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節


我豁然起身,對申重說了一聲抱歉,然後準備離開,申重拉住了我,問我需不需要跟戴副局長說一下,是否需要支援。我說支援不用了,但是可以幫忙告知一下。時間緊迫,我們也沒有再做耽擱,匆匆收拾下了樓,來到附近的街口,時值除夕夜的下午六點多,天差不多已經黑了,路上行人稀少,出租車也不怎麼見,倒是巷子裡的小孩兒跑來跑去,舞弄著燃火的煙花,快樂得很,充滿了過年的氣氛。
我們等了好一會兒,方才有一個空車路過,匆匆趕到了祖堂山的精神病院,一下車,我們趕緊進去,結果在住院部被攔住了,說探視時間已經過了,未經申請批准,不得隨意進入醫院。
林豪告訴攔住我們的保衛,說我們要找蘇紫顏護士,有急事,請他通融一下,那保衛懷疑地看了我們一眼,然後準備打電話到值勤辦公室詢問,我哪裡有時間等他這般磨磨蹭蹭,手往懷裡一摸,然後掏出了一份證件出來,遞到了保衛的眼前,沉聲說道:「警察!公務在身,要是耽擱了事情,你可負得了責任?」
我們出門辦事,一般會帶兩套證件,一套是宗教局本身的證件,而另外一套則是掛靠公安部的警官證,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我們本身是一個秘密戰線的部門,罕有人能夠知曉,而倘若有一套警官證,必要的時候還是很能派上用場的。
作為醫院保衛,自然是有接受過相關的培訓,也曉得這證件並不是假的,瞧見我黑著臉的模樣,那保衛的氣勢便弱了幾分,嘀咕幾句,然後打開門讓我們進去。走進了醫院的住院部,我們飛快趕到了上次見到小蘇護士的辦公室,結果到達的時候,並沒有瞧見小蘇本人,而是一個滿臉青春痘的男醫生,正在埋頭看武俠小說呢。
瞧見我們推門而入,那男醫生滿臉不痛快地喊道:「哎、哎,你們什麼人,闖進來幹嘛,出去,出去!」
他態度惡劣,林豪倒也沒有給他什麼好臉色看,一把揪住他的脖子,惡狠狠地說道:「小蘇護士呢,她現在在哪兒?」
青春痘男醫生擺在桌子上的書名叫做《射鵰英雄傳》,他翻到一半,正看得熱血沸騰,然而被林豪這地痞一般地推在了牆上,頓時就好像有一瓢冷水澆下,一陣哆嗦道:「剛才來了一個病人家屬,她過去照看了,好久沒回來……」
「人在哪兒?」
男醫生給我們指了一下,我點了點頭,然後吩咐林豪道:「你在這裡守著出口,我和尾巴妞過去搜尋,如果看到畫像上面的人,你能拿就拿,不能拿就大聲示警,然後跟著,知道了麼?」
林豪是個半路出家的小子,修為並不算高,但是有三樣絕技,其一是跑得快,其二是狗鼻子,第三則是動手能力頗強,而且人也聰明,所以留在特勤一組倒也十分適合。他聽到我的話,鄭重點頭,而我則和小白狐兒朝著男醫生指點的方向跑過去,那兒是家屬探望區,因為醫院裡面又很多病人都有暴力傾向,所以被分隔了開來,我瞧見那裡面有昏暗的燈光,估計小蘇護士正在盯著那神秘中年人,於是與小白狐兒快步靠近之後,一左一右,悄悄摸了上去。
我走到會面室來,發現那鐵門被人從裡面給鎖住了,側耳在門上傾聽一番,卻只聽到電子鐘滴答滴答的走動聲,別無它物。
嗯?
人不在麼,還是已經發覺到我們過來了?
