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節


然而那中年道士跟這兩名年輕弟子可不能比,經驗豐富許多,瞧見赤松蟒這一用力道,臉色立刻一肅,腳步穩住,接著剛剛擦過裡間文物的那抹布一抖,在空中一個炸響,接著朝著赤松蟒的手上捲來,兩人你推我擠,比鬥了起來,然而我瞧見那中年道士雖說一聲勁力,但是手段招式卻有些不及使用了柔術的赤松蟒。
赤松蟒初見只不過是一個留著仁丹胡的粗魯男子,然而此刻一旦施展起來,果真不愧於他名字裡面的那一個蟒字,全身上下彷彿沒有一根骨頭一般,身體的四肢和器官可以隨意扭曲,出現在不可能的地方,出人意料,這種手段在近身搏擊的情況下,最是了得。
我曾聽人閒聊過幾句,說日本的修行界分為三大流派,劍道、陰陽術以及忍術,這三種皆是出自於堂堂中華,然而卻又給他們結合自身的古巫術產生了傳承變化,而如赤松蟒剛才表現出來的,便應該是忍術的其中一種,據說高明的忍者,能夠從一根竹管子裡面自由出入,而在近身搏擊的時候,通過空間、光線以及人的視覺盲點變化,產生出隱身消失的效果。
赤松蟒一旦發動,便如同一頭擇人而食的巨蟒,不斷糾纏,而那中年道士則將手中的抹布化作了武器,踩著罡步,口中唸唸有詞,兩人快速拚鬥了一會兒,從裡間的閣樓突然又走出了一個老道士來。這老和尚鶴髮童顏,眼神銳利,身如猿猴,並不算高大,瞧見此景,二話不說,一個移形換位上了前來,大袖一揮,朝著赤松蟒兜頭甩來。
赤松蟒正步步緊逼,想要將那中年道士給迅捷一擊,結果沒想到打了小的,來了大的,大的還沒弄完,又走出一個老的,頓時就有些猝不及防,伸手一拍,與那老道士雙掌交擊相對。
砰!
一聲悶響,赤松蟒到底不如這老道士厲害,腳步一輕,人便朝著門後飄飛而出。
他在空中,還未落地,那個與他酣鬥數個回合的中年道士卻也發了狠,口中罵道:「哪裡來的腌臢貨,竟然敢跑到我們白雲觀撒野,看我唐風不好好教訓於你!」
他剛才受了羞辱,臉上頓時就有些掛不住,一路搏擊,實在有些忙碌,這邊一歇了口氣,立刻回過神來,雙手一揮,身呈鶴形,立刻施展了一記殺招,朝著這被老道士逼退的赤松蟒襲來。我剛才在旁邊,原本就已經準備出手阻攔,不過赤松蟒跟那自稱唐風的中年道士糾纏一起,我一時之間也沒有辦法,眼看著這唐風想要痛下狠手,雖然不情願,但也不得不上前,斜斜一掌拍出,化解了這一擊。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這一交手,我便曉得中年道士的修為並不算弱,恐怕跟我手下的張大明白差不多。
這張大明白是何人,那可是我茅山之上,三代弟子之中出類拔萃的人物,如此說來,中年道士在白雲觀中的地位也不會低許多。而我這邊明瞭情形,那中年道士也曉得自己可能並非我的敵手,也不再追擊,而是回過頭來,朝著老道士拱手喊道:「凌雲師叔,這夥人擅闖白雲觀禁地,還打傷唐風弟子,還請您給我們做主!」
凌雲?
我心中一跳,這才曉得面前的這位身形如猿猴一般的老道士,卻是白雲觀主人的師弟凌雲子,媲美茅山十大長老的角色,這樣的人物,別說是我,便是我師父過來,也會禮貌相待的,此番這小日本兒胡亂闖禍,竟然招惹了他,當真是給我們惹麻煩啊。想到這兒,我狠狠地朝著此事的始作俑者望去,卻見那赤松蟒站穩在閣樓前的青磚之上,收了架勢,一邊長吸氣,一邊朝著我悠悠望來。
媽的,這是準備讓我來擦屁股麼?
