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節


院子外面的李昭旭朗聲喊了好幾遍,院子裡面都無回音,便直接走到了院門前來,這院門上回給鬼面袍哥會的人弄飛了,此刻雖然補上,但是卻也鬆鬆垮垮,不成模樣,他吱呀一聲,推門而入,往裡面看來,口中還揚聲說道:「裡面有人在麼?」
他這話兒是拉長著音調說的,而就在這個時候,那個瘦竹竿兒卻是將雙手平平推出,然後舞動如風,在半空中一陣滑動,很柔軟,平和而堅定,但是身前彷彿有一方大磨需要推動一般,十分緩慢。
然而即便是再緩慢,一句話的時間裡,卻也妥當了,當他一個攬雀手回望藍天的時候,只聽到遠處的麥田那兒傳來一陣連綿的炮響,這炮就像是我們鄉下死人的時候,放的那種鐵炮,就是將火藥硫磺塞進鐵管子裡,一下點燃轟出,聲音震天,圖的就是一個熱鬧,卻也沒有什麼威力。
然而那炮響從水田那兒一直蔓延到了院子旁邊的時候,我們陡然感覺到地底下傳來微微的震動,這搖晃雖然輕微,但是卻有一種動搖根基的感覺,我腳發麻,但是瘦竹竿兒卻臉上一喜,嘿然笑道:「請君入甕!」
此言一出,我透過窗戶間隙朝外望去,看見外面的天空突然一陣黑暗,漫天的星光全部都化作了血色,天空之上垂落許多旗旛,我一眼望去便有四五面,週遭怕有十三面,籠罩天地,那旗旛十分寬大,一面足有六七米,從雲端而落,上面有無數的圖案和符文佈滿其間,將整個空間都給籠罩住。
一個微胖的中年人手持長劍立在院門口,在他的後面,還站著七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皆是一水的青鋼劍,在陣起的一瞬間那七人立刻反應過來,結陣而列,長劍高低錯落,宛如刺蝟一般。
青城山一共來了八人,整個體型微胖的中年人彷彿一柄銳利的寶劍,所向披靡,而他身後的那七個年輕人劍陣一擺,立刻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如同刺蝟一般的難以進入,進可攻退可守,端地是應付自如。
然而再多的防備也擋不住鬼面袍哥會這幾日的謀算,一來便掉入了坑中,身陷迷陣,這幾人也是勃然變色,一邊小心防備,一邊迷茫地四處張望,那李昭旭更是大聲喊道:「要打便打,要談便談,鬼鬼祟祟作甚麼?有本事的,你們就走出來,咱們當面鑼對面鼓的大戰一場!」
我瞧見他目光掃過,沒有任何焦點,一點也沒有朝著我們這兒看來,也曉得只怕是陣成之後,我們這兒便化作了陣眼,隱身入了迷霧之中,他們也看不到。
此陣一出,那瘦麻桿兒激動得渾身激動,衝著那鐵牛低聲喊道:「此陣乃當年那個叛徒留下來的筆記所作,我這些年來一直苦心孤詣地研究,也算是有所小成,不過卻『養在深閨人未識』,無人知曉,如今陣殺了青城山老君閣當代高手李昭旭,和他們飛劍營的七把劍,我李由便要天下名揚了。」
光頭鐵牛一雙牛眼之中露出了嗜血的光芒,嘿嘿地應承著,然後揚起手中的一對鐵拳,衝我們喊道:「都老實待著,你們可也都在這陣中,倘若是想開什麼小差,丟了性命,可別怪我老牛!」
他帶著一雙滿是荊棘鐵釘的手套,上面寒光閃爍之間,隱有紅芒微動,顯然是還藏著劇毒,我和徐淡定互看一眼,老實地朝著後面走開,然後蹲了下來。
鐵牛有事兒要忙,也不再照看著我們,而是打了一個響指,這房間頓時就分作了兩截,那兩人待在一邊,而我們週遭的牆上則出現了許多翻滾滑動的明亮刀輪,不停地旋轉著,在角落處又浮現出一個滿臉鮮血的黑影子,一雙泛著紅光的眼睛,正死死地瞪著我們,雙眼鼓鼓,彷彿我們一旦有所異動,就會刀斧加身一般。
我們這兒,只不過是防備,而在院子之外,或者說黎山十三屍門陣中的青城山一行人,卻是一上來就受到了最猛烈的攻擊,但見當那個微胖道人向前踏出一步的時候,天上有旗旛垂落到了他的面前,從上面立刻跳出十數頭動作僵硬的陰靈死屍下來,臉上猶如被大火灼燒腐爛過的一般,渾身漆黑,白毛泛起,手中的指甲根根銳利如刀,奮力朝著他橫撲而來。
這些是殭屍?
