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節


那人似乎還說了些什麼,又粗又短的手指往著我的額頭一揮,我整個人的意識就此湮滅了過去。
……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意識終於凝聚起來,下意識地捏了捏拳頭,感覺到無比的乏力,整個人就好像魂魄被抽空了一般,過了好久,方才回憶起了之前的事情來,想到我給一眾學生斷後,然後伺機擊殺追兵頭目,卻不曾曉得此人卻是鼎鼎有名的邪靈四大公子之一,修為手段不錯且不講,關鍵是長輩留個他的那個傍身法寶實在是太過於逆天了,說是追命,當真就是追命,我遭受雷擊,昏死了過去……
啊,我沒死,我想起來了,我沒死,不過好像是被一個侏儒老頭給遇見了,是他救了我麼?
不對,不對,我還記得他當時所說的話——鼎爐,對,他想拿我當鼎爐。
經歷過楊二醜的事情,我對於這兩個字自然是敏感無比,何為鼎爐,其一可作道家煉丹所用的鼎與爐火,其二則是男女雙修之時耗損過大的那一方,而另外還有一個說法,就是將其身體作為一個容器,然後意志厲害的修行者便能夠將自己即將腐朽的身體給摒棄,提煉出自己的神魂而出,然後奪舍,鳩佔鵲巢,並且能夠達到完美的契合度,而不會有太多的排異反應,那麼被奪舍之人,就叫做鼎爐。
我之所以出生之日起便有十八劫,那邊是我被心海之中的那魔頭當做了鼎爐,時刻想要佔據我的身體,而後來楊二丑渡引我真正修道,洗精伐髓,便也是打著這個想法,至如今,那侏儒老頭也有此意——我這輩子到底是做了什麼孽,差點就比得上唐三藏那香餑餑了。
我明瞭此事之後,緩緩地睜開眼睛來,卻見自己身處於一處綠意盎然的居所之中,渾身赤裸,身子被一根根堅韌的籐條給纏繞在正中心,一點兒都動彈不得,有陽光從頭頂上面落下來,是經過無數枝葉過濾的那一種,而除此之外,我瞧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這人並不是我先前所以為的侏儒老頭,而是被我打落山崖之下的孫劼,這位五虎斷門刀的大叛徒,全國寥寥的特級通緝犯之一,我本以為他已然摔死,卻沒想到一身傷痕、斷了一隻手的他依舊還活著,並且惡狠狠地瞪著我。
他心懷仇恨,不過卻拿我也沒有什麼辦法,因為與我一般,他也是這兒的階下之囚,所不同的是我被人脫得光光,綁在了一根柱子上,而他則是被「栽」進了一個佈滿符文鎖鏈的巨大泥盆裡,露出自腰身以上的部位,而在他的周圍,則是花團錦簇,七朵呈現出玫瑰粉紅的花兒將他圍繞,唯一讓人覺得有些古怪的是,這些花朵個個都大如臉盤,看著實在是有些心驚膽戰。
不但如此,那花朵的花蕊部分,居然如同八爪章魚的觸角一般,不停地蠕動著,而這些花蕊觸摸到了孫劼的皮膚時,他的臉上就露出了又似歡笑、又似痛苦的表情來,跟見到了鬼一樣,讓人不寒而慄。
我只是掀開了一絲眼簾,並不想讓人知道我醒了過來,然而那孫劼的感覺卻無比的靈敏,出言說道:「既然醒過來,就別裝了!」
話兒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我也沒有再繼續閉上眼睛,而是睜開來,望著他說道:「我們這是在哪兒?」
我這邊問著話,那孫劼又被花蕊拂到,表情變得無比的怪異起來,不過卻還是咬牙說道:「谷底的某一處洞府之中,我在這太行深山裡面呆了快二十年,卻沒想到近在身側,居然還隱藏著這麼恐怖的一尊大拿,命該如此啊……不過呢,陳志程,能夠與你一起,同赴黃泉,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感覺到有一種莫名的欣慰來……」
他露出了怪異的笑容,我反倒是有一些不太理解,對他追問道:「是那個侏儒老頭麼,既然好不容易活了下來,你為何還會有這種必死的覺悟呢?」
我表現得一副茫然,這讓孫劼格外的暢意,人倒霉了,自然希望別人比自己更加倒霉,於是倒是忘卻了自己身上的痛苦,而是對我說道:「木靈尊者俞千八,此傢伙天生缺陷,然而人卻是無比的聰穎,來歷不得知,聽說跟消失已久的苗疆萬毒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有著一手操縱樹木的好手段,也是培育奇草異藥的農學大拿,不過他卻並沒有將這種天賦用於良途,反而熱衷於拿人獸的血肉,來培養恐怖的草木……」
木靈尊者?
