越是危急,越有生機,不如我們出山而走,憑借卦象而行,說不定就能夠趕在大限之前,幫這女孩兒找到下家。
我和徐淡定一拍即合,不過當務之急,並不是如何找到白合的落魂處,而是得出山。
進入茅山,大不易,然而出山就更是不容易了,雖然不像是傳說中那少林十八銅人陣一般困難,但是也必須要得到掌教真人的批准,除非是像梅浪這般的長老,方才能夠自如地在山下行走。
這並不是因為別的,而是茅山山門隱蔽,此前又多仇家災禍,所以會禁止那些沒有太多自保能力的弟子下山,當然這些都只是傳統,當我找到師父,將此事給說明清楚的時候,他想也不想地就同意了,並且告訴我,最近他也有可能要出外,參加一次全國道教協會的會議,所以不能陪我一同前往,不過相信經過山上這麼久的修行,我也應該有了自保能力。
師父給了我一個令牌,讓殿前的道童帶我去山門處便可,我得了令,回房收拾好了行李,跟隨著這名道童下山,在峰腳下看見帶著大包小包好像要去旅遊一般的徐淡定,我當時就嚇了一跳。
我們是出去辦事兒的,帶這麼多的東西,不累麼?
這已經換了一身常服的少年很堅持,說這些都是路上用得著的,如果有可能,他還有幾件大傢伙想帶出去呢,他還問我,說你能不能幫著帶一點兒?
我敬謝不敏,跟這前面的道童匆匆往前趕。
這小孩兒也是茅山後裔,此刻並未正式入門,不過卻對茅山甚為熟悉,也懂規矩,一路走,我們來到了谷底平原村莊的外面,碰到了小顏和英華真人新收的女弟子李詩楠,她們正好出來買菜,瞧見我,還有大包小包的徐淡定,頓時揮手興奮地喊住,問我幹嘛去。
我與小顏這些日子相處得還算不錯,因為蕭大炮,哦,不,我大舅哥的關係,十分親近,我把我要出山一趟的事情告訴於她,小顏顯得比我還要激動,問我道:「大師兄,我家就在句容天王鎮,你能幫我帶幾封信回家麼?」
一入茅山深似海,雖說我當初還寄了一份家書回去,不過那是因為改命的原由,必須要抹除我作為陳二蛋存在的痕跡,方才會如此,至於別人,可享受不了這樣的待遇。
若是別人,我自當推脫,而小顏一開口,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當下也是妥妥答應,瞧見小顏顧不得別的,身輕如燕地返回秀女峰,我摸了摸鼻子,不由得想到,這莫非是提前見老丈人和岳母的節奏?
小顏很快就折返回來,遞給了我好幾封信,顯然這些都是不同時期的,看得出來,這個少女對於家,還是有著許多思念。
我拿著手中的信,看著信封上面娟秀的文字,笑了笑,說道:「我能不能看啊?」
小顏臉憋得通紅,故意裝作惡狠狠的模樣瞪著我說道:「不能!你要敢看,我、我……我就不認你這個大師兄了。」
這是小顏所能夠想像得到的最嚴重的懲罰,跟她的人一般可愛,我也沒有再逗她,要了具體地址之後,與她辭別過後,一路東行,來到了一處阡陌相通的肥沃土地,中間有一條青石板搭成的長長大路,一直深入山腹之中去。
道童帶著我們來到了黑黝黝的隧洞之前,然後朝著我拱手說道:「大師兄,送行於此,你順著隧洞一路走,裡面自有守山長老照應,你將令牌與他便可。」
我躬身道謝,然後帶著徐淡定走入了隧洞之中,一開始黑暗一片,難以行走,但沒走多久,我就瞧見陽光從設計巧妙的山腹之上漏了下來,左右一看,瞧見這隧洞長廊兩側,有許多彩繪、石刻、壁畫和版雕,我和徐淡定都有些心急,沒有仔細瞧,匆匆而走,然而前方突然一暗,有一個身穿麻衣道袍的老者攔在了我們面前。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