好在旁邊的林翻譯最是有經驗,連忙上前解說道:「兩位道長誤會了,我們是國務院外交部,陪同日本客人前來白雲觀燒香祈願的,這次是日本客人不懂咱的規矩,胡亂走動,還請兩位不要介意,我們這就離開。」
白雲觀本身就有官方的背景,白雲觀主人本身也曾經做過全國道教協會的理事長,一聽說我們是公家的人,這敵意也消減了幾分,不過那凌雲子目光一掃,卻瞧向了我這邊來,沉聲說道:「你是外交部的,那麼這一位,也是你們那兒的麼?」
我曉得剛才的出手讓這白雲觀的長老有些不滿,立刻上前拱手說道:「宗教局二司特勤一組陳志程,見過凌雲子前輩,這一回是上級指派志程保護日本客人,職責所在,不得已為之,還請前輩以及唐道兄多多包涵。」
做錯了事,那就得有一個態度在,再說了,我也講話講得明白了,這事兒可不是老子想幹的,那都是上面的命令,衝我急也沒用。我這話兒說得周全,那凌雲子一聽,眉頭一揚,臉上便露出了幾分笑容來:「哦,陳志程?原來是茅山陶掌門的大弟子,一直都聽人說過你,如今一見,果然是後輩之中的翹楚人物,不錯,不錯……」
白雲觀身為道教協會的會址之地,自然跟各地修行者打過交道,這關係一牽扯起來,也就沒有什麼衝突了,雙方寒暄正熱鬧,這時突然有一道不陰不陽的聲音插了進來:「陳桑,林翻譯,你們既然跟白雲觀這麼熟,不如跟他們說一說,讓我們前去瞻仰一下元太祖成吉思汗御賜給丘處機真人的長生牌,如此可好?」
這生硬的話語,來自於剛才出手傷人的赤松蟒,現場的氣氛頓時就是一僵,原本還表現得很豁達的凌雲子和道士唐風,以及旁邊兩個捂著胸口爬起來的年輕道士臉色都變得不好看了起來,而我也是暗暗恨起了這個胡亂找事的小日本子來。
白雲觀的態度很明顯了,這兒是人家的禁地,閒雜人等,不得入內,而赤松蟒卻想憑著日本準備恢復政府無息貸款的這一形勢,逼我和林翻譯低頭,來跟人家協商參觀事宜,這事兒林翻譯還在考慮可能性,然而我卻是冷然一笑道:「這事兒,還真的不好開口。赤松君,我多嘴問一句,我聽說日本修行界向來有三大神器,草薙劍、八咫鏡和八阪瓊曲玉,這玩意,你能拿出來給咱們開開眼不?」
赤松蟒還沒開口,旁邊的加籐一夫便皺眉說道:「這怎麼可以,那些可都是神器,凡人怎能一觀?」
我也開顏笑了:「彼此彼此,何必多問?」
這一問一答,讓赤松蟒的臉色變得有些青了,眉頭一皺,揮袖離開,另外兩個日本人也跟隨而去,林翻譯告罪一聲,也跟著走了,只留下我,朝著白雲觀的諸位道人拱手,將副司長那一套說辭一一講來,對方滿滿的怒氣方才消解了一些,凌雲子皺著的眉頭也鬆開了,朝著我作了一個道揖:「這裡面原來有這等曲折,剛才是貧道錯怪你了,為了國家和人民,忍辱負重,乃大修行,這一點,我不如你。」
我這一番話將自己的形象給昇華了出來,在白雲觀一眾人等的恭送下離開,出門之後,卻不見載我們過來的專車,心中一驚,卻沒想到這日本人竟然沒有等我,獨自走了。
我倒不在意別的,就怕赤松蟒那二貨又惹事,我不在,被人說失職,連忙一路找出去,沒想到在附近卻找到了這四人,上前一問,林翻譯卻告訴我,說那小日本出門便忘了那事兒,正在興致勃勃地找人算命呢。
第四章算命技術哪家強
日本人自明治維新之後,就不過春節了,而是將新年節日改成了元旦,這一來是為了與西方文明國家接軌,二來也有脫離中華文化的影響,歷時一百多年,已然形成一種習慣,而春節一般都是在一月份下旬或者二月份初,這個時候恰好是日本新年之後最忙的一段工作時間,所以三個日本人的意識中,一點兒概念都沒有,卻沒想到平日裡滿大街遊蕩的算命先生,早已經回家過年去了。
這一年到頭都在外面晃蕩,趕著年關將近,還不趕快回家待著幾天,歇一歇?
要說熱鬧,往地壇廟會那一帶,倒也挺不錯的,但是在這兒,著實難尋,赤松蟒先前在白雲觀那兒朝我發了脾氣,此刻也是臭著一張臉,自顧自地在前行走,而林翻譯解釋完了之後,又趕著跟了過去,我沒有瞧見眼鏡男加籐一夫,反倒是那並不討人厭的日本美女福原香留在了後面,便上前詢問起了她同伴的消息來。
這日本女人的素質,那可比赤松蟒強上百倍,瞧見我走過來,先是鞠躬跟我為赤松蟒剛才不當的行為道歉,然後給我解釋,說加籐一夫非常喜歡我們國家的胡同文化,剛才自個兒背著相機,去附近的胡同和四合院轉悠去了。
這一眨眼的功夫,那傢伙就跑去走村串巷去了?
我有點兒擔心眼鏡男的安全問題,福原香笑著擺了擺手,說加籐先生是個中國通,他來過中國很多次了,對北京十分熟悉,丟不了的。我有些好奇了,問這加籐先生是做什麼的,怎麼感覺他特別有商人氣質?福原香似乎因為赤松蟒剛才的魯莽行為而心生歉意,對我的提問倒也沒有多少隱瞞,毫無心機地告訴我,說加籐先生是安田財團旗下芙蓉會的高級經理,其實本身也是商務考察的一員,只不過為了照顧赤松先生,所以才陪著過來的。
安田財團?
