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節


我瞧見他這麼害怕,曉得他心中存在著誤解,便笑著將尹悅給叫了進來,讓尹悅展示出了九尾妖狐的法身,當瞧見那三根毛茸茸的尾巴充斥在整個病房裡面的時候,布魚臉上那揮之不去的戒備終於冰消瓦解了,憨厚地朝我笑道:「對不起啊,我聽我師父講,有的名門正派,總是愛拿我們這些異類來出氣,抽筋扒皮,恐怖得很,我一直都不敢上街露面。咦,你是這裡的大官麼,怎麼他們都聽你的?」
我感覺一陣好笑,不過也被這個淳樸的異類所感動,告訴他我的身份,然後問起了他的事情。
布魚告訴我,說當日變故之後,他從水下逃離,然後按照我所說的,一路往北遊,吃盡苦頭,後來遇到了他的師父癲道人,並沒有歧視他,反而將他收為徒弟,帶著他一直在山中修行,還將他塑形為人。這師徒二人本來在山中相依為命地生活著,結果在南疆走私販毒的閔教路過,將他多管閒事的師父給殺了,他這才一路跟到了南方省來,尋求報仇。
聽到布魚的經歷,我幾多噓唏,問他師父本名叫什麼,布魚很認真地說道:「我師父癲道人的俗名叫做余不段,而他也給我取了一個名字,叫做余佳源!」
第四十六章三杯酒,敬亡魂,敬戰友
對於如何將這個憨厚而樸實的大魚頭給誆騙進特勤一組來,我和努爾曾經對此有過好幾次的討論,覺得最難解決的問題還在於他對閔魔的仇恨未消,倘若他執意想要為師報仇,那麼馬上就準備交接回京的我們可能就真的沒有辦法勸服他,然而當得知我的身份後,沒聊兩句,自號布魚道人的余佳源給我提出了一個請求來,那就是問我能不能給他辦一張身份證?
這話兒當真是將我愣了一下,當即盤問,方才得知布魚這些年來一直跟隨著他師父在山中修行,罕有接觸外面的世界,儘管心中充滿了憧憬,但是他那師父似乎清規戒律太過於多了一些,這也不准,那也不許,到後來他師父被閔教所殺,他一路追來南方的時候,卻也吃了不少的苦頭。
布魚有著一身本領,但是卻謹記著自己死去師父的教誨,不偷不搶,也不敢妄自讓人知曉自己的身份,餐風飲露,過得十分辛苦,就差一點沒淪落街頭當乞丐了,而最讓他頭疼的,就是南方省這兒經常查兩個東西,一個是身份證,一個是暫住證,他曾經在鵬市被當地的治安協查員抓到,結果給遣送到樟木頭那兒去修公路,一百多平方的收容倉裡面擠滿了一百多號人,別說打架,便翻身都困難得很。
以布魚的身手,莫說那區區民房改造而成的收容所,便是深牢大獄,他想逃走,那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然而這孩子足足砸了兩個月的石頭,才琢磨過味道來,開了小差逃走,那一段集中營一般的歲月在他的記憶中留下了很深刻的痕跡,故而對於那幾種證件,他表示了強烈的渴望。
我被他說得哭笑不得,照理說,但凡是有一些生活常識的人都曉得,這滿大街的電線桿子和牆頭上面,都貼著辦假證的小廣告,而即便不曉得這些齷齪之事,一個能夠將閔教門徒給殺得望風而逃的傢伙,卻害怕那些除了一張皮,狗屁都沒有的人,只能說這孩子正是老實透頂了。
當然,這裡面也有布魚不敢與人接觸,害怕自己身份暴露的緣故。
不過他越是如此,我卻越覺得這是一塊璞玉,當下也是裝作很為難的樣子,說道:「哎呀,你說這個呀,還真的是很難的呢,你知道的,現在的世道跟以前不一樣,一個孩子自出生的時候開始,就有出生證明、戶口簿和後來的身份證這些東西了,像你這樣非法入境的,真的很難搞啊,不是我不幫你,只是因為這個實在不是我的職權範圍之內……」