我記憶之中的程楊教授並不是修行者,而只不過是很普通的學者,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鬧出這種詭異事件的他是否還是那麼好拿捏,這事兒我也做不得準,不得不慎重行事,當下也是靜候了許久,才揮了揮手,小白狐兒走上來,從頭上拆下了一個發卡,在那門鎖上面輕輕撥動了兩下,只聽到「卡」的一聲響,接著門就開了。
會面時的空間很大,不過裡面空蕩蕩的,除了桌椅板凳,裡面竟然一個人都沒有,這讓我們都顯得很奇怪,左右打量一番,這時小白狐兒伸手,給我指了旁邊的一個小房間,那裡是重度狂躁症患者的單獨會面場所,門是虛掩著的,裡面的燈泡一亮一滅,著實有些詭異。
我將手揚起,示意小白狐兒站在原地,然後緩步朝著那小房間走了過去,然而當我剛剛走近的時候,突然會面室大廳的燈光也變得一閃一閃的,這種情況並無什麼危險,但是卻讓人的心陡然一下收縮,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我結了一個淨心神咒,發散氣場開去,卻並沒有感覺到週遭有任何邪靈之物,當下也是將被掩藏在畫筒裡面的飲血寒光劍給拔了出來,然後一劍在前,走到那小房間門口。
我以劍為手,撥開房門,將那門一直頂到了完全關閉的狀態,這才放心走了進去,卻瞧見這狹小的房間裡面,有一個人給緊緊地綁在了椅子上,我瞧著背影卻是那小蘇護士,趕忙衝上去,瞧見她被綁在了椅子上面,袒胸露乳,嘴給堵得嚴嚴實實,一臉驚恐,我閉上了眼睛,背過身去,朝著門外喊道:「尾巴妞,你來!」
小白狐兒聞言衝了進來,瞧見小蘇護士這般模樣,氣得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後罵道:「真是個混蛋!」
這話兒倒也不知道是在罵誰,不過小白狐兒倒是很快將小蘇護士嘴巴裡面的布給掏了出來,然後焦急地問道:「人呢?」她一邊問一邊給小蘇護士鬆綁,而當那破布離開嘴裡之後,小蘇護士乾嘔了兩下,這才說道:「對不起,我沒有能夠拖住他……」
我扭過頭來,瞧見小白狐兒倒是已經將綁在椅子上面的小蘇護士衣服給整理妥當,便直接問道:「人跑了?」
小蘇護士張了張嘴,想要說話,然而眼睛一下子就瞪得滾圓,驚聲喊道:「不,就在你後面……」
她話音未落,我便聽到有一個古怪的聲音從門口那兒傳了過來:「你們是在找我麼?」
這聲音十分古怪,就好像玻璃在砂紙上面摩擦一般的刺耳,我扭頭一看,卻見一個穿著黑色風衣、帶著鴨舌帽的中年男人出現在了門口,而在他的懷中,則是被我留在門口守候的林豪,正憤怒地不斷掙扎著。
不過無論他如何掙扎,都擺脫不了對方的掌控,被堵得嚴嚴實實的嘴巴裡發出了幾聲不屈的悶哼來。我瞇著眼睛,在這忽明忽暗的燈光之下,瞧見那個中年男人就是畫像之上的神秘人,而林豪則被他拿著一把黯淡的匕首給比著脖子。
我死死地盯著面前這個一臉冷酷的傢伙,能夠在悄無聲息的情況下就將林豪給制住,這樣的手段已然是一個值得重視的對手了,當下也是將長劍前指,故作平靜地說道:「有話好好說,先把人放開,好麼?」
中年男人一臉戲謔地說道:「我放開了人,你還有這麼好說話麼?小子,說,為什麼要調查我?」
瞧見此人臉上露出的這表情,我的身體一震,埋藏在心中許久的記憶陡然浮現到了腦海之中,猛一咬牙,沉聲喊道:「不對,你就是程楊,對不對?」
被我一語道破了身份,這個傢伙一點也沒有意外,而是露出了古怪的笑容來,點頭說道:「不愧是能夠大破南方閔教,被譽為黑手陳的男人,我當初倒是有些小看你了,沒想著當年的小孩兒,現在居然能夠有這般的成就——當然,要是我早就知道如此,也就不會有今日的我了……」
他說到後面,話語裡突然有著許多無奈,我瞇著眼睛,緊緊盯著他比劃在林豪脖子上面的匕首,試圖將氣氛弄得輕鬆一點,於是誠懇地說道:「程老,你既然認識我,那麼應該曉得我並不是你最主要的麻煩,咱們有什麼事情,都可以商量,而且我們也可以共同面對法螺道場的人,你甚至可以給我提供信息,我將法螺道場的人給一網打盡,你也不必裝死,隱姓埋名這麼辛苦。」
我試圖勸服程楊教授,然而他卻是冷冷一笑,不屑地說道:「陳志程,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惹到了什麼人物,也不曉得你的對手將有多強,拿什麼來給我談條件?」
面對著他的強橫,我也來火了,將長劍一指,怒聲喊道:「你以為你不妥協,就能夠找到出路麼?」
程楊冷聲笑了,臉上顯得格外古怪,這時被程楊控制的林豪突然衝著我大聲吼道:「老大,小心後面……」
林豪話音未落,我突然感覺到後背一麻,整個脊椎倏然就僵直了,眼前一黑,瞧見的最後一副畫面,是那個雀斑護士詭異微笑的臉孔。
第六章老孫說法
