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節


我看了一眼小顏師妹,正好與她躲閃的目光交錯而過,想了想,然後平靜地交代起了下去的場景,也承認了阿普陀曾經出現過的事情,不過對於我和阿普陀的交易,以及它傳我壓箱絕技「深淵三法」之事,卻春秋筆法而過,並且向馮乾坤表示,因為事情涉及到本門機密,為了防止隔牆有耳,傳出了去,所以細節問題,我將向掌教真人親自稟報。
馮乾坤與我再三確認完畢之後,在記錄上面的中間部分畫出了一個圈子,備註了「掌門親詢」,然後又問起了小顏師妹。
有了我前面的敘述,小顏師妹倒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同意了我的說法,並且在記錄上面簽了字。
如此完畢之後,我們離開了刑堂深谷天坑,返回茅山峽谷,然而在秀女峰不遠的路口,即將分離之時,小顏卻對英華真人說道:「師父,我有一些話兒,要對大師兄說,我能夠留下來一會兒麼?」英華真人並不疑有它,點頭離去,而小顏師妹則回過頭來,仔細地打量了一會兒我,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很認真地問道:「大師兄,你不是壞人,對不對?」
在此之前,我曾經想過很多次小顏私底下問我的問題,然而卻沒有想到她竟然問起這話兒來,不過我幾乎是沒有一點兒考慮時間,直接回答道:「是的,我永遠都不會是一個壞人的。」
「真的?」小顏一雙眼睛裡面閃爍著欣喜之色,整個人就變得又生氣起來:「你先前在下面的時候,都只是騙那個傢伙咯?」
面對著小顏期待的表情,我本來可以說是,但是卻最終沒有敢騙她,沉默了片刻之後,低聲說道:「小顏,很多時候,事情並非你想像的那般簡單,因為關係到本門之中的機密,所以我也不能告訴你,甚至不能告訴你師父,不過你相信我,總有一天,我都會給你一個交代的。嗯,請相信我!」
她點了點頭,問了我最後一個問題:「你跟那大怪物說你喜歡我,是不是真的?」
我眉頭一揚,有點沒反應過來,剛要回答,卻見小顏臉色一紅,身子輕盈地朝著峰上跑去,就留給了我一個背影。我恍然若失地看了好一會兒,這才返回清池宮,接下來的幾日裡面,都沒有見到過小顏,讓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睡,不知道她的想法和心意,而就在我為情所困的時候,符鈞興沖沖地告訴我,師父回山了。
第四十四章阿普陀的伏筆
符鈞這個消息是守山門的道童那兒傳回來的,說師父他回了茅山,便返回竹林小屋休息去了,也沒有來清池宮。
其實茅山之上,崇尚的是老子的無為之治,基本上是都不會有什麼事情的,即便是授徒,也是師父每半個月開兩次大講,講授完了之後,便由我、符鈞或者楊坤鵬這樣入門比較早的弟子監督修行,也不用勞費心思,只有到了每個月月初的那幾天,師父方才會根據我們反饋的進度,找到每一個人來量身定制,傳授各種道法和手段,以及指點修行之中的誤區。
然而因為時間和精力的緣故,後面的弟子除了資質非常高的,基本上都是得不到特別好的照顧,所以也就被天然地區別了開來。
像我們這樣的,一般被稱為真傳弟子。
事實上,在茅山後院事件之後,我總感覺有些不對勁,背後也有人指指點點,後來我找符鈞問詢了一下,他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傢伙,自然什麼也不曉得,不過他這些年來在茅山清池宮之上一直帶著眾位師弟,也算是比較有威望,於是私底下去找人盤問,這才曉得,有人傳言,說當初後院被鎮壓的魔頭找人傳承,結果一個我,一個小顏師妹,兩人被一齊挑選上了,成為了惡魔的嫡傳,靜待以後亂了茅山,將其解救而出……
這股妖風也不知道是哪兒吹起來的,反正被人說得惟妙惟肖,有鼻子有眼睛的,這才有了先前出現的那事兒。
符鈞與我算是茅山之上最親近的師兄弟,他人勤奮而堅毅,卻並不傻,我與他商量了好一會兒,先後挑選出了好幾個值得懷疑的對象,首先就是當天單獨離去的楊師叔,畢竟我和小顏是相互為人證,而他則是空口而言,如果想要轉移注意力,另外兩人,無疑是最好的選擇;還有就有可能是楊坤鵬,這個師弟平日裡雖然與我們親熱得緊,但是多少也讓人感覺有一些隔閡,而這次謠言的矛頭是對準我的,把我搞臭,以後師父就會更青睞於他,說不定以後那掌教真人的位置,可就由他來坐了。
