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節


我心中不爽,下意識地冷冷說道:「僅僅只是走錯了路,哪裡會這麼狼狽?」
小顏師妹聽到了我情緒之中隱藏的怒火和失望,就像一個做錯了事情的小孩兒,低著頭說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自己學藝不精的緣故。」
這女孩兒善良,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裡面吞,然而我卻沒有那麼好罷休,轉過身子來,巡視一圈,然後看向了主持此次比試的刑堂長老劉學道,寒聲說道:「劉師叔,我有一點疑問,不知道盯著蕭師妹的人,是誰?」
劉師叔沒有說話,他旁邊的一個弟子則出來說道:「大師兄,九霄慈航陣五十多條變道,總共有四十人扼守,走入哪一條道,自然就有哪一個人在看著,這個是隨機的,根據個人的機緣和運氣來的,這裡面是不會有什麼差錯的。」
我看了小顏師妹這般狼狽模樣,心疼得很,繼續追問道:「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誰在盯著蕭師妹,是誰?」
我的語氣略重了,旁邊議論紛紛的聲音頓時一輕,都看向了我,曉得我是在鬧事了,劉學道師叔這才將眉毛一掀,平靜地說道:「是誰,這很重要麼?志程,你是茅山大師兄,自該有大師兄的氣度和規矩。所有的一切,我們都會匯報給掌教真人的,你若是對比試的過程中存在有疑問,自可以事後通過你師父,瞭解一切,你若是再這般鬧事,胡攪蠻纏,我可要取消你的成績了。」
刑堂長老一貫以來,都是一張冷臉,就是對著我師父,都沒有笑過,茅山弟子背地裡都叫他黑面神,最是凶狠,符鈞聽到他的話音,立刻上來拉我,壓低聲音說道:「大師兄,我們回去再說,你可別激動。」
他也越勸我,我越是感覺到一股怒火直衝天靈蓋,腦髓都要煮沸了,想起之前跟小顏師妹說過的,她不去,我便不去,陪著她在茅山終老,下意識地想要跟劉師叔頂牛了,結果這個時候,旁邊的小顏師妹突然一聲清叫道:「大師兄!」
我扭過頭去,正好看見了小顏師妹那清純而凜冽的目光,在那盈盈秋水裡面,包含著很多複雜的情緒,以及告誡。
小顏師妹曾經說過,如果我為了她而罔顧茅山大事,她這輩子都不會理我的。
想到這麼決絕的話語,我的怒火也終於算是平息了一點兒,沒有再說話了,只是冷著臉站在一旁,符鈞瞧見我悶悶不樂,便在旁邊小聲勸著我,而小顏師妹旁邊,也圍著一堆人勸解。
那進入前十的人,想起許久不見夢中女神,自然是暗中神傷,而那些沒有能夠通過考核的,卻也沒有太多失敗的挫折感,想著小顏師妹留在了茅山,而前面這一批最優秀的狼卻都離開了,不由得有些摩拳擦掌。
我們一番爭吵,半個時辰便已經過去了,能夠到達塔林的只有十七人,另外還有六人,則一直被困在了竹林之中,刑堂長老劉學道宣佈了結果,然後請沒有入選的人回去休息,而讓此番通過考核的十人,去清池宮中聆聽掌門訓誡。
收了尾,法陣消散,又是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林子,我瞧見楊知修師叔帶著主持法陣的刑堂弟子從林間陸續走出,便死死地盯著那楊師叔,而他則置若罔聞,根本不理會我,而是跟劉學道師叔鎮定自若地交代一番之後,獨自離去。
他的嘴角一直都有小弧度的翹起,看在我的眼中,彷彿就是在嘲笑我一般。
我緊緊攥著拳頭,卻將胸腹之中的這股怒氣強忍了下來。
匹夫一怒,血濺三尺,然而殺了人之後,能夠有什麼用呢,對事情一點兒幫助都沒有,那又何必生氣,何必發怒呢?我已經是二十多歲的青年人了,自然會有些城府,曉得此時上去爭執,只會落人口實,便按捺下來,與眾人前往清池宮。
山巔正殿,師父與諸位長老盛裝出席,一派得道真修表現,對我們這些通過審核的人多加訓誡,告訴我們,此番出山,我們將加入朝堂之中,代表茅山行事,一定要好好表現,給茅山爭光。
諸如此類的話語,不過都是些套話,著重的是儀式感,倒也沒有什麼好聽的,散了之後,我師父陶晉鴻將我和符鈞給叫到了偏殿的房間裡面談。
沒有了別的人,師父倒也不像剛才那般嚴肅刻板,開場便拿我表揚道:「志程,你這回拿了一個頭榜頭名,倒是給為師掙回了不少面子。」
我瞧見師父心情不錯,不過也不敢一上來便提小顏師妹,小聲應承著,師父又對符鈞勸慰了兩句,說道:「符鈞,你天生資質並不算佳,差一點就沒有被列入門牆,難得的是你這些年來一直勤練不輟,完美地履行了當初對為師的承諾。這一點,很難得,你今天之所以取得這般的成績,也離不開這麼些年的努力。」
符鈞誠惶誠恐地說道:「弟子不敢,弟子資質駑鈍,唯有以勤補拙,方才不會被眾師兄弟甩在身後去。」
師父擺擺手,溫言說道:「符鈞,你不必妄自菲薄,私底下我說句實話,為師這些年也收了這麼多徒弟,但是最滿意的只有三個——你可曉得是哪三個?」
符鈞恭聲答道:「大師兄在八歲之後就被師父您收為弟子,這些年來帶著眾位師兄弟修行悟道,無論是修行,還是品行能力,皆冠絕茅山三代弟子,這三人,必有他一個;小師弟蕭克明,自入山來,天資聰穎,舉一反三,突飛猛進,諸法皆熟絡於心,而後又與李師叔祖修習,傳承符王衣缽,想來也有他一份;至於另外一人,恕徒兒愚鈍,不敢妄猜。」