我勒個去,剛剛惡補完日本相關知識的我可是曉得,這安田財團可是跟三井、三菱、住友這三個家族財團並稱為日本的四大壟斷財團,掌握著日本的經濟命脈,控制著日本的大量公司,它旗下的核心企業有那富士銀行、日產汽車、日本鋼管、札幌啤酒、日立、丸紅、佳能等等,個個都是巨無霸,而身為其中的高級經理,居然還要陪同赤松蟒這個憨貨——這傢伙到底是什麼來頭?
我心中一陣翻騰,正想多問幾句,前頭正在跟林翻譯瞎咧咧的赤松蟒突然回過頭來,走到我面前,抬頭往我,嘿然笑道:「想不到啊,陳桑,你這人真能藏,竟然是中華頂級道門之中的茅山掌門弟子,卻告訴我們,說只不過是一個窮鄉僻壤來的山民,你真的不地道啊!」
這傢伙一臉埋怨,而我則是渾然不覺,平靜地說道:「赤松先生說自己不過是混到考察團裡面的普通人,但是普通人卻能夠將修行十幾年的道士給弄得團團轉,這身手說是忍者,我都相信啊。如此說來,大家不過是彼此彼此,你覺得對不?」
說出這話來的時候,我也想明白了,副司長所謂的「伺候好了這主,貸款就能夠落下來」,這話兒跟我可真說不著,人家那麼大的一筆貸款,到底能不能批,跟我這麼一個小角色還真的犯不著,那可是國家層面上的東西,我影響不到,這赤松蟒也未必能夠影響得到,既然如此,我有何必裝一副奴才樣呢?
我又不犯賤!
不過赤松蟒那傢伙或許是腦子進水了的緣故,卻反而習慣了我這般的說法,哈哈一笑,然後湊過頭來說道:「陳桑,我瞧你這身手,可真不錯啊,不曉得你們國家有沒有我們日本那種春祭或者會陽節一樣的大比節目,你有沒有參加過,能夠在當世的年輕人裡面,排上第幾?」
赤松蟒的話語多少也帶著一些探尋,我卻嘿然一笑,說赤松先生,我們國家向來講究以和為貴,現在的主題也是發展與安穩,哪裡會做什麼大比?對了,你說的春祭和會陽節,到底是什麼東西?
赤松蟒沒答話,旁邊的福原香卻給我解釋起來,原來日本尚武成風,在日本的修行界,每隔五年的春祭,就會進行一次大比,用來對當下日本的大師進行排位,而會陽節則年年都辦,藉以發掘日本當下最優秀的年輕修行者,前往神宮修行。日本雖然佛教十分昌盛,但卻是一個以神道教為主的國家,對這些信仰十分信奉,倒跟三反五反之後的我們這兒,有著很多不同。
福原香解釋完這些,赤松蟒便告訴我,說日本各種各樣的修行手段和陰陽術,十分發達,但是他最敬佩中國的兩點,第一就是法陣,通過簡單的推演和佈置,竟然能夠引天地之威,借由世間各種事物之間的聯繫,來達到某種效果;其二便是算命,中國的易學發達,通過陰陽五行、天干地支及八卦易經為核心,借由八字算命、四柱預測、六柱預測、紫微斗數、面相手相、八卦六爻、奇門遁甲、地理風水諸般手段,來判定人的過去、現在和未來,實在是了不得。
說到這裡,赤松蟒便問道:「陳桑,那麼問題來了,這偌大的四九城裡面,算命技術哪家強?」
我一臉鬱悶,說我雖然就職京都,但是也只是剛來,先前一直都在外地出差,對這一片真的沒有瞭解,問我還不如問林翻譯呢。林翻譯在旁邊也是一臉無奈,他是新一代的大學生,對這些個封建迷信的最是不信,平日裡忙忙碌碌的,哪裡注意過這些,倘若赤松先生真的有很強烈的意願,他倒是可以打電話回單位去,找有關部門瞭解一下。
瞧見我和林翻譯相互推脫,赤松蟒搖了搖頭,說他這個人,信命,就相信一個「緣分」二字,有心有意去找的,那就沒意思,就想在大街上走著,碰上這麼一位高人,那才叫做准。
我無語了,看了一下天時,差不多也就下午了,於是說那行唄,我們陪著你走一走,看看你到底有沒有這個運氣。
赤松蟒笑著說道:「聽說你師父是那茅山掌門,要不然你給做個介紹,給我引薦一番唄?」
我師父當年可是抗日的風雲人物,他倘若知道我帶了一個小日本去找他,非得將我一身修為給收了,然後將我給逐出師門了不可。我笑了笑,不說話,赤松蟒自覺沒去,便在前頭一路走著,而我則在後面跟福原香聊著天。這日本小妹兒挺會聊天的,一口夾生的漢語說得讓人特別喜愛,我跟她沒鹹沒淡地聊著天,倒也沒覺得時間難過,一路走,我也不往深了問,就說些風俗民情,倒也樂得其所。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