畢竟我乃外門大師兄,而不能擔任茅山掌教一事,只有很有限的幾個長老知曉,別人是沒有這個機會知道這消息的。
不過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我沒有跟符鈞提及,那就是這事兒,有可能是從小顏師妹那兒流出來的。
當然,我也只是一種猜測,以我對小顏師妹的瞭解,她倘若是決定將這件事情給掩下,必然是不會再多舌而言的。不過不管怎麼樣,謠言便是謠言,它總是會有一些殺傷力的,所以我一聽到師父回來,立刻就馬不停蹄地趕往了竹林小苑,想要與他相見,說一說當天之事,也好請教一些問題。
這個世界上,倘若要問有誰最值得我信任,甚至於相信自己,那麼恐怕也就只有我師父陶晉鴻一人了。
我匆匆趕到了竹林小苑,一凡哥正好從農田里面扛著鋤頭歸來,他是個憨實漢子,倒也從來不作偽,說種田,那便老老實實地種起了田來,渾然沒有作為一派掌門之子的威風,瞧見我趕來,與我招呼,問我有沒有吃過中飯,我老實答曰沒有,他立刻喊來自家老婆,吩咐一會兒多炒兩個小菜,給志程加餐。
清池宮上的伙食雖然不錯,但到底沒有這嫂子開的小灶好吃,我趕忙道謝,正想去找師父,結果旁邊躥出了一個小影子來,一把就將我給抱住了,口中奶聲奶氣地喊道:「陳叔叔,陳叔叔,抱抱,陶陶要抱抱!」
朝我撲來的這個孩子真是我當年來竹林小苑中瞧見襁褓中的那個嬰孩兒,現如今已經長到了五歲,粉撲撲一小孩兒,天真又可愛,嘴甜如蜜,一雙眼睛眨呀眨,黑黝黝的,就像天上星斗嵌入的夜空。跟她父親不一樣,小陶陶自小就表現出了非凡的修行天賦,半歲能言,一歲唸經,三歲築道基,四歲掐訣唸咒,口吐真言,五歲便能夠滿院子上躥下跳,一凡哥兩口子沒有一個能夠管得住她的,而小陶陶這般的資質,也最得她爺爺,也就是我師父陶晉鴻的喜愛,不管是什麼樣的過錯,都願意給她兜著。
我師父的脾氣古怪,嚴肅起來的時候,盡顯一派掌門風範,然而有的時候又像是一個小孩,能夠撅著屁股,陪陶陶玩上大半天。
我與小陶陶聊了好一會兒,小姑娘小大人一般地跟我說著最近發生的趣事兒,儘管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但是在孩子童真的心中,卻是了不得的大事,我也耐心聽著,不停地點頭讚揚,逗得她好是一陣樂,不過沒多久,竹林小苑的書屋那兒傳來了我師父的喊聲:「志程你來了?直接進來吧,正好有事情要去找你呢……」
我聞言,與小陶陶道了一聲歉,然後徑直來到了書房前,推開門,瞧見師父正坐在書桌後面靜思,當他瞧見我的時候,朝著我招了招手,讓我坐到他跟前來。
我上前去,跪坐在木板之上,兩人對坐,我恭聲打招呼道:「師父,不是說還有一個星期左右的會議麼,怎麼提前就回來了?」
我師父含笑說道:「那會不開也罷,一幫人吵吵了事而已。我之所以回來,是接到了燃符傳信,有人說我茅山後院起火了,讓我趕緊回來處理一下,不過我回來之後,也沒有發現什麼事情,於是就想要先悠閒兩天,卻沒想到你居然就找上了門來。」
我瞧見書桌上面有當日我們在深谷刑堂那兒留下的記錄,曉得刑堂長老已經派人來過了,當下也不再兜圈子,毫無隱瞞地將那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師父,就連拯救小顏時用的借口,都談了個詳細,唯一漏過的,就是我當著阿普陀的面前強吻小顏師妹,這一段我的確是不好意思,所以便選擇性的忽略而過了。
師父很認真地聽我講完這事兒,還特意問起了幾個細節方面的問題,這才笑著說道:「阿普陀這傢伙,就是個跳脫的本性,千年以來,一直就想著越獄而走,這事兒倒是也有它的風格。不過我有點兒奇怪的事情,就是它怎麼可能就這般輕易地就放你離開呢,而且臨走之前,還煞有介事地教了你那『深淵三法』呢?」
師父百思不得其解,因為像阿普陀這樣老奸巨猾的深淵魔王,倘若沒有幾次後手,是不會這般寬宏大量的,要不然它裝神弄鬼,還真的是想學雷鋒做好事不成?
