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節
我先前因為審核喬老二的案子,曾經跟這位姓孫的處長有過接觸,倒也不陌生,雙方握過手之後,我給雙方簡單地介紹過了之後,直接前往省局。
到了省局大院,地方上在家的領導都露了面,表示歡迎和支持,一番寒暄和應付之後,由孫處長帶著我們前往會議室,召開案情討論會。主持會議的是省局碩果僅存的一位副局長,不過人還沒有來齊,先派發卷宗給特勤一組的人員瞭解,而我則跟這位副局長聊了一下當下的情況,一刻多鍾之後,門被推開,走進來一人,我抬頭看去,卻是虎門的張曉濤張伯。
這可是一位隱藏的高手,我們特勤組未必有人能夠敵得過他,我連忙上前握手寒暄,並且問道:「張伯,你不是兩個月前就已經退休了麼,這是?」
張伯與努爾也認識,彼此點頭過後,這才沉聲回答我的問題:「在家閒著無事,春雨通知了我,就過來搭把手,看看能幫上點什麼忙。」
孫春雨是省局行動處長的全名,他以前是外聯辦公室的,跟轄區之內的各方高手都十分相熟,不過他在旁邊還是解釋了一下:「兩年前張老的兒子張大器被害身亡,就是與這個神秘的走私組織有關……」
我點了點頭,表示明白,與張伯握手道:「張伯,您能夠出來幫忙,倒是大大緩解了我們身上的壓力,相信在大家的通力合作之下,一定能夠將那夥人給一網打盡的。」
對於我的承諾,張伯點了點頭,卻流露出了悲觀的情緒來:「小陳,倒不是張伯不相信你,或者給你吹冷風,只是這夥人的背景十分複雜,而且組織嚴密謹慎,一直藏身在黑幕之後,這麼久都沒有露出過什麼馬腳來,特別難纏。正如春雨所說,我家那小子就是死在那夥人的手上,但是這事兒一直到了前段時間,才真正爆發出來,這並不是我們這些人無能,而是對方實在是太過於隱秘而厲害了……」
聽到張伯的話語,我心中有些黯然,老來喪子,白髮人送黑髮人,這事兒實在是有些讓人喪氣,不過他也讓我認識到,我們即將面對的這一夥人,可不是什麼小魚小蝦,而是一頭潛伏在黑暗中的巨鱷,稍不留神,就能夠將我們給嚼裹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下。
張伯剛剛坐下,這時又來了一人,旁邊的副局長給我介紹道:「陳組長,這時上級給我們新派來的業務副局長,你認識一下……」
我瞧見此人,心中一陣激靈,不等他介紹,直接上前與那男人緊緊相握,驚訝地說道:「李局,你怎麼調到這兒來了?」
來的這個男人卻正是我十幾年前還在金陵江寧縣宗教事務局當一個小小辦事員時,頂頭上司的上司,李浩然李局長,當年那個待人如浴春風的穩重男人至如今已然五十來歲了,不過卻正是精、氣、神最卓絕的時候,舉手投足之間,都有一股淡然的威勢。李浩然是龍虎山出身,還是前代張天師的子弟,不過在天師道中的地位並不算顯著,這與他自身的性子有關,而且聽說並不是很得當權的善揚、望月兩位真人的歡心。
當然,這也只是我在跟師父閒聊的時候聽過的,並沒有用心去調查,所以李浩然調到南方省過來任職,我也還是剛剛知曉。
相比於龍虎山的其他人,我反而更喜歡這位當年的老領導,這並不是積威在心,而是他的處事還算是比較公正,並沒有趙承風一脈那種急功近利的作風,凡事都能夠以公為重,不摻私心。
從上面下來辦案,最怕的就是地方部門不合作,敷衍了事,而能夠有這麼兩個還算是老相識的長者在場,我的信心不由得增多了幾分,而對於我的到來,李浩然卻更多感慨,他用簡單的幾句話解釋了自己的任職經歷後,揮揮手說道:「我也是剛剛上任,聽說你們來了,特地從東官趕回來的,先開會吧。」
張伯和李局到位,在那名副局長的主持下,就召開了案情討論會來,與會者除了上述諸人,還有四名前專案組成員,當初以省局行動處王貝副處長為首的專案工作組,就剩下這碩果僅存的四人了。
首先由行動處孫處長給我們重新講解了一番案情通報,在他乾巴巴的講述中,我才曉得那神秘組織是主動出擊的,在得知專案組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進展之後,先是壯士斷腕,將暴露的成員給捨棄掉,超過二十人的團伙被拋棄,無一生還,而就在專案組為了這成績歡欣鼓舞的時候,那神秘組織竟然直接用計調出了專案組領導,集盡全力將其狙殺,然後以此為誘餌,將專案組成員誘導到了一個假碼頭,全力圍殺。