我這般說著,布魚的臉上頓時就流露出了很失望的表情,這時小白狐兒便馬上唱起了紅臉來,讓我看在布魚跟她一般來歷的份上,幫一幫他咯。
小白狐兒的身份讓布魚獲得了極為強烈的認同感,這時又滿臉期冀地抬起頭來,像小狗兒一般看著我,而我則猶豫了一下,這才將自己的目的給合盤托出來:「尾巴妞,雖說你們是一樣的,但你畢竟是自小加入了我們宗教局,給組織辦事,也有保人,那自然是一切都會大開方便之門咯;而布魚這種情況就另當別論了,即便是我托關係幫他辦了,他若是沒有監管,日後做了壞事那又怎麼辦?」
布魚趕忙插嘴說道:「不會的,我不會做壞事的,陳大哥,你別看我那天發了狠,其實是因為他們都是壞人,我平時很溫和的,我老實得很……」
我摸著下巴,沉默不語,這是小白狐兒像彷彿想到了什麼一樣,高興地大聲喊道:「哥哥,這樣吧,讓布魚跟著我們,和我一樣也幫著組織辦事吧,這樣的話一切不就沒有問題了麼?我願意幫布魚小哥做擔保,我覺得他是好人呢,出什麼問題,我都幫他扛著。」
小白狐兒給布魚開了竅,他連忙給這漂亮的同類道謝,然後點著頭說道:「嗯嗯,我也幫你做事吧——你相信我,我很能幹的,我師父教了我好多東西,一定會給你幫上忙的……」
布魚結結巴巴地表述出自己有多麼能幹,我心中暗笑,臉上卻露出了勉為其難的表情來,說看在小白狐兒的面子上,我倒是可以回去遞交申請報告,不過加入宗教局,特別是我們這種戰略執勤性質的特勤一組,是需要很嚴格考驗的,所以希望布魚能夠在這段時間多跟小白狐兒和其他的隊員討教,以實際的行為表現來證明自己。
布魚滿口答應,一臉感恩戴德,我曉得這事兒算是基本上成了,然後這才問起他與閔魔之間的仇怨,卻沒想到他停頓了一下,認真想了半天,這才說道:「陳大哥,你們不就是抓壞人的麼,我跟著你,總是有機會報仇的呢。」
他對自己有著這般成熟的認知,倒是讓我少費了許多唇舌,當下便讓小白狐兒留在這裡,給這個除了自己師父之外,還沒有怎麼跟別人相處過的年輕人多一點時間,讓他大約瞭解一下自己需要做的事情,義務以及責任之類的東西。
此刻的我雖然對懵懂樸實的布魚充滿好感,但是特勤一組畢竟是宗教局最為精銳的單位,我可不想他以後都是一副蠢蠢笨笨的模樣。
離開病房之後,我按捺不住心中的得意,趕忙找到努爾,將這事兒給他談起,搞得努爾捧著肚子大笑了好久,完了之後,這才指著我搖頭笑道:「得,志程,我看你在腹黑的道路上,算是越走越遠了!」不過他說是這般說我,手上卻並不閒著,趕忙將用人報告打到了總局,讓人趕緊將這個送上門來的傢伙給立檔歸案,免得夜長夢多。
我們此番破獲了南方省血碼頭特大要案,上面對我們的請求自然是無不允從,一路綠燈,轉眼間布魚便加入了特勤一組,成為了最新的成員。
解決好布魚這件事情之後,我們在南方省的案情交接也差不多到了尾聲,在請示過總局之後,決定不日返京。在離開南方市的前一天,省局特意舉行了盛大的送行儀式,當晚聚餐的時候,除了省局各部門的相關領導和當日參戰的人員之外,連還在醫院的李副局長和徐淡定都出席了,當大家舉起酒杯的時候,不由得都有一種九死一生的惆悵。
第一杯,敬所有犧牲的同志,第二杯,敬所有受傷的戰友,而第三杯,則敬在座所有的有功之臣。