師父就是師父,出去開了幾次會,滿嘴都是新名詞,我疑惑,不過他卻是什麼都明白,問起了我:「那傢伙交給你的深淵三法,後來有沒有練?」我撓了撓頭,說原本想來著,畢竟聽著還是挺有誘惑力的,不過這事情沒有得到您的允許,別人我又不敢去商量,也就擱了下來,沒有理會了。
師父有些驚訝地看了我一眼,他瞭解我,曉得我因為自家性命的緣故,對修行一道還是頗為積極上心的,此刻竟然有這般的自制力,倒也難得,於是讚揚了我幾句,聽得我面紅耳赤。其實剛才的話兒,也就是忽悠師父而已,若是有時間,我自然已經練上手了,只可惜這幾日我一直在揣摩著小顏師妹的態度,腦子裡一直就沒有空過,所以才沒有來得及嘗試。
「深淵三法?」
師父口中喃喃言語著,突然眉頭一揚,含笑說道:「阿普陀所說的話語,其實也沒有太多的錯,你修行的道心種魔功法,是我當初跟隨你師祖遊歷天下的時候,機緣巧合而得,強力的手段也沒有多少,它這些呢,倒也將你的短板補足了,只要你將其修行純熟,日後出去,雖不至於橫行一方,獨當一面,也是不在話下的。你之前沒使,這是小心謹慎,今天在為師面前耍耍,我也可以幫你把把關。」
我聽得師父說起,當下也沒有幾多猶豫,閉目而眠,回憶起了當初阿普陀交予我之時的場景。
有的東西,一旦深刻記憶,就很難忘,我這幾日雖然沒有聯繫過,不過一思及,信息立刻源源不斷地湧上心頭,當下一出手,便將「風眼」使出,源源不斷地氣息匯聚於我的丹田之內,而後我幾乎沒有半點兒周折,又將「土遁」演示完畢,不知怎麼回事,感覺這意境與我特別妥帖,不知不覺,便將第三法也一齊使出了來。
這一招「魔威」而出,我凝聚週身氣場,攀升到了一個頂點,突然間腦子裡面「轟」的一聲炸響,感覺從腦海深處有一條身長過百的巨大變異龍蜥浮現,此物體側扁而有鬣鱗,背鱗大小不一,眼睛碩大,除了主體之上的一張巨口之外,渾身上下皆是有著細密利齒的口器,雪白的牙齒和流著黑色濃漿的身體形成了最鮮明的對比,它身體上延伸的觸手如鞭,在我腦中不斷地狂叫道:「殺了他,殺了他!」
第四十五章陶晉鴻的考驗
完全沒有理由和原因,瞧見面前的這個白鬍子老頭兒,我心中充滿了恨意,有一種非要生食其血肉都不能解恨的仇怨,當下也是下意識地將常年別在腰間的辟邪小寶劍給拔了出來,舉劍便刺。
我這些年來,也學了許多本事,這般驟然突襲,威脅實在恐怖,然而那個白鬍子老頭卻淡定自若地伸出手來,手掌像雲彩一般飄忽不定,而下一刻,便已經將我的手腕給握得緊緊,不作動彈。
腦海中的那頭憤怒龍蜥奮力掙扎,我也無端生出許多憤恨來,感覺手弄不開,便用嘴巴咬,用腳踢,有指甲抓,如此一番折騰,卻瞧見那白鬍子老頭兒嘴唇微微一咧,嘿然喝道:「天道乾坤,世事無常,識他人,識本我,識世尊,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赦!」
此言一罷,他朝著我猛地噴了一口氣,裡面似乎有著艾蒿的氣息,濃郁滾滾,我腦海中那舞動不休的龍蜥彷彿被萬千束縛垂落而下,將其緊緊捆束,不得動彈分毫,接著那些束縛將其朝著虛無之中拖去,我雙目一陣刺痛,瞧見這玩意兒被一道游動不休的抽像陰陽魚給旋繞住,接著盡數消化期間,泯滅於無形之中。
目光再次凝聚,我彷彿從深水裡面撈出來的一般,濕淋淋一身汗,接著我瞧見剛才讓我憤恨到極點的那個白鬍子老頭兒,可不就是我平日裡最敬重的師父陶晉鴻麼?
我當初掏出辟邪小劍行刺的,竟然是我自己的師父?
弒師,天啊,我竟然做出了這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來?
一想到這兒,我的腦子頓時就是轟然一炸,手中的小寶劍掉落下去,接著直接跪倒在地,也顧不得別的,就朝著師父磕頭道:「師父,徒兒罪該萬死。」
師父瞧見我恢復了神志,微微一笑,並沒有責怪我,而是解釋道:「我一直奇怪阿普陀為什麼能夠這麼大方地讓你帶著蕭應顏,從無底深洞安然回返,原來竟然是在這裡面動了手腳——它傳你三式最精妙玄奧的功法,看似無害,卻不曾想在你的腦海中種下了精神印記,潛移默化,讓你每當使用這功法的時候,就會對為師莫名就產生出許多的怨恨來。這仇恨只是潛意識中的,如火山蘊積,待到最終爆發之期,便能夠達到它的目的。只可惜它算盤打得蠻響,卻不料你並無私心,當著為師的面演示,將這危害提前給引發了,露了破綻……」
聽到師父講完這些緣由,我心中也是一陣驚詫,那個傢伙看著憨厚好騙,沒想到卻是個扮豬吃老虎的腹黑角色,虧我先前還洋洋得意地以為自己成功地忽悠了這麼一位大拿,卻不曾想人家根本就是將計就計,逗我玩兒的呢。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