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節
然後我的視線移到了正中間,瞧見那巨大的玻璃罩中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想必在此之前,應該是擺放著失竊的御賜長生牌。
我皺眉說道:「怎麼回事,這裡面的東西都是假的,怎麼偏偏最重要的鎮觀之寶,卻是真的?」
唐道長沒有說話,而這時從黑暗中走出一個人來,平靜地說道:「御賜長生牌乃香火之物,最需要人氣滋養,而年末又是一年中香火最盛的時候,所以才會將其取出,這事兒其實也是怪我,安穩的日子過得太久了,反倒是將一切危險都給忘記了,結果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說話的這人,卻是我前日瞧見的凌雲子,他倒是沒有唐道長那般焦躁,而是沉穩地與我作了一揖,我還過禮之後,左右瞧了一番,發現這閣樓分為兩層,窗戶高且窄,倘若將門窗關閉,是很難進人的,而蓋住那展台的厚玻璃罩子,看著也沒有什麼破損,著實瞧不出有什麼痕跡。有白雲觀的人在,我也不好立刻動手查看,而是問道:「前輩,事發之後,你們應該做過調查,有沒有什麼發現?」
凌雲子左右一看,一雙眼睛變得陰寒起來,一字一句地說道:「這件事情,不是人做的。」
第八章蛛絲馬跡
「哦?」
我眼睛在這一瞬間變得無比的亮了起來,沉聲說道:「不是人,那又是什麼呢?」
白雲觀乃全國道教協會的會址所在,這樣的地方正氣凜然,一向都是奸邪避退之所在,再加上觀中藏龍臥虎,怎麼可能會有非人之物前來此處呢,那豈不是茅坑裡面點燈,找死麼?然而面對著我的疑問,凌雲子則沉重地搖頭,說道:「到底是什麼,我也不曉得,但是從種種跡象來看,我實在想不出別的原因——要知道,我們夜裡,也是安排得有人值守的……」
我摸了摸鼻子,出聲問道:「前輩,恕晚輩直言,即便出手的這位雞鳴狗盜,是那非人之物,但是白雲觀中藏龍臥虎,海常真人更是天下十大,而這閣樓之中,無數符文法陣密集,那傢伙到底是怎麼將東西給偷走的,我實在是難以想像啊。」
凌雲子苦笑道:「我師兄此刻,正在魔都白雲觀開設道場;至於其他人,則是因為朝中有位大人家中父親過世,被請去做了法事,也不在觀中……」
堂堂白雲觀中出了這等事情,連鎮觀之寶都莫名其妙地飛了,著實是有些丟臉。然而這位道門大佬說得分外苦澀,我聽在耳中,也感覺十分的不舒服,這才曉得白雲觀雖說是全國道教協會的會址,隱隱之中,彷彿有一種「武林盟主」的地位,然而這便宜倒也不是白佔的,事事都要看別人的眼色行事,還不如我茅山,不樂意的時候直接將山門一封,天高皇帝遠,誰也管不著。
這些事情實在是太過於深入,凌雲子稍微點撥一二,便不再提,而是跟我分析起了此間的事情,這紫東閣中有符文法陣不假,然而卻並非能防萬物,陰鬼山魅避之不及,但倘若是某些附靈動物,卻也不會響應;至於對方到底是如何憑空將這長生令牌給置換的,凌雲子在屏退左右,只剩下唐道長的時候,卻給我講起了另外一個塵封已久的故事來。
1937年,日本人通過七七事變,挑起了全面侵華戰爭的序幕,隨即北平淪陷,然而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當即發生了多起各地江湖人襲擊日寇的案件,為了維持日占區的安穩形勢,在次年的時候日本從國內以及當時被叫做滿洲國的東北,抽調了大量的日本修行門派,以黑龍會、鬼武神社或者日本浪人的方式向日偽戰區輸送,並且通過軍隊向各地施壓,強取豪奪,而白雲觀在那時則被黑龍會的浪人潛入,奪走了這御賜長生牌。
當時的日本人入侵中華,打的是「大東亞共榮」的旗號,有時候要臉,有時候又不要臉,所以這事兒並非是明面上的,當時的白雲觀道士在經過一系列交手之後,奪回了這御賜長生牌,然而這中間卻發生了變故,長生牌一分為二,一部分被收回了白雲觀,而另外一部分,則被日本一神秘組織給奪走,離奇失蹤。
現在被供奉著的御賜長生牌,跟傳說中的傳國玉璽一般,都是事後拼湊之物,不過這些年來一直香火供奉,倒是又恢復了一些元氣。
傳說中這御賜長生牌裡面,有勘破天機、春風復生的秘密,不過白雲觀傳承了近八百年,也沒有那一位真人得以勘破——所以說這傳說,終究只是傳說。不過即便再是虛無縹緲,東西在,那就是希望,然而這一回東西丟了,那事兒可就真的大了。