我師父點了點頭,然後指著他說道:「猜對兩人,卻偏偏忘記了你,這些年來,倘若不是你以身作則,樹立榜樣在前,我清池宮門下的子弟,未必會有這般的勤快。天賦天注定,而你這般的執著,才是最難得的。說到這裡,為師倒是有些事兒,要跟你商量。」
符鈞恭聲說道:「師父請講。」
師父說道:「你大師兄,名列外門,自該去外界闖蕩,不過我還是缺一個督導弟子,所以想留你在這兒,你覺得如何?」
師有令,弟子不敢不從,而且這責任重大,符鈞欣喜答應,師父勉勵了他幾句,讓他出去,然後回過頭來,盯著我說道:「志程,我看得出來,你不開心,很不開心。」
第五章棒打鴛鴦的終極秘密
我自然很不開心,因為小顏師妹不能跟我一同出山入仕,兩人分別再即,這情形對於兩個剛剛確立戀愛關係,恨不得整天黏在一起的青年男女,不管怎麼說,都是一件讓人鬱悶無比的事情。
更何況這裡面還參雜著某些我認為的黑幕,某些令人嘔吐和骯髒的東西。
矛頭直指此番帶著我們出山的楊知修師叔,倘若真的是他懷著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在比試之中使了手腳,只怕連我自己都控制不了自我的情緒。
我跟師父陶晉鴻,這些年相處下來,亦師亦父,本來隱忍不發,是怕衝撞了長輩,而此刻他主動提及,我便也沒有再做控制,直接將我心中的懷疑,全數都說給了師父聽。
我師父私底下倒也溫和平緩,安靜地聽我說完之後,點了點頭,突然問了我另外一個問題:「你跟英華門下那個姓蕭的小妮子,是什麼時候對上眼兒的?」
我小心翼翼藏在心裡面的秘密,竟然一下子就給師父看透了,頓時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師父瞧見我這一副窘迫的模樣,笑了笑,說虧你還是從南疆打過仗回來的呢,多大點的事情,至於這樣麼?
我窘迫得手腳都沒處放,抱著胳膊問道:「師父,你是怎麼知道的啊?」
我師父笑了笑,回答道:「現場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所有人裡面,就你反應最大,一副窮追猛打的態度,叫別人怎麼不懷疑呢?我跟你說過無數遍,心裡面要藏得下事情,這樣才能更好的活在這個世界上,你可曉得?」
我低頭,表示曉得,卻又是不甘心地說道:「師父,這一次比試,真的很不公平,我懷疑楊師叔刻意對小顏師妹進行打壓了,方才會出現今天的這結局,你不信,可以去查一查。」
師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平靜地說道:「我知道,英華門下的那個小妮子,本來是可以出山入仕的,楊師弟也的確是受人指使,使得她沒有通過了考核。」
「師父,原來你知道啊,那人到底是誰?」得到了師父的承認,我興奮莫名,感覺事情還有轉機,於是站起來問道,希望著師父出來主持公道。
然而師父卻冷冷地說出了一個字:「我!」
「你?」
聽到師父風輕雲淡地說出這麼一句話兒來,我滿腔的怒火全部都變得冰涼——我心裡曾經猜測過很多答案,譬如是楊小懶對我餘情未消,所以指使楊知修從中使壞;又比如楊知修對小顏師妹有一些非分企圖,那天瞧見我們在桃花林下的親密動作,故而打壓;然而卻萬萬沒想到,最終的結果,竟然是我最敬重的師父,從中下了手。
我思緒萬千,然而千言萬語最終化作了一個問號:「為什麼?」
我入茅山多年,對於面前的這個男人已經是深入骨髓的信任,無論是往昔的老鬼,還是今朝的茅山掌教陶晉鴻,我都不相信他會做出損害我的事情,故而才會有這麼一問。
師父瞧見我並沒有暴跳如雷,反而是強忍住心頭的情緒,緩言詢問,曉得我已經能夠控制住自己了,欣慰笑道:「此事我若隱瞞,恐怕你會有心結,從而影響到你我師徒之間的感情,所以我也告訴你也無妨。茅山道士不忌婚嫁,更何況你並沒有入道籍,看到你能夠找到心頭所愛,我自然是樂見其成的,更何況那小妮子在這茅山之上,也是一朵令人垂涎欲滴的花兒,採到了算是你小子有本事。不過你可否猜到,為師為何會這般做麼?」
我搖頭不知,不過卻也曉得師父做事,自然是有著自己的道理在,於是再次詢問。
師父伸出手來,擺弄了一個「八字」,嚴肅說道:「你身懷山鬼老魅聚邪紋,命中當有十八劫,是個多災多禍之人,雖然不如天煞孤星一般命硬,但也還是會妨礙至親之人,這也是當初李師叔不讓你常年在家的緣故;我作為你師父,命勢其實也會受了影響,然而李師叔為了茅山,卻將這劫難給扛了過去;你和蕭應顏那女孩兒,自然是天作之合,然而倘若真的結成連理,那不是愛她,只能是害她,你難道想沒過兩年,就抱著一具屍體,面對一座孤墳,獨自話淒涼麼?」
我終究是年輕人,想得沒有那麼多,這些年來在茅山之上穩定的生活已經養成了陋性,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此刻的安寧,卻忘記了我這些年的平靜,是李道子用折壽的代價,換來的。
我滿心歡喜,滿腦子地想著和小顏師妹長相廝守,幸福綿長,卻忘記了自己其實是一個命運多桀的災星,任何與我接近太多的人,都會受到不同程度的傷害。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