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節


一陣又一陣,轟隆隆響起,我腦海中不斷地浮現起那些蠟封著的丹丸,裡面藏著堪比炸彈一般的烈性,我似乎能夠想像得到,當它外面的蠟被那爐火給舔舐得層層消融之後,留下的是怎樣變動不安的暴躁。這樣恐怖的東西,我即便是離得這麼遠,要不是恰好有這麼一排水缸在,說不定就得給燒死,想要魅魔剛才所講的,能夠將這整整一片竹樓都給轟掉的說法,應該沒有怎麼騙人。
這個女人當真是好算計,我本來只以為她就是想要拖延一點時間,讓自己的門人能夠逃得更遠一些,卻不料她竟然在這兒設下陷阱,並且以自己和小白合作為引子,將我們給牢牢地纏在此處,一看到時機巧合,那便驟然發作,著實是心狠手辣,所謂「最毒婦人心」,從來不假。
想來她臨走時對白合那般親密的作態,是在可惜這個徒弟的失去吧?
看得出來她對白合也是十分的心宜,倘若不是要留她在這裡牽制我和老和尚個,好給她爭取從地道逃脫的時間,恐怕也是捨不得白合的。
我都已經是這般模樣,那麼仍然留在那鐵屋之中的老和尚和小白合,他們能夠逃脫此劫麼?
一想到這個問題,本來還準備縮在水缸裡面當縮頭烏龜的我腳一蹬,便不顧危險地再次浮出了水面來,朝著那丹房位置張望,只見那兒已經成為了一處巨大的火球,烈焰沖天而起,似乎一直連到了天際;而在我的左右,因為這片區域都是易燃的竹子,使得到處都是滔天的火焰,我的眼中四處都是火光,而這些灼熱的高溫熱浪不但產生了大量的煙霧,而且還將這狹小空間裡面的空氣都給逼得越加稀薄,連喘一口氣都變得那麼費勁。
我一浮出水面,巨大的熱浪立刻撲面而來,似乎能夠將我給直接烘烤成木乃伊一般,這情形讓我下意識地想要逃走,然而我卻強行將這恐懼給忍住了,提劍而出,咬著牙,顧不得有可能再次出現的爆炸餘波,朝著那鐵籠的方向折回了去。
我口中大聲叫著「老前輩」,心中還懷揣著一絲希望,想著那老和尚如此牛,或許能夠逃脫性命呢,然而當我衝到那鐵籠近前七八米的時候,巨大的火光之中,整個鐵籠子給燒炙得發紅,邊緣都融化成了鐵水,淌成一灘,著實讓人難以靠近。
灼熱的溫度讓我身體裡的水分每一分都在散失,表面上的水珠此刻已經蒸騰成霧,將我的視線阻擋,我握著劍,渾身都在顫抖,想著這千辛萬苦而來,最後卻全部化作了空,除了傷痛,多少也有著不甘。
眼中巨大的火焰跳躍不定,我所有的情緒都在一瞬間爆發,跪倒在地上,悲痛欲絕地大聲喊了起來:「老前輩,小白合,啊啊啊啊啊……」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失去了全世界,然而突然之間,我聽到了旁邊傳來一陣呻吟聲,下意識地扭頭過去,卻見左邊的七八米處,跪倒著一個人影,別的沒有瞧見,就看見一件紋金的袈裟在火光中浮現出來。還沒有等我反應過來,那袈裟裂開,露出了老和尚漆黑的臉來,不耐煩地朝我喊道:「這小子,哭喪呢?老和尚我還沒有死呢!」
竟然是那老和尚?