聽完凌雲子的談話,我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吩咐左右道:「幹活吧,看看有什麼線索。」
張勵耘和尹悅開始做事,前者自不必言,絕對的專業,而尹悅也就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女孩,卻表現出了無比的認真,實在是讓人驚詫,看得凌雲子和唐道長嘖嘖稱奇。按理說,尹悅乃那小白狐兒化身,即便化作了人形,也是能夠被人看得出來的,特別是如凌雲子這般的道門高人。然而後來我方才曉得,尹悅化形之日,我李師叔祖曾經給她特製了一件斂形符菉,時刻佩戴於心,這才使得我即使與她相處許久,都沒有發現,而此刻,也著實讓白雲觀的人疑惑不已。
瞧見這稚氣未脫的小女孩認真忙碌,上躥下跳,凌雲子看向我的目光也變得敬歎起來:「原本別人說宗教局,匯聚天下英才,我本不願相信,現如今一看,卻個個都非凡人。」
我謙虛兩句,卻沒有動手,一來我是領導,這架子可得端著,二來小七和小白狐兒都是我所相信的人,他們若是沒有發現,我上手也是白幹。
如此差不多十來分鐘,很快尹悅這小白狐兒就發現了情況,從角落裡揪出幾根金黃色的毛髮,一路來到我和凌雲子的面前,遞給了我,然後稟告道:「哥哥,你看看,牆腳有一個拳頭大的洞,被雜物給擋著,看模樣應該是新的,而洞口這麼幾根毛髮,想來應該是最近才掉落。我從這上面聞到了某一種消失很久的味道,應該是某一種奇獸!」
我接過來,總共三根,並不長,短而粗,那金黃的光澤由內而外的散發,跟尋常動物的毛髮還是有一定區別的,至於這上面的氣息,我倒是聞不出來。
我看完,將這毛髮轉交給了凌雲子,他小心翼翼地捧著,凝神閉目,感受了好一會兒,突然說道:「此乃異獸,山海經中曾有云『有獸焉,其狀如鼠,而菟首麋身,其音如嗥犬。以其尾飛,名曰耳鼠,食之不睬,又可以禁百毒』,晉時郭璞也曾經說過,『跖實以足,排虛以羽,翹尾翻飛,奇哉耳鼠,厥皮惟良,百毒是御』,此物早就滅絕,為何又會出現在此處?」
果真不愧是天下道場白雲觀,僅僅憑著幾根毛髮,竟然能夠立刻說出這麼多的東西來,實在讓人驚訝,我不確定凌雲子所說的是真是假,而是讓小白狐兒帶著我,一路來到了殿西北處角落的那個小洞過來,蹲身往下望,感覺曲折深邃,用手指放在口中,裹點唾沫,然後放在洞口,微微發涼。
空氣是流通的,說明下面還有一些空間,我跟張勵耘小七對視一眼,然後抬頭說道:「每逢觀中,必有密室,前輩,不知道這紫東閣之下,是否有藏身之地?」
凌雲子瞇著眼睛看著那拳頭大的小洞口,臉色陰晴不定,要曉得,出事之後,他也曾帶人四處搜查過,但是卻沒有發現有這麼一個小洞,如此粗心大意,哪裡能夠釋懷,而聽到了我的詢問,他搖了搖頭,說道:「為了避免戰禍,我白雲觀自然也有密室,不過是在道捨那邊,這兒卻並沒有……」說著這話,他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瑩白如玉的圓珠子,咨詢我的意見道:「小陳同志,我來看看這洞口的末端,到底是什麼景象,如此可好?」
我正愁這麼一個小洞子如何探明呢,凌雲子這般一說,卻是正解開了我的燃眉之急,當下點頭同意,而這老道士也急切,口中念過咒訣,那圓珠子陡然一亮,從裡面浮現出一顆人眼一般的黑點來,彷如瞳孔,然後朝著手掌之上的圓珠子吹了一口氣。
這一口氣吹下,那圓珠子便滾落在了洞口,不曾停留,滴溜溜地轉,一路滾了下去,我聽到那圓珠子像跳棋玻璃子,叮叮噹噹地響著,一直到了無影無蹤。
凌雲子緊閉雙目,口中一直唸唸有詞,想必是在用意念控制著那圓珠子,一路朝下。
過了約莫五分鐘左右,他突然睜開了眼睛來,長吐一口濁氣,憤憤然地說道:「我白雲觀之下,竟然多了這麼一條老鼠道,這是何時之事?」
我們不明所以,卻見凌雲子大袖一揮,那紅牆之上出現了一處朦朦朧朧的光影,接著映入我眼簾之中的,竟然是一個盜洞,看模樣僅僅只能容下一人匍匐而行,而周圍的泥土上,則呈現出螺旋劈砍的痕跡。
瞧見這個,我總感覺似曾相識,而旁邊的張勵耘則一聲驚呼道:「這個盜洞,莫非是『鑽山甲』弄出來的?」
鑽山甲?
我心中一跳,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淡定地說道:「你見過這玩意?」
張勵耘點頭說道:「我以前曾經跟洛陽老鼠會的人交過手,瞧見過他們會中有一法器,名曰『鑽山甲』,是一個精鐵打製的機關,前端是鋒利切刀,紋有符文,後面是腰桿,這樣的東西,給一個熟練操作的修行者,小半天就能夠悄無聲息地打出一條通道來,最是厲害不過……」
老鼠會啊,我有多久沒有聽過這個幫會的名字了,還以為它自生自滅了呢。
很快,凌雲子讓圓珠子繼續,結果發現這條盜洞最終通向了附近的下水管道處,當下張勵耘和唐道長便都下了去,發現那賊人卻是從下水道進入此中,然後指揮一種異獸,盜取了御賜長生牌。查到了這裡,我立刻掛了電話回總局,對努爾下命道:「從即刻起,立刻徹查老鼠會!」
第九章淮揚丁一
老鼠會發源於洛陽,著名的洛陽鏟,就曾經與這個組織有著密切的關係,他們原來曾經受東陵大盜孫殿英的領導,脫胎與豫南西部的民間組織廟道會,做過最著名的事情,那就是將慈禧墓給挖了,財寶搬了三天三夜,後來孫殿英在1947年的時候被人民解放軍俘虜之後病重而死,而他創立的老鼠會也幾近崩潰,剩餘一些部下,陸陸續續地還鄉,重新建立了同鄉性質的老鼠會,做些盜墓摸洞的勾當。
老鼠會原先一直不曾出名,不過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國門大開,經濟浪潮席捲了每一個人的心靈,這些傢伙又開始活躍起來,我返回了總局之後,努爾遞過來了一些資料,我匆匆瀏覽一番,才曉得近年幾起大宗的盜墓案件,都跟這個組織有著脫不開的關係。
近年來人們的生活水平日益增高,對於投資的需求也變得多元化了,有人炒郵票,1980年發行的猴票,面值八分,現在卻漲到了兩百四,而正所謂「盛世古董,亂世黃金」,值此中華民族蓬勃向上的當下,許許多多的投資者對於古玩的需求就變得日益增長了,然而經過了十幾年前的那場浪潮,古物就這麼多,哪裡能夠滿足人們的需求,所以像老鼠會這樣的組織就開始大顯身手了,他們的任務就是將塵封已久的古董,從地下、墓中掏出來,然後拿到市場上面流通。
從1984年開始,盜墓之氣便蔚然成風,重災區便是九朝古都等等這些古代文明最發達的地區,山裡平原,到了晚上,幾乎處處都是鋤頭聲。
然而這一個又一個的盜墓團體,很多都是當地的農民或者混混出身,啥也不懂,不但破壞力極大,而且也成不了氣候,這時底蘊深厚的老鼠會便開始逐漸崛起了來,有技術、有門道、還有專業的鑒賞能力,使得他們能夠迅速擴張,大江南北,到處都有這些傢伙的身影。
我曾經跟老鼠會打過幾次交道,心中也多少曉得他們的風格,從白雲觀紫東閣下面的盜洞來看,那御賜長生牌很有可能就是被他們給偷的,至於老鼠會為何會突然生出了豹子膽,敢來撩撥白雲觀這頭睡著的老虎,我心中沒有太多的猜想,不過想來想去,不過就是為了利益而已。
當務之急,就是得先將老鼠會在京城的負責人給揪出來,如此那便是萬事大吉了。
我跟努爾在辦公室談著工作,有人在外面敲門,十分急迫,我們扭頭過去,瞧見張勵耘一臉苦相地走進來,告訴我們,說日本考察團已經正式發來照會,表示密切關注失蹤的赤松蟒的消息,希望我們能夠盡快將赤松先生給找出來,上面也接到了好幾個部門的電話,都對此事表示了關注,副司長頂不住壓力,決定派趙承風的特勤三組過來加強偵查力量,那傢伙就在外面,準備過來交接呢。
我很早就認識到了一點,無論是日本客人赤松蟒失蹤案,還是白雲觀御賜長生牌失竊案,這些既是危機,又是露臉的機會,重點在於何時能夠偵破,能否得到完善的解決,而二司行動部門的三個特勤小組,一直都處於一種秘而不宣的競爭狀態,趙承風這邊過來插一手,顯然也是看到了這裡面的機遇。
努爾望著我,而張勵耘也問我道:「老大,我們該怎麼做,難道真的就讓三組的人過來撿桃子?這麼搞,我們前面做的工作,豈不是白費了?」
我沉默了兩秒鐘,這才說道:「小七,你有這種想法很正常,不過你得記住一點,無論如何,工作終究是第一位的,只要能夠將案件給偵破,不管是在我們手上,還是在別人手上,對於受害者,那都是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好吧,努爾,你在這裡陪趙組長瞭解案情,小七,你跟我走,我們去潘家園,有事情做——努爾,先前找當地分局的聯絡人,找好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