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節


世間就是這般無奈和殘酷,波瀾不驚的一天裡,陡然之間,便是殺機四伏,讓人難以自持。
我的沉默讓張勵耘感受到了壓力,不過他還是緊緊地抿著單薄的嘴唇不說話,也不打算跟我多做解釋,而就在此時,從樹林中傳來一陣快速的腳步聲,我扭頭過去,一襲白衣手持銀簫,紛然而至,卻是在後面幫我們阻攔斷後的小白狐兒,我心中一驚,趕忙從泥地上一躍而起,對著她喊道:「你沒事吧?風魔呢?」
風魔就像一個巨大的刺激源,原本還疲憊欲死的張勵耘和林豪也都相繼爬了起來,不過小白狐兒接下來的話卻讓我們放鬆了些:「沒有追上來,那老鳥兒追到剛才的桃花林之時,好像聽到了什麼命令,又折轉回去了。」
風魔沒有追來,一切皆好,我上前抓住小白狐兒的肩膀,給她檢查一番,發現雖然衣衫凌亂,但身上並沒有傷痕,這才稍微安心了一些,而小白狐兒手抓著銀簫,一臉後怕地對我說道:「哥哥,剛才那個老傢伙真的好厲害啊,我從他身上聞到了金翅鳥的味道,雖然很淡,但要不是我剛才顯現法身,又有這銀簫助陣,只怕就要落到了那個猥瑣老頭兒的手裡了。」
小白狐兒手中的這個銀簫是我在鄂北十堰一役之中從程楊手中繳獲的,當時黑寡婦曾說它是來自於神秘的修行聖地天山神池宮,不管是與不是,總之這法器相當好用,不但能夠激發出六點星芒護住週身,而且根據不同的韻律,還有迷幻、指引和傳音之用,只不過太過脂粉氣,我後來便贈予了小白狐兒,這妮子一直都很喜歡,還特地跑到京都音樂學院找老師,規規矩矩地學過一段時間的簫藝。
聽到小白狐兒的話,我不由得吃驚地說道:「金翅鳥?你說的是佛教天龍八部之中的迦樓羅?」
小白狐兒嚴肅地點了點頭,說嗯,儘管不知道為何曉得,但是我就是知道。
這小妮子的話我不會有疑,因為我曉得儘管年紀十分幼小,也未曾覺醒,但她到底都是連我師叔祖李道子都要驚歎的洪荒異種,根源上的記憶總是不會錯的,而那迦樓羅在佛經之中的記載,可是神鳥修婆那族的首領,眾鳥之王,也是佛教天龍八部之一的護法形象,傳說中是天地間的凶禽猛獸,威力無窮,以龍為食,兩翼相去三十六萬里,居於須彌山北方。
佛經記載那是為了傳教的考慮,方才會如此誇張,但是不得不說,能夠獲得這般描述的迦樓羅,著實是一種十分恐怖的異獸,風魔即便只有一點兒這種氣息,卻也能夠在當今世界謀得一席之地了。
而且真的如小白狐兒所說,那風魔說不定也和她與布魚一般,都是妖類之屬所化,這也難怪他面具之下的脖子,會有密集的鱗片和絨毛了。
儘管小白狐兒說風魔未曾追來,但是出於謹慎的考慮,我還是決定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得立刻去搬來救兵和部隊,將這整個潭溪山給封住了,一個蒼蠅都不給逃走,只有如此,無論彌勒到底耍什麼陰謀,我們都能夠將其給破解了去。想到這裡,我讓三人趕緊跟著我過河離開,出了這片山區,到了有手機信號的地方,趕緊聯絡還在東營的大部隊趕來。
時間匆匆,四人趕緊前行,我問小白狐兒回來的路上有沒有見到司機小滿,她回答沒有,這讓我又生出了幾分憂慮,不過為了身邊組員的安全考慮,卻又沒辦法讓好不容易逃脫生天的大家折回去尋找。
除了司機小滿的行蹤,我還問起了小白狐兒前去追擊胖妞,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胖妞這時方才露出了悲傷欲絕的表情來,拉著我的衣袖哭道:「它不認識我了,完全都不認識我了,我追過去的時候,它一直都在逃,追得近了,還舉棍來打,無論我如何喊它,它都沒有露出一絲認識我的意思;而到了後來,它竟然搖身跳入了草叢中,當我追過去的時候,才發現眼前的胖妞竟然憑空消失了——很顯然,它掌握了某種強力幻象,竟然連我都能夠瞞得過……」
五姑娘山的神仙府,除了酷酷的李道子和不時浮現的老鬼,便只有我、胖妞和小白狐兒相依為命,那是一種比親情還要奇妙的感情,特別是小白狐兒和胖妞,素來憨厚勤快的胖妞總是被精靈古怪的小白狐兒欺負,然而那老實人從來都不發火,就像一個憨厚溫純的老大哥,對待自己調皮的小妹妹一般。
然而多年過去,原本對自己親熱以待的胖妞卻與我們如同陌路之人,這怎麼能夠叫小白狐兒能夠釋懷呢?