我赫然而立,瞧見滔天的火焰之中,老和尚那身金紋袈裟將他整個身子都給罩了住,而在他的懷裡,小白合完好無損地蜷縮著,雙目緊閉,似乎是害怕,又似乎昏迷了過去。兩人沒事,我頓時感覺世界都是一片明亮,而這時那老和尚朝著我大聲吼道:「傻愣著幹嘛呢,沒看到老子腿麻了,不方便麼,趕緊過來扶一把……」
他這聲音十分古怪,說的每一個字都是那麼艱難,彷彿從嗓子眼裡面往外蹦一般,緊接著有一股一股的黑血從他的唇間往外,不受控制地湧出,我立刻曉得老和尚能夠逃出來,並非是沒有代價,當即快步衝上前去,將魔劍往身後一背,然後左手扶起老和尚,右手則將昏迷過去的小白合抱起,左右一看,朝著我剛才庭院中的那一片水缸跑去。
也是趕巧,我剛剛走出幾步路,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垮塌聲,我下意識地快步走開,回頭一望,卻見那邊的竹樓經不住這般的焚燒,兩層樓閣全部垮塌了下來,正好砸落在了老和尚他剛才的落腳點。
我心中驚魂,老和尚卻不耐煩地說道:「看什麼看,快點帶著我們出去啊,難道你想在這裡當烤豬?」
這出家人都成這樣了,還是這麼一副脾氣,當真讓人覺得難受,不過我也曉得他嘴噁心善,沒有多作計較,而是將兩人一路扶到了六個大水缸排成一列的這前面來。短短的幾步路,老和尚咳了三口血,臉色蒼白,顯然是受了很嚴重的內傷,而他先前拿來對敵的那串蜜蠟佛珠,此刻卻也只有兩顆留在了手中。
我將兩人帶到了暫時安全的地方來,避免了被那些竹樓垮塌砸到的危險,不過這兒的空氣和溫度已經不再讓人類所適應了,如果不逃離,即便是不被燒死,也要被活活地悶死,然而我左右一瞧,發現到處都是火光,倘若就這般帶著兩人朝前衝去,只怕到不了半路,人就被燒成飛灰了。
我快速地判斷了一下方位,這才曉得我們所處的這兒,竟然就是這一片竹樓建築的最中心,無論從哪個方向離開,都有大片大片的竹樓在前方阻隔。
竹樓便是火光,便是火海,也便是死亡。
我在這兒停滯不前,被老和尚以為我想要依靠這一排水缸求生,他恨鐵不成鋼地數落道:「你腦子進水了麼?再拖下去,就算這裡有一個池塘,那溫度都足夠將我們給煮熟了,你還打算當那埋頭的鴕鳥,躲在這裡面不?」
他說得即是,我一點反駁的心思都沒有,苦笑著對他說道:「前輩,這事兒我知道,但是就憑我,你說怎麼帶著你和小白合出去?」
聽到了這個理由,老和尚環顧四周,那粗豪的臉上終於流露出了一絲苦笑來:「也對,憑著你這點修為,如此火海,還真的難行。想不到我酒陵一世縱橫,卻要死在這麼一個小角落裡,想想真憋屈啊。小子,你別糾結了,帶著小白合離開,格老子的,我也算是活夠了,差不多就行了,你和他還小,是修行界的未來……」
老和尚懊惱地說著話,用勁來推我,他往昔那叫做氣吞山河,此刻軟綿綿的,就如同一個娘們,而就在他生志消弭的時候,一個人頭突然砸落在了我們的跟前,那是一個年輕的面孔,黑乎乎的臉上滿是錯愕,接著頭頂之上出現了一個人的聲音:「我,這是怎麼回事?」
我心中狂喜,抬起頭來,卻見一字劍去而復返,站在一處暫時還沒有被燒著的高樓之上,低頭看來。
我歡喜,而老和尚則是一陣憤怒:「你這個龜兒子,到底跑到哪兒去了?人沒救著不說,魅魔和那姓耿的,也沒有一個抓到,當真不知道是來幹嘛的。」
一字劍自知理虧,不再言語,而是飄落在我們面前,左右一打量,對我說道:「先出去?」
我點了點頭,問怎麼走?