接下來開席,作為龍穴島戰役的實際指揮者,我被一眾人等輪番灌酒,即便是有著好些個兄弟過來擋酒,也有些頂不住了,去衛生間吐了兩回,感覺肚子發脹,準備去天台吹風清醒一下,結果看到有人蹲在角落哭泣,我上前一看,卻見竟然是一直宛若鐵漢的張伯張曉濤。這個老人還不到六十,給人的感覺卻真的很老了,滿頭白髮,我瞧見他在地上擺著三個酒杯,便曉得他在祭奠自己死在閔教手中的兒子張大器。
見過過來,張伯抹乾了淚水,苦笑著說道:「小陳組長,讓你見笑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冷空氣,然後沉聲說道:「唉,可憐天下父母心,張伯莫要怪志程打擾才是。」
兩人閒聊兩句,然後並肩而戰,張伯看著頭頂上的漫天星光,然後輕聲說道:「我那兒子,自小就懂事,修行倒也刻苦,我一直覺得他應該要接我的班,所以對他要求也嚴格,就沒有怎麼給他好臉色看過。現在回想起來,再如何成大器,也比不過每天回家,陪著我和老伴安安心心地吃頓飯來得圓滿……」
人總是在失去之後,才懂得平淡的可貴,我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歎了一口氣,說了他兒子犧牲的崇高意義,然後問起他日後的打算,張伯告訴我,說他老家在虎門,年輕的時候有個匪號叫做「鎮虎門」,想著日後便去東官那兒,做一個看大門的老傢伙就行,多少也找點事情做。
我知道他這是放心不下閔魔,當下也對他這種崇高的行為表達了敬意,又多聊了幾句,見他興致不高,這才離開,讓他多陪自己「兒子」一會兒。
離開了南方省之後,我帶隊返回了總局交差,厲兵秣馬,總結得失,此役是宗教局近年以來最為關注的一戰,能夠將其破解,並且戰果顯著,這讓我在局裡面的地位又變得穩固幾分,相關的好處自然不少,不過我並沒有因此而得意,而是集中了大量的精力,將注意力留在了追查彌勒這個傢伙的身上去。
彌勒此人,說起來雖然也是在幫助我們,但是我卻能夠感覺到,這個傢伙,絕對比閔魔更加厲害,危害性也是翻倍性的增長,倘若對他不加限制,日後必成大患。
當然,追查彌勒的另外一個緣故,那就是胖妞在他的手上。
返回京都之後的時間也是匆匆忙忙,一直到了一個半月之後,康復回組的徐淡定給我們發了大紅色的請帖,我方才從這忙碌中回過神來。
第四十七章見家長,男大當婚女當嫁
徐淡定的這個結婚對象就是我上次聽說過外經貿部的那個女孩兒,叫做羅瀾,亞洲司的,父親是駐法外交官,母親是國務院計劃委員會的官員,這計委後來變成了發改委,又稱「小國務院」,算得上位高權重。按理說這兩人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兒來的,不過就是上回日本代表團的赤松蟒出了那麼一事故之後,徐淡定在跟相關部門的協作中,與外經貿部亞洲司的美女代表羅瀾便擦出了火花來。
徐淡定這個人天性恬淡,自然不會做出太多出格的事情,奈何他這個人溫文爾雅,平淡如水,卻反而對女孩子有著一種致命的吸引力,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層紗,徐淡定雖說也是立場十分堅定的男人,但終究耐不住那好女子三番五次的軟磨硬泡,便嘗試著先處處朋友再說。
茅山宗乃正一教,不禁婚嫁,雖然不像龍虎山一樣總是將男女雙修之事擺在明面上來搞,但也是想結婚便可結婚的,在山上清規戒律那麼多年,徐淡定或許也就對美麗如花的小顏師妹動過心,但這情愫卻給郎情妾意的我和小顏師妹給抹殺了,他這人是個有什麼心事都藏在肚子裡面的傢伙,不過被那美人兒這般曲意逢迎著,多少也有些守不住防線了,畢竟山上二十來年,也是挺憋人的。