聽到這個詞眼,我感覺無比的陌生,瞧見我一臉茫然的模樣,孫劼露出了高深莫測的表情,對我嘿嘿笑道:「小子,你別以為自己手段了得,就能夠看得透這個世界,告訴你,這世間很複雜,你還嫩著呢……啊!」
這般洋洋得意的炫耀在一聲慘嚎中結束,而我瞧見這孫劼陡然站了起來,嚇了一跳,然而再仔細一看,卻見他的雙腿已然不見,化作了十數根泛著血腥紅光的籐條,插入他血肉模糊的下體處,像蚯蚓一般的翻轉,痛苦的他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
而就在這時,我感覺前面的黑影一陣浮動,那個侏儒老頭陡然出現在了我的跟前,打量了一下孫劼,然後點了點頭道:「不錯的養料,夠撐幾天了。」
第三十五章侏儒老頭俞千八
這個傢伙除了是個侏儒之外,本身就長得就極醜,活脫脫就像巴黎聖母院裡面的鐘樓怪人。渾身散發著下水道的惡臭味,不過此時此刻,在這個詭異的地方,他是唯一能夠自由行動的人,這使得所有的一切都並不重要了,我唯一所要思索的事兒,就是如何從這個侏儒老頭的手裡逃脫出去,不要像孫劼一般,成為那花朵的肥料,化作一堆爛肉。
我此刻安靜無比,是因為我心裡面還有著希望,至於那孫劼,則是對這個惡魔一般的侏儒老頭恨之入骨,他揮舞著自己還剩下的左臂。試圖想要抓到對方,而在徒勞無果之後,他則歇斯底里地罵道:「俞千八,你這個醜八怪,有本事把老子直接弄死,別這樣死不死、活不活地折磨老子……」
他先前說得無比硬氣,然而剩下那十數根吸血籐一陣攪動,他立刻疼得不行了,說到後面,就變成了哀求,淚流涕下,悲慘不已。
這般,方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孫劼這傢伙是個凶人,從來都不拿人命當做一回事兒,這些年來死在他手裡的人無數,且不談他二十年前那震驚國內的滅門慘案,就光說應顏小哥的那個記者朋友,好端端的性命就被這幫人糟蹋了,就可以知曉他們可並不是什麼好鳥,按理說瞧見他此時的慘樣,我心中應該是頗為暢然的,然而現在的我卻有一種感同身受、唇亡齒寒地恐懼。對自己接下來的待遇,有一種極為不好的預感。
孫劼這邊又是罵,又是求饒,然而那侏儒老頭卻充耳未聞,彷彿活在自己的世界裡面一般,對著旁邊的那幾朵粉紅色的花朵喃喃說道:「哦,乖乖,你們別怕啊,他罵的不是你,放心,他鬧不了幾天,就會被你們給全部吸收了的,放心,骨頭我都會留給你們。這樣厲害的修行者,對於你們來說。是大補呢,別嫌髒,慢慢吃……」
這話兒說得我和孫劼都不寒而慄,而那顏色十分可愛的粉紅花朵卻彷彿聽懂了他的話語一般,觸角一般的花蕊從花朵中心伸了出來,舔了舔這侏儒老頭黏糊糊的手掌,然後微微搖晃,表現得如人一般。
我在旁邊看得恐懼,而身處其中的孫劼更是精神飽受刺激,突然一聲尖利地叫喊:「啊,天啊,你們都會死的,都會死的,我已經死了,這些都不過是黃泉路上的幻像而已,我是個惡人,我早就知道自己會下十八層地獄,這有什麼,有什麼……」
他瘋狂地大喊著,這叫聲充斥在整個空間之中,那侏儒老頭聽得有些不耐煩,微微一揚手,那粉嫩可愛的花朵突然猛然一張,露出了無數角質利齒的花苞來,一把就將孫劼的腦袋給包住,而儘管他使勁地掙扎著,卻都沒有辦法逃脫過這樣的束縛,一陣痙攣一般的顫抖之後,終於腦袋一耷拉,垂落了下來。
孫劼看過去好像已經沒有了氣息,但是我卻依然能夠感受到他的氣場,曉得他並沒有死去,估計還要等待著這般的煎熬,不知何時方才能夠得以解脫。
就在那花苞咬住孫劼的時候,侏儒老頭則繼續喃喃自語道:「好的小乖乖,讓他閉嘴就好了,人類真的是太吵了,唉,都沒有辦法好好溝通了。」
跟已然陷入了瘋狂之中的孫劼不同,我表現得稍微冷靜一些,淡定地盯著面前的一切,而侏儒老頭就像哄小孩兒一般地與那七朵食人花呢喃許久,這才抬起頭來,看向了我,露出了噁心至極的笑容來,衝我打招呼道:「嗨,你好,陳志程對吧,我聽說你在山外面的外號,叫做黑手雙城,是朝廷鼎鼎有名的鷹犬,也是年輕一輩中手段最厲害的人之一?」
聽到他如數家珍地說出這些話兒來,我便知道在我昏睡過去的時間裡,孫劼只怕早就已經將我的老底給抖落清楚了,只可惜這傢伙說得這般齊全,卻終究逃不過化肥的命運,而我若是毫無保留,恐怕跟他的下場差不多吧?