我理解小白狐兒的悲傷,不過卻也是勸解她道:「在事情弄清楚之前,你千萬莫下定論,胖妞是不會變的,它現在只不過是被彌勒那傢伙蒙蔽了雙眼,也有可能是被彌勒給控制住了,我們現在要做的不是悲傷,而是要將胖妞從那水深火熱之中解救出來,還它一個自由。所以,尾巴妞你一定要堅強,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夠讓事情變得更好。」
我的安慰十分有效,小白狐兒立刻破涕為笑,緊緊攥緊小拳頭,然後堅定無比地說道:「嗯,我們一定會把胖妞給奪回來的,到時候我們三個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不會再有人能夠分開我們……」
聽到小白狐兒這句幼稚而堅定的誓言,我摸了摸滿是胡茬的下巴,總感覺有哪裡不太對勁。
匆匆趕回了石狗村,我們在村部場院那兒找到了車子,那鑰匙在司機小滿身上,不過這事兒倒是難不倒渾身都是手藝的林豪,他僅僅憑著一根細鐵絲,就打開了車門,打著了火,而就在我們準備離開的時候,從村部趕來的張勵耘告訴我們一個好消息,就是村部有座機電話,可以跟外界聯繫,當下我便叫小白狐兒在村子最高的房子之上駐守警戒,而我則將電話打到了東營市的臨時總部,讓人趕緊過來支援。
在臨時總部輪值的是張世界,聽到我的求援,立刻上報了當地市局,並且通知了在外執行任務的努爾和徐淡定立即趕往潭溪山。
儘管各方面反應都很及時,然而當努爾和徐淡定帶領著特勤一組的大部分成員、當地市局的行動部門以及武警部隊趕到的時候,天已然擦黑,我們一刻也不曾停留,再次重返潭溪山,然而這一回似乎變得有些古怪,我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原先密集的蟲屍居然在短短的幾個小時之內消失了大部分,而當我們感到那深潭凹地的時候,卻發現這兒幾乎都沒有了什麼蝗蟲。
風魔這些傢伙到底是用了什麼手段,竟然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將那些蝗蟲屍體給清理走的?
我正心中驚異,然而這是突然聽到有一個女人穿刺的尖叫聲,從旁邊炸響起來:「啊,鬼啊……」
第三十八章痕跡消失
聽到這聲音,我下意識地去尋找聲源,卻瞧見是一個中年女人發出來的叫聲。這個女人我認識,昨日接風洗塵的時候,她有自我介紹過,叫做白嘉欣,好像是市局行動處的副處長,不過當時我的感覺卻不像是一個修行之人,也沒有多做留意,此刻聽到她這般沒有水準地放聲大叫,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來,沉聲喝罵道:「叫什麼叫,有事情不知道好好說麼?」
被我這麼一頓數落,那女人也終於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來,不過極度驚慌之下,也來不及太多的考慮,對我以及旁人大聲喊道:「你們對面的山壁之上,那兒掛著一個黑影子呢,快看!」
我順著她指點的方向看了過去,卻見在先前胖妞和小白狐兒追逐的山壁之上,的確有一個黑影子給掛著,當下將強光手電筒朝著那兒照去,卻瞧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是小滿!
我心中一跳,瞧見四五道燈光匯聚之下的那個黑影,竟然就是先前在奔逃過程中與我們走散的司機小滿,而此刻的他腦袋耷拉著,舌頭掉到了下巴上,看著好像是被活活勒死了。儘管心中差不多已經預料到了這樣的結果,但是當小滿的屍體擺在我的面前時,那種視覺上的衝擊還是讓我忍不住難過,當下也是手一揮,吩咐了一聲道:「尾巴妞,過去看一下。」
小白狐兒應諾而去,快步走到了潭水邊緣,然後飛身攀上了籐蔓之上,三下兩下便爬到了小滿屍體的旁邊,簡單的檢查了一下,然後朝我比劃手勢。
她告訴我小滿已然死透了,是否需要弄下來,我點了點頭,小白狐兒便將捆在小滿屍體上面的繩索解開,接著幾個縱身,將小滿帶到了地上來。
小白狐兒露的這一手雖然沒有白天的時候那般驚世駭俗,然而小滿一百四五十斤的魯東大漢,在她的手上如此輕鬆自在,倒也讓好多地方的同志驚歎不已,而我卻不管別人異樣的目光,快步走了過去,蹲下來查看小滿的屍體,只見脖子之上的勒痕淤青一片,腦袋破碎,而他的雙眼圓睜,臉上的表情痛苦無比,顯然在死前還受過許多折磨。