不過他最終成就好事,卻還是歸京養傷這短暫的一個多月,我這段日子雖然有空也常去探望這師弟,但畢竟大部分的精力都集中在調查彌勒的事情上,並不得知,後來才聽小白狐兒他們談及,說得知徐淡定受傷之後,那位羅小姐發瘋一般地衝到了病房裡,對徐淡定又打又罵,完了之後當著好幾人,小嘴兒就堵上了徐淡定的唇上面,死死不肯鬆口。
徐淡定清心寡慾半輩子,哪裡守得住這種刺激,要曉得這美人溫香軟玉在懷間,紅唇如夢,香涎似蜜,唇齒之間舌尖交纏,修了二十多年的道法當時就有點受不住了,我聽到小白狐兒版本的說法,是徐淡定當時就繳械投降了,屋子裡一股洗衣粉和苦栗子的衝鼻氣味。
外經貿部的那位羅小姐留了下來,一直到小白狐兒和小七、破爛掌櫃和布魚等人離開的時候,她都沒有走,徐淡定住的是軍區高幹房,單人單間,至於晚上發生了什麼事情,這個就沒有人得知了,總之本來準備一個月之後就徹底恢復的徐淡定足足又拖了半個月,傷勢才勉強好轉,而這一回來,便直接發了請帖。
這樣的速度著實讓人奇怪,我把發完請帖的徐淡定留在了我辦公室,問他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這麼急,是不是懷上了?
徐淡定可能是面對著我有些不好意思,很堅決地搖頭說不是,我哪裡信他的鬼話,問他這事兒可曾跟他還在茅山宗的爹娘匯報,還有他師父梅浪長老那兒也是要知會一聲的,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在我們這個行當裡,這話兒可不是說著玩兒的;再說了,人家女孩兒的家庭背景挺顯赫的,老爹是外交官,老媽在當今國務院最有權勢的部委工作,這樣的家庭,人能同意自己女兒嫁給一個生活不定、四處漂泊的秘密戰線從業人員麼?
面對我這麼多問題,徐淡定苦笑道:「大師兄,你可管得真寬,我和小瀾也就是簡單辦個儀式,然後就搭伙過日子了而已,哪裡有這麼複雜?」
我聽他說得輕描淡寫,避重就輕,便知道這傢伙肯定是沒有將我說的那些事情處理妥當,當下就說:「我是你大師兄,也是你的兄長,按理說男女之事,我本不應該說的,但是此乃人生大事,並不僅僅只是跟你和那姑娘有關,而是兩個家庭的結合。難道你想因為結個婚,就跟你父母決裂,又或者你想那姑娘不受家裡待見,連結婚都得不到父母的祝福?」
我這般說了,徐淡定才坦白交代,說他和羅瀾其實已經都跟各自的家長商量過了,得到的都是反對的意見。
徐淡定說他父親徐修眉這邊更屬意跟修行界的豪門大戶聯姻,至於什麼連腿腳都不利索的什麼官員,那都是浮雲,而羅瀾家的這方面則更不樂意了,這麼優秀的閨女養了二十來年,就準備跟朝中某個紅色家族結門婚事,好在仕途上更進一步,結果女兒卻找了一個宗教局的小組長,還是副的,家裡面還是什麼封建迷信的道士,什麼亂七八糟的?
這雙方一卡,頓時就讓兩個年輕人鬱悶得很,當下也是煩躁,想著快刀斬亂麻,乾脆直接把婚結了,證領了,生米煮成熟飯,一了百了。
就是這樣的背景下,兩人偷偷摸摸拿了戶口簿,從單位裡開了介紹信,然後終於將證領了,接著徐淡定就準備請雙方的朋友辦個小型的儀式,然後給單位申請婚房,湊在一起過日子了。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