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0節


這話兒說得我都氣笑了,這幫禿驢剛才逃離的時候,慌不擇路,連自己人都不救,結果這會兒竟然還指揮起我來了。
我剛才是看這小尼姑還有動靜,方才出手,而其餘幾人,早已是被籐蔓吸成了肉乾,燒了便燒了,剩一把骨灰還省了許多事情,何必讓我冒著危險,再去搶回?
我屹然不動,那青年和尚一開始還為曾知曉,回過神來,站起來衝我吼道:「愣著幹什麼,叫你救人,沒耳朵?」
他這般暴躁,旁邊的南海劍妖也笑了,對我說道:「大侄子,我說不要救人吧,就是怕古時候那農夫與蛇的故事再次發生,你看看,還不如看熱鬧強得多……」
我只是微笑,也沒有多說話,此刻有我師父在場,我就是再有脾氣,也不敢在師父面前亮出來,不過還在對方里面還是有懂事的人,卻見一個留著灰白大鬍子的老和尚擠了上來,衝著我們這邊施了一禮,口中一記佛號「阿彌陀佛」,然後衝著那青年和尚斷然喝道:「智飯,這幾位道友救了我等,你不但沒有心懷感激,還口出惡言,犯了嗔念,還不醒來?」
這般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了一根敲木魚的棒子,猛然朝著那智飯的額頭上敲去。
這事兒叫做「棒喝」,乃佛家的一種儀式,不過別家的是輕輕一碰,而那老和尚則是實打實地敲,一棒子下去,那智飯的腦門上立刻出現了一個青腫的大包,周圍的皮膚都變得紅腫,敲完之後,老和尚這才回身過來,與我們作揖,自報家門道:「貧僧懸空寺法遠,蒙得諸位道友援手,救貧僧師徒於生死關頭,感激不盡,不知道諸位是何方高人,留個名號,日後好交往。」
我師父溫言說道:「茅山陶晉鴻,帶門下弟子前來討回一件失物,路過此地,自然不能袖手旁觀——這一位是南海劍妖,便是他帶的路。」
師父說得淡然,而那法遠和尚雙目一蹬,驚訝地低聲