不是,準確的來說應該是陣靈,也就是通過法陣的規則做牽引,將從虛無之中抽取核心的力量,然後灌注在事先準備好的陰靈之上,賦予了它們超出尋常的能力。
這樣的陣靈既擁有尋常殭屍的手段,也足夠凶悍,不過它們對於那從青城山上下來的八人卻不過是開胃小菜而已,但見微胖道人一劍當先,但凡有能夠擠到他面前的陰靈死屍,便被他一劍斬落,化作了兩半,繼而又黑煙一起,無數灰塵灑落,化作虛無。
這人想來便是青城山老君閣的李昭旭,能夠讓鬼面袍哥會坐館大哥出面的人,能夠斬殺一方坐鎮鬼帥,這樣的角色自然是不可小覷的,區區陣靈對於他來說不過爾爾,然而他身旁的七把劍,雖說論個人能力並不突出,但是結合在一起來,劍陣牽連,步伐周轉,達成了一個完美無垢的防禦狀況,沒有一頭能夠入得其間,給死死的擋在了外面。
那面垂落的旗旛上面,源源不斷地跳下那些玩意來,結果全數都給滅掉,雖說源源不斷,讓人有些絕望,但是也沒有展示出多少威力來,而就在這個時候,只見一直處於癲狂之中的瘦麻桿兒冷然一笑,冷哼一聲道:「真的以為我費盡心血研究出來的陣法,這般軟綿綿麼?」
第五十四章一根大棒子
此人是鬼面袍哥會最擅長陣法之人,幾十年的鑽研聚首,嘔心瀝血,又得教中前輩的秘籍一本,十年霜刃為曾雪,磨一劍,可不是用來給著李昭旭來試刀耍威風的,此言一落,他的手上立刻多了十三面令旗,顏色各異,青色青光,黃色黃光,赤色赤光,白色白光,微妙香潔,各具妙法,當下摸出一面赤紅色的令旗,向下狠狠一揮,立刻有一道肉眼可見的氣團憑空而起,接著波紋迅速地傳播出去,一直到了房屋之外。
我、徐淡定和被捆在床邊的李騰飛三人看著這神奇的一切,目瞪口呆,我和徐淡定即便是師出茅山門下,見多了絢麗奧妙的道法,但是術業有專攻,瞧見了也忍不住驚訝非凡,更何況是李騰飛,一雙眼睛滾圓瞪起,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事情。
鬼面袍哥會的人留在這兒的,一個瘦竹竿兒,一個力大身粗的光頭鐵牛,至於其他人,則不知影蹤,然而就是這麼兩個人,便已經將那看似十分厲害的李昭旭以及麾下七名劍手給攔住,拿捏於手,這便是陣法的奇妙之處。
周文王推演伏羲八卦術,自此天下陣法大興,皆有天時地利之勢,推演規則氣場,以弱勝強,以少勝多,讓無數英雄盡折腰,此法當真無愧於將帥之術也。
瘦麻桿兒李由變陣,天空之上又垂落下一面旗旛來,擋在了另外一面,此處微微一抖,立刻有無數烏黑呈墨的陰靈從布面之上飛遁而出,烏央烏央一陣飛,最後落在了這八人的身周,不停旋轉,見縫插針,但凡有所孔隙,立刻飛身撲入其中,然後狠狠地朝著人體之內鑽進去。
殭屍陣靈給予的是外部的壓力,而這些沒有實質、只有陣陣陰風的陰靈,卻試圖從內部進行突破,這樣子的策略反而比先前正面的那種攻城略地,更具有威脅性,果然,此物一出,剛才還游刃有餘的青城山諸人立刻感受到了強大的壓力,在一劍逼退了周圍的那些殭屍陣靈之後,李昭旭一聲大喊:「左三缺四,圓環封山!」
此言一出,原本還具有許多攻擊力的那劍陣立刻轉變方向,由外而內,緊緊地守住內裡,劍陣有濛濛青光泛起,將那些凶悍下撲的陰靈給悉數擋在陣外,不讓其有任何可乘之機,融入內中來。
這麼一守,危險性倒是大大的減低了,然而卻沒有什麼殺傷力,導致那旗旛之上源源不斷落下來的各類恐怖陣靈越來越多,最終將這幾個人給團團圍住,沒有一絲縫隙得以透出。
青城山的人根底深厚,即便是守,也嚴絲合縫,宛若長城,不給對手任何可趁之機,如此輪番良久,那主持陣法的李由也有些心急,轉過頭來,朝著光頭大漢叫道:「要是讓他們一直拖下去,朱老大的計劃就要泡湯了,鐵牛,輪到你出場了,怎麼樣,行不行?」
那光頭大漢一聲獰笑,手往旁邊櫃子的陰影一撈,竟然摸出了一把兩米長的狼牙棒來,此物桿身宛如雞卵一握,末端尖銳似長槍,而前頭則是一個生鐵精鑄的巨大鐵塊,上面尖銳的鐵釘無數,和他的拳套一樣,上面有劇毒浸泡,這玩意一頭重,一頭輕,一般人不會用,而此中高手則能通過重力之間的轉移,將棒子的勢能增大好幾倍,便算是前面有一頭大象,也是一棒子撂倒。
不過此為戰陣武器,最適合衝鋒陷陣,而弱於捉對廝殺,且不說這鐵牛並不如青城山上的李昭旭,便算是那七把劍聯合在一起來,只怕他也是贏不了的,不過就在我一臉疑惑之時,瞧見著壯漢左手結了一個詭異的三角印,然後猛然朝著光溜溜的腦門之上猛地一敲。