我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很長一段時間一直都迷迷糊糊,真正清醒過來的時候,是一大盆冷水澆到了頭頂,渾身的雞皮疙瘩一瞬間就浮現了起來,我感覺自己雙手雙腳被緊緊捆著,懸空而立,接著睜開了眼睛,瞧見了一張可怖的臉孔。
這張臉一片青獰,左腮靠脖子處有十來個黑色的圓形孔洞,上面竟然還有白色的蛆蟲在蠕動,鑽進鑽出,往上看,則看到了一雙怨毒無比的眼睛,發黃發枯,根本就不是人形。我奮力掙扎,扭動了一番,卻聽到那個怪人桀桀笑道:「你最好別亂動,你的背脊之上被打入了十三顆鬼釘,然後還給你餵了持效三天的化功散,掙扎是沒有用的,而倘若動到了鬼釘,那麼你這一輩子估計就得在輪椅和床上度過了——如果你還能活下來的話!」
他這般一說,我方才將注意力集中到了自己的身體上,果然如他所說,全身一陣乏力,脊椎間隙處傳來隱隱的刺痛,而不管我如何觀想,氣海丹田之內毫無回應,這讓我曉得此人所說的並非虛言,頓時就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來,不過我第一想到的並非別人,而是我昏迷時,在我旁邊的小白狐兒,當即問起,那怪人冷冷哼了一聲,然後不屑地說道:「你也有關心的人啊,那挺好……」
我聽到他的聲音,隱約之間有一些熟悉,而等那人轉過身去的時候,我看著他略顯佝僂的背影,陡然一愣,大聲喊道:「不對,你是老孫!」
被我一語道出身份,那老孫一愣,轉過身子來,略帶玩味的語氣說道:「嗨呀,我都變成這副鬼樣子了,你都還認得我,可見我當初給你留下的印象有多麼深刻,不過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那就是同樣是下過了利蒼墓,同樣是接觸到了臨仙遣策的古簡,為何我和老程都遭到了詛咒,而你卻一點兒事都沒有呢?告訴我,在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到底怎麼樣才能夠擺脫這該死的詛咒?」
聽到他充滿怨恨的話語,我不由得一愣,沒想到老孫變成這般宛如惡鬼的模樣,竟然是當年進入利蒼墓中之時被下的詛咒。
不過老孫這般說,但是我卻從沒有感覺到自己身上有什麼不正常啊,難道說當初那玉簡生光,照射進入了我的眼睛裡面,不但使得我擁有了臨仙遣策的神秘符文,而且還獲得了豁免詛咒的能力,然而沒有那一道光的照射,使得先後接觸到玉簡的老孫和程楊教授都受到了詛咒,老孫此刻是這般噁心的模樣,而程楊教授雖然看著年輕了三十多歲,但估計內裡也不會有什麼好事。
面對著老孫的提問,我無言以對,臨仙遣策是我最重要的秘密之一,也是我藉以致勝的法寶,除了我師父、小顏師妹和李道子等少數幾人,別人我都不會露底,當下也是閉口不言,打死不說。
瞧見我悶葫蘆一個不說話,老孫往後退了兩步,我這才打量起自己身處的這個空間來,發現這是一個並不算大的房間,裡面充滿了陳腐和潮濕的空氣,有換氣扇嗡嗡的響聲,可以推斷我們此刻應該是在某一處地下室內。昏黃的燈光下,房間裡面東西不多,除了一張桌子和兩把破椅子之外,老孫旁邊還擱著一個燒得很旺的火爐,旁邊還擱著幾把鐵鉗子,上面烤著的紅薯,香氣四溢。
我被鎖在靠牆的位置,身上濕淋淋的,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風一吹,渾身直打哆嗦。
老孫坐好之後,用鉗子翻了翻紅薯,然後慢條斯理地講起了自己的遭遇來。
他告訴我,當年與我們分別之後,程楊教授在神農架主持挖掘工作無果,然後就通過手段,將真玉簡給納入囊中,而假玉簡則上交,放置在博物館裡面收藏。老孫是一個沒落門派的傳人,祖上曾經有過利蒼墓中那臨仙遣策的記載,而程楊教授則是他的摯友,那一次的考古活動,其實也正是衝著玉簡之中的臨仙遣策去的,結果兩人花了好幾年的時間,都沒有能夠從上面研究出半點兒有用的東西來。
接著就是噩夢開始的時候了,安置假玉簡的博物館發生了一起盜竊案,使得兩人加深了警惕,於是便用了手段,將這玩意給封鎖了起來。
然而過了一段時間,兩人發現自己的身體開始發生了異狀,首先是新陳代謝特別快,每天都能夠發現自己在衰老,接著噩夢纏身,每一回都能夠夢到自己被無數的蟲子爬滿,將自己吞噬,而且他們發現有這麼一群人出現在了自己的附近,開始在查找兩人,老孫又一次被人圍住,要不是他還有些手段,死裡逃生,說不定就已經死掉了。
受到驚嚇的兩人終於曉得自己平靜的生活不能夠再繼續,於是遠走十萬大山,老孫帶著程楊教授回歸了自己那個沒落的宗門,找到了自己的師父,尋求幫助,然而那個時候的兩人已經病變得比較嚴重了,接觸玉簡最久的老孫渾身真的開始生蟲了,是那種蚯蚓一般的長蟲,渾身白淨,唯獨頭部有一點兒黑色甲殼,而程楊教授則迅速地老去,老眼昏花,彷彿下一秒就要死亡。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