這般簡單一想,我就差不多把握住這一番談話的基調了,點頭說道:「話是這麼說,不過都是不知情的誤會,事實上,當今之世,比我厲害的人不知凡幾,別的不說,我單論一人,無論你出去問誰,都會告訴你,他絕對是此刻年輕一輩中強的人……」
「哦,誰?」
「彌勒,好像姓陸,此人是自東南亞歸國的華僑,他的師父是南疆巨梟山中老人,而他本身就有著絕對恐怖的實力,以及智近乎妖的頭腦,若是能夠見得此人,只怕你就會知曉,天下間的英雄豪傑,何其多也!」
侏儒老頭若有所思地點頭說道:「彌勒,似乎聽過這樣的一個名字啊?不過小老兒倒也不貪,能夠遇見你,就是上天對我的眷顧了,特別是在我即將消亡的此時此刻,你真的就是命運賜給我的禮物,讓我命不該絕,能夠永遠地生存於這個世界之上……」
我本想給這老傢伙列出幾個難纏的目標來,然而卻沒想到他的自知之明頗高,並非那一種一攛掇就猛衝的蠢貨,當下也是啞口無言,而這個時候,那侏儒老頭從身後掏出了一個東西來,卻是我的八寶囊,對我說道:「這東西,很神奇,我還知道裡面有很多物品,但是我就是解不開這繩扣,若是強行打開,東西就壞了,所以你幫我來解開吧?」
八寶囊是一種極為神奇的法器,使用這玩意也是講究法決的,倘若是沒有任何手段,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布袋子而已,不過我曉得這東西一打開,只怕我可以打出的底牌就少了許多,於是搖頭說道:「我為什麼要幫你打開?」
侏儒老頭很奇怪,望著我說道:「你現在落在了我的手上,不是應該聽我的話,我說什麼,你就做什麼嗎?」
我雖然一定清楚了面前這醜八怪的意圖,不過卻還是故作不知曉地說道:「如果我告訴了你如何使用,你是不是就會放了我,讓我離開呢?」
我本以為他會騙我一下,然而他卻是搖頭說道:「你先前渡的小陰雷劫,固然是將自己大部分的渾濁之氣給排了出來,不過你到底還是修為有些淺,準備並不充分,所以此刻根本就沒辦法施展手段,而谷外孫劼的同黨正在找你呢,許多高手,你若是出去,說不得就活不成了,我又何必做這種多餘的功夫,你此刻什麼都別想,安心躺在這裡養傷便是了。」
我動了動下巴,指著渾身赤裸的我苦笑道:「你見過這般躺著的麼,能不能給我鬆開綁?」
侏儒老頭盯了我一會兒,突然露出了一排參差不齊的老黃呀,咧嘴笑道:「你真當我傻呢,給你鬆綁,若是給你恢復了元氣,跑了怎麼辦?當初我培育了一株曠世罕見的修羅彼岸花,本想通過此物來接種,卻不曾想就是太過於情敵大意,被某位狗賊給順帶著挖走了,我如何還能再給你哪怕是一丁點兒的機會?小子,你別瞎想了,乖乖待在這裡吧……」
他這般說這話,突然耳朵一動,似乎感受到了某種情況,將那八寶囊往旁邊一拋,一隻花朵將其接住,接著他轉身離開,朝著外面匆匆跑去。
這侏儒老頭就像是一座沉重的大山,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來,然而他一離開之後,我倒是輕鬆了許多,這才有時間仔細打量週遭,發現我們這兒竟然是一處林間樹屋,整體的支柱就是大樹,而這屋子則直接搭在了正中央,在這屋子的四周,我能夠感受到混亂而有序的氣場,便曉得這房間處處都是佈置,一個不小心,只怕就有巨大的危機存在。
不管怎麼說,被侏儒老頭用修行者血肉來餵養的那七朵花,就絕對不是此刻的我所能夠對付得了的。
想到這裡,我的心不由得就如墜深淵,覺得自己再一次逃脫生天的機會,估計不大了。
要曉得,此時此刻的我並沒有特勤一組的那一幫子精幹而強大的好兄弟,做了大半年孩子王的我已然指望不了別人,而是別人希望的所在,我此刻交代在這裡了,誰還能來救我呢?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