一字劍從我身上抽出那把魔劍來,劇烈抖動的劍身不住悲鳴,他卻牢牢地抓在了手裡,然後指著我身後的大缸說道:「將這一老一少裝大缸裡面,然後你扛著,跟在我後面便是了。」
時間緊迫,來不及多說,一字劍高來高去,自然知曉那兒最容易突圍,縱身往前,而我也顧不得老和尚反對,將離我最近的那大水缸傾倒半數的水,然後將兩人丟進去,讓老和尚照顧好小白合,接著我雙手平托缸底,渾身筋骨一陣喀喀作響,魔氣灌注,竟然就將這偌大的水缸給扛了起來。
我跟在一字劍身後亦步亦趨地走,而此人手中一把劍,朝著前方猛力一劈,火海裡就裂出一條道來,如此一路沖,半分鐘之後,我們竟然衝到了河邊來。
到了這兒,所有人都是油盡燈枯,一字劍耗損過度,丟開劍,躺在草地上,而我將水缸放倒,將老和尚和小白合拖了出來,要檢查老和尚,他不准,我便抱著小白合,低聲叫喚道:「白合,白合……」
昏迷中的白合睜開眼來,迷濛地瞧了我一眼,開口喊道:「陳、陳大哥?」
我渾身一震,這聲音,是……
第五十八章十年宛如一夢
我先前曾經與小白合有過交流,雖說稚嫩,但是聽著依舊還是小男孩兒的聲音,然而此刻聽在耳中,我卻感覺到無比怪異,就好像年輕女性說娃娃音一般,而且無論是語氣還是語調,跟當初寄存在我辟邪小劍之中的女鬼白合,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那大缸加上兩個大活人,足足有半噸重,我即便是憋足了全力,也是累得夠嗆,一邊喘氣,一邊低頭來看,瞧見小白合那一雙晶瑩剔透的眼珠子,腦袋居然有些短路了,下意識地應了一聲,結果還沒有等我反應過來,這小孩兒伸生出一隻手,直接給了我一巴掌。
啪!
小孩兒力量倒不大,然而卻扇得十分果斷,聲音清脆悅耳,著實將我給弄懵了。
旁邊的一字劍趴在地上喘著粗氣,他剛才用我的飲血寒光將從火海之中硬生生地劈出一條路來,無論是燃燒的竹樓,還是跳躍的火焰,都給他縱橫的劍氣給澆得冷卻,這手段瞧著當真是厲害之極,但是極為損耗勁氣,使得他也有些扛不住了,癱倒在地,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不過這般辛辛苦苦將兩人救出來,結果我卻給扇了這麼一巴掌,他卻也感同身受,醜臉浮現出了憤恨的情緒,開口說道:「那小孩兒,你怎麼打人呢?」
「打的就是他!」
小白合一巴掌扇出去之後,眼眶中的淚水立刻晃蕩出來,一下將我撲倒在地,小腦袋伏在了我的肩膀上面,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一邊咬,一邊哭道:「你當初是怎麼答應我的,怎麼現在才來啊……」
我的右肩被這小孩兒的牙口咬得生疼,不過心中卻突然一下子就激動起來,而旁邊彷彿奄奄一息的老和尚則瞪大了眼睛,朝著小白合高聲喊道:「阿彌陀佛,小姑娘,這個傢伙,就是你一直在等待的那個人?你現在,是不是覺醒了前世的記憶?」
老和尚患得患失地問著,滿臉期待,小白合對我的情緒複雜,一時間難以講清,但是對於這用性命來救自己的老和尚,更多的則是感激,聽到了他的詢問,放開了皺眉苦忍著的我,掙扎著爬起來,朝著老和尚就是一跪:「小女白合,多謝佛爺捨命相救,前塵往事如雲煙,十年一夢剛初醒,心情複雜,難以自已,還請諸位原諒。」
當初金陵省鋼之中,一字劍跟白合也有過一面之緣,如今聽聞這個小孩兒如同一個小大人一般的講話,立刻想明白了此節,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粗聲粗氣地說道:「我說你怎麼上來就咬小陳一口呢,原來是白合妹子,那就沒什麼好說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老和尚最是心疼這個小孩兒,連忙上前將小白合扶了起來,口中忙不迭地說道:「你且起來,不要跪,小心傷了身子。」
這老和尚剛才還奄奄一息,彷彿馬上就要掛了一般,然而小白合這一跪,頓時就像吃了人參果兒,喜氣洋洋,渾身都透著一股精神,小白合被老和尚扶了起來,轉身朝著一字劍深深一躬道:「方纔承蒙黃爺搭救,倘若不是您及時趕到,只怕我們三人都得葬身火場了,活命之恩,銘記於心,永世不敢相忘!」
一字劍最受不了這事兒,慌忙擺著手說道:「不妨事的,剛才老和尚罵得對,我要不是給那小傢伙給引走了去,哪裡會發生這麼多變故?你要感謝,可得感謝小陳這孩子,你被那劉子涵那妮子擄走,倘若不是他一路搜尋,也不知道哪天能夠逃離魔窟呢。」
一字劍有意為我說好話,不過小白合卻瞪了我一眼,恨恨地說道:「當初我投胎入了白家,原本指望他照顧一二,卻不曾想竟然撒手不管,弄得我還落在了那魅魔手中,吃了那麼多的苦頭,這事兒我找誰說理去?」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