在場的人員無一倖免,只有一些跳入水中避難的組員才能得活。
這樣的手段,簡直就是囂張之極,我來的時候,聽說總局老大王紅旗震怒,辦公桌都拍碎了,點名讓我的特勤一組前往偵破,一定要將對方囂張的氣焰給打壓下去。
不過在這般雷霆手段之後,對方卻又彷彿水入大海,悄然無蹤,停止了一切活動,完全蟄伏了起來,想必也是怕那暴風驟雨的手段報復。
孫處長說完之後,由倖存者代表講述當天的情況,他們是在黃昏的時候收到那個已經死去的副處長通知,趕往的碼頭,因為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領導已然死去,所以也沒有帶上當地的警察或者武警部隊,總共去了十五人,結果在進入碼頭的第一時間就被伏了,對方有超過三十人的力量,其中有三個人最是兇猛,專案組的幾名高手就是死在了他們手上——高手一死,隊伍立刻潰不成軍,他們也是見機不對,潛入了水中,方才得活。
按理說對方是吃水上的飯,即便躲入水中,也逃脫不得性命的,不過好在專案組配備得有移動電話,及時通知了附近留守的同事,帶大部隊前來解救,才沒有被斬盡殺絕。
那名講述者在談及那一場夜幕下的碼頭決戰時,不寒而慄,止不住地後怕,讓場中的氣氛有些沉重。
我在明,敵在暗,本來就不佔什麼優勢,而對手不但狡猾,而且凶悍,這實在是一件讓人頭疼的事情,不過萬事皆有破綻,經過事後回憶,他們將那三名高手的模樣給大致地敘述出來,經過對比,倒是跟二十年前的一個團伙對上了號。
我問是什麼團伙,孫處長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鄭重其事地說道:「閔教。」
第五章疑內鬼,閔教傳承典故深
「閔教?」
「對,閔教!它是明教,也就是波斯摩尼教的一個分支,崇尚光明與火焰,主張靈魂從肉體上徹底解脫,流行於福建、南方沿海的蛋民、龍戶之中,曾經被反清復明的天地會吸收過;不過這一支教派早在清朝中葉就已經隨著寶島回歸而消亡,後來的閔教是後輩篡改經義而成,也流行於珠江流域的水上人家,以及漁戶之中,王世軍剛才所說的那三個人,經過我們調取卷宗發現,分別為閔教三護法之紅蠍、藍蛇和黑蟻,而這三個人相傳都已經在二十年前死去了,沒想到這重現天日,卻又掀起腥風血雨……」
我聽著孫處長跟我解釋起這些典故來,眉頭皺起,繼續問道:「如此說來,護法之上,還有最大的頭兒咯?」
唯一僅存的杜宇峰副局長沉聲說道:「對,有的,閔教的頭目,在以前的資料中被稱為救世者,尊上,而後來於民國年間死灰復燃之後,卻被謂之予『魔』,將經義給篡改得面目全非,已經再沒有摩尼教的本來道義,反而有點像是白蓮教的那種宣傳,而且還崇拜邪神……」
「謂之予魔?」我在口中仔細地咀嚼著杜副局長的話語,眉頭越發地皺起嚴密,突然間,我失聲喊道:「閔魔?」
「對!」
孫處長和杜副局長兩人,異口同聲地點頭稱是。
孫處長在看了一眼杜副局長之後,沉聲說道:「那閔教的大頭目,便叫做閔魔,我翻過局裡面的資料了,這個傢伙最早出現在民國,曾經是粵系軍閥陳炯明的門客,後來陳炯明背叛孫先生,與國民政府分道揚鑣、反目成仇之後,下野出國,曾積極協助陳炯明將海外最大的華僑社團組織『洪門致公堂』轉型為『中國致公黨』,並使其出任第一屆黨魁總理;不過陳炯明事後,他便離奇失蹤,據資料記載,此人是名頂尖高手,修為了得,建國前至少有五次詭異事件,都與他有關聯……」
我有些疑惑:「如此說來,卻也有一甲子的時間匆匆而過了,當年攪動風雲的諸多人物,現在已成雲煙,你認為這個神秘的走私販毒集團,是否與他有關呢?」
孫處長說道:「當年的閔魔是否還活著,這個我自然不知曉,但是紅蠍、藍蛇和黑蟻,卻是閔魔最得意的三名弟子,後兩人曾經在七二年大逃港中現過身,被我們童越局長給擊斃過,張老當年也曾經跟這兩人交過手,應該也曉得一些。」