「這是什麼?」跟過來的徐淡定從小滿的懷裡掏出一張紙條來,就著手電照了一下,上面卻是用硃砂筆張狂地寫了一句話:「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混蛋!」我拳頭緊緊捏著,朝著地上的泥土狠狠砸去。
心中無比憤怒,不過拳頭之上傳來的痛感卻讓我回過神來,曉得今天的遭遇戰,我雖然與風魔勝負未分,但是我卻殺了他兩名鐵面手下,而小滿這才遭受了無妄之災,也被報復性地殺害了。小滿的死讓我認識到一點,那就是無論彌勒說得有多冠冕堂皇,但是他,以及他的夥伴都是心懷黑暗的那一類人,對於死亡以及我們身處的這個天地,並沒有太多的敬畏之心,在他們的眼中,自己才是獨一無二的高貴存在,至於別人,不過螻蟻而已。
又有手段,又肆無忌憚,這樣的敵人才是讓人害怕的對手,我深吸了一口氣,將情緒給收斂起來,然後對努爾說道:「檢查屍體。」
在特勤一組裡面,努爾的痕跡辨認術最是不錯,而且人也十分細心,所以一直都承擔著臨檢的工作,他點了點頭,走過來,先是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讓我冷靜,然後蹲身下來,一邊檢查一邊用腹語說道:「死者頭額頂部有一開放性粉碎性骨折創口,頭顱塌陷,腦組織外溢,疑似被棍棒或者鈍器重擊所致,左側面頸部有散在挫擦傷,右上背部有散在挫擦傷,伴有一挫裂破口,相應下觸及閉合性骨折特徵……」
努爾滔滔不絕地說著判斷結果,然而我卻差不多已經明瞭,小滿並非是吊死的,而是被人用鈍器擊打頭顱致死,然而儘管只是匆匆一瞥,我卻曉得昨天露面的所有人裡面只有一個人用了棍子,而那人也已經死了,到底是誰殺了小滿呢?
一想到棍子,我的心就忍不住地跳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胖妞脖子下面掛著的法器來,那玩意只要一激發勁氣,便能夠延伸出一條凝如實質的長棍來。
難道是胖妞將小滿給殺了的?
儘管感覺善良的胖妞不可能幹出這樣的事,但是我卻總是忍不住去想,心情糟糕透了,然而這個時候,突然左邊傳來一個壓低了的女人聲音:「還中央來的工作組呢,連派給他們協助的人都保護不了……」
聽到這句特意壓低了嗓子,然而又若有若無飄進我耳朵裡面的話語,我頓時就是一陣激靈,揚眉過去,卻見說話的正是剛才像普通人一般尖叫的白嘉欣處長,許是剛才我對她太過於嚴厲,沒有給她在手下跟前留點面子,所以越想念頭越不通達,便忍不住不陰不陽地嘲諷了一句話,見到我狠狠瞪來,這才蔫了去。
我不說話,不過旁邊的小白狐兒卻炸毛了,衝上前去,嬌聲喝道:「你說什麼,不懂就別說,知道麼?」
此番前來潭溪山的大部隊頗雜,有我們特勤一組,也有當地有關部門派來配合的同志,當然也少不了武警,人員眾多,一百好幾十號人,不過女性卻並不多,除了小白狐兒和白嘉欣,也就白處長手下還有兩個女孩兒,那白處長面對著一臉冰冷的我還有些發楚,而對於小白狐兒這般嬌柔嫵媚的少女卻有著天然的心理優勢,看也不看我,而是對這小白狐兒說道:「有問題,就不能提麼?小滿同志是我們魯東局的人,他這麼不清不白地死在這裡,而同行的你們卻一點也沒事,我質疑一下都不行?」
這女人一旦死纏爛打,就當真不要顏面,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卻也不能與她多做糾纏,我冷著臉叫住直想打人的小白狐兒,然後對白嘉欣說道:「白處長,具體的事情,我們回到局裡,我會跟給你和當地的各位領導一個交代的,現在先別吵,我們得將這山給搜查一下。」
我是一個注重行動的人,最不喜歡的就是口舌之爭,要不然也不會被人稱作「黑手雙城」,有什麼矛盾和算計,這些都等回到東營再說,此刻倘若要給我鬧什麼蛾子,我當場直接以妨礙公務的罪名扣下來,誰的面子我都不會給。
似乎感覺到了我眼中凜冽的煞氣,白嘉欣嘴唇蠕動了一下,便沒有再多說話,只是低頭講道:「這件事情不算完,回去之後,我會調查的。」
我不理會她,而是對眾人下命令道:「所有人聽好,搜查潭溪山——努爾,你帶一組人從左邊的樹林小道開始;淡定,你帶一組人去前面的桃花林;白處長,你帶你的人去上面的山上查看;武警張隊長,你帶人在外圍布控,一旦發生任何情況,隨時調集人員支援;阿伊紫洛帶人在水潭邊檢查蝗蟲的痕跡,看是否有蹊蹺;至於我,帶人順著這條溪水往下走——所有人都注意了,一定要注意安全,發生任何情況都要通報,如果出現敵人,能拖就拖,不能拖也要照顧好自己,明白?」
眾人轟然應諾:「明白!」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