他帶著拳套,即便是掌心,也有鐵塊加成,如此一掌過後,頭上立刻有鮮血滑落,當那鮮血佈滿他掛著殘忍微笑的臉上時,他雪白的牙齒擠出了幾個字來:「我殺鍾馗,願入鬼道,請凶戾上君入得我身,好殺敵人!」
此言一出,我瞧見一直監視著我們的那個紅眼黑影子猛然一晃,接著從牆壁和天花上立刻跳出了許多只有正常人身高一般的低矮侏儒,恍若虛無,好著光頭鐵牛的身上猛撲而去,一個兩個,九個十個,團團擠擠,全部都跳到了那壯漢的身上去,死死抱住。
這些玩意拚命地往血肉裡面鑽,連鐵牛這般神經粗大的漢子,都忍不住痛哭地呻吟出來,一嘴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無數侏儒一般的鬼靈衝進體內,彷彿刀割一般,無數刀痕乍起,鐵牛瞬間就變成了血人,然而此刻的他也變成了一個鮮血和肌肉交織在一起的傀儡怪物,身形幾乎大了一半,身子微微向下一沉,雙足一蹬,便朝著那陣中飛躍而去。
正在人山人海的陣靈之中奮戰的李昭旭和門下七子被這些東西弄得焦頭爛額,忽然聽到一聲怒吼,從間隙瞧了過去,但見一個身高兩米多的醜陋巨人從黑暗中橫撲而來,扭曲的肌肉和鮮血在它的表面覆蓋糾結,凶狠非常,但凡有敢攔在它面前的,不管是那殭屍陣靈,還是別的什麼,一律拍飛,然後氣勢洶洶地衝到當前來,狼牙棒高高舉起,接著往下重重一砸。
轟!
眼見這東西橫衝直撞地撲來,李昭旭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抽身躲避,一個是硬扛,前者儘管艱難,但是卻也無妨,然而他若躲了,後面的七把劍就遭殃了,而他若是硬扛,能扛得住麼?
沒有人知道,但是為了身後的那七個前途遠大的年輕人,李昭旭決定硬著頭皮頂一下。
接著就是一聲炸響,漫天塵埃飛起,瀰漫四處,喧囂塵上。
當塵埃散去的時候,我們瞧見一劍屹立的李昭旭被一棒子敲落了七把劍的中心去,而那七把劍則咬著牙,頂在了最前方,此身入鬼了的鐵牛狂猛無比,一根巨大而兇猛的狼牙棒舉重若輕,忽左忽右,每一棒子敲下來,必然會有三四把劍接住,要不然就根本抵不住他的衝鋒。
就這般,鐵牛步步緊逼,一根狼牙棒,有要將那沉穩紮實的劍陣碾壓得粉碎的氣勢,李昭旭一眾人等節節敗退,臉色越加發苦了,而這個時候,幽暗之中,突然浮現出了一聲凜然的話語來:「李昭旭,你當初殺我鬼面袍哥會的鬼將,可曾想過今天會有如此下場?」
這話兒乍一聽,很像是大豬哥的聲音,然而我卻能夠明白這裡面的細微區別,曉得這聲音要麼是那放蠱的猥瑣男模擬而出,要麼就是那狗頭軍師,至於體重巨肥的大豬哥,也不知道隱藏在哪兒呢。
生死危急時刻,李昭旭卻並無半分悔意,凜然說道:「韓亞星此人在川東作威作福數十年,這並沒有什麼,不過他將整整一個村子的新生嬰孩全部煉製成九九八十一子母鬼,卻已經是犯了大忌,我不殺他,天理不容。殺人了,你們來索命,那也是正常之事,不過倘若是再來一次,我也會是一樣的選擇!」
那巨大的狼牙棒一直跟著李昭旭在遊走,不過卻每一次都只能堪堪劃著他的鼻尖而過,並沒有傷及太多,哪怕是勁風,也只能掛起一點兒髮絲。
即便是落入如此境地,李昭旭仍然保持著最清晰的理智和腳步,不會讓對方有任何可趁之機。
那幽幽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不見棺材不掉淚,死到臨頭了,你都還如此嘴硬,當真不愧是最古板的老君閣出來的傢伙,既然如此,那麼就用你的性命,來祭奠我麾下鬼將的亡魂吧!」
那人說完,鐵牛一聲厲喝,氣勢陡然間又增大了幾分,一棒子又朝著劍陣砸來,這一會應下的有六把劍,也只是剛剛抵住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兩頭陰靈趁著縫隙而入,直接鑽入了兩個年輕劍手的腦袋裡。
我沒有被陰靈什麼的鑽過腦袋,但是卻也能夠明白這裡面鑽心的疼痛,簡直就是活生生地將顱腔給弄開來,但見那兩人一中了招,立刻「啊」的一聲慘叫,直接捂著腦袋,翻滾不止。
李昭旭這時才朝著身後一聲大喊道:「真人,你倘若再不出來,我們可都要死掉了!」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