旁邊的張伯點頭說道:「嗯,當年童局長曾經親手掌斃這二人下水,一直沒有浮現起來,所以我們的記錄是他們死掉了,卻沒想到這些傢伙竟然裝死二十年,暗地裡卻發展出了這麼龐大的組織來——好一招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當初我若是曉得如此,就該潛水下去,將水底裡面盤查一番,也好過現在如此被動。」
我敲了敲桌子上面的一堆卷宗,捏著鼻樑說道:「原來如此,既然諸位確定了是閔教所為,為何沒有在這裡面體現呢?」
杜副局長苦笑著說道:「這些都只是我們後來的猜測而已,除了當事人對那場面的回憶之外,並無其它佐證,我們哪裡能夠這般武斷得出?其實這事情主要還是因為童局病逝了,我們這兒沒有鎮場的高手,倘若是童局還在,只怕這些宵小也不敢跳出來。」
我表示理解,又跟與會者交流了一番案情的細節部分之後,將雙手按在了桌沿上面,對南方省的同仁說道:「諸位前輩,志程初來乍到,一不熟悉南方省的具體情況,二來也對咱們自己部門的協調能力不熟,這件案子雖說有九成的可能是那閔教所為,但畢竟都只是推論,現在那些傢伙做完禍事,便當了縮頭烏龜,躲在烏龜殼裡面不再露頭,如此三年五載,只怕都難成事,不知道大家有什麼方法,可以教我?」
我說得謙虛,那孫處長到底是文職工作,場面話說得分外響亮:「陳組長說笑了,王總局親自點名讓你前來,自然是有道理的,我聽說中央成立了三個特勤小組,就數你麾下的一組積功最盛,而你本人更是沒話說,堂堂茅山陶掌教的大弟子,名師出高徒,自出道江湖一來,威名赫赫,宵小鼠輩望而卻步。有你在,自然是我們南方的福分啊……」
他這一頓誇讚,我聽著心裡舒坦,而我麾下特勤一組也與有榮焉,不過這漂亮話誰都會說,卻不管用,我看向了張伯,他沉吟一番,這才說道:「我先前曾經跟王世軍他們幾個原專案組成員交流過,雖說案子的進度掌握在組長手上,但是他們也曉得一些進度,這個走私團伙不但是從香港、澳門和南海走私大量的日常用品,而且還是南方省好幾個重要地市的毒源散貨地,說不定能夠從這裡著手……」
我點頭,讓張勵耘記下來,張伯又說道:「根據先前的判斷,那些傢伙有可能居住在汕頭一代的漁村之中,也可能在珠江沿線的某個村子裡,我們已經將資料下達到各街道居委會和縣區鄉鎮,希望能夠排查到一切情況。」
我表示懷疑:「死了快二十年的人重新露面,只怕他們藏得足夠深,這樣子很難挖掘出來啊……」
張伯點頭,又說了幾條,我讓人一一記下,這時天色已晚,該談的也差不多結束了,杜副局長起身,告訴我有什麼需要的,都可以找孫處長和張老協調解決,解決不了的,還可以找到他和李副局長這裡來處理,總之一句話,只要能夠將案子給破了,就是拼上他這條老命,那都是值得的。
我感激地與他握手,表示一定不會辜負他和上級領導的期望,盡快偵破此案。
杜副局長離開了,孫處長將資料移交之後也離開,留下張伯和原專案組四名成員在這裡,算是加入了我們這個中央工作組。具體的事情還有很多,細緻而微,這裡面千絲萬縷,繁瑣得很,想要一蹴而就,那是不科學的,我們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長期作戰的準備,倒也沒有多少怨言,這時也到了吃飯時間,大夥兒匆匆用過簡餐之後,又繼續工作起來。
不過這些繁瑣的事情倒也不用勞我來多費心,我與李浩然局長有多年未曾見面,簡單吃過飯之後,他約我出去抽根煙,我們兩個便來到後院的一排梧桐樹下,找了兩根石凳坐了下來。
工作期間,一路旅途波折,我身上自然沒有啥煙,而李局的煙是最普通的白沙,這煙一點燃,兩個男人在煙霧繚繞中相互看著對方,李局突然歎了一口氣,撣了撣煙灰,笑著說道:「看到了你,就感覺自己在不知不覺間都已經老了,想當年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還是一個初生牛犢子,然而現在卻已經是中央來的領導了……」
我苦笑著說道:「老領導莫笑話我了,什麼中央來的領導,我們這些特勤組,就是個掃大街、通下水道的清道夫,哪兒有什麼事,我們就往哪裡跑,就怕別人不配合,打雜、跑腿的活計罷了。」
兩人謙虛一陣,不過卻還是感覺到這時光飛逝,匆匆而走,不經意間,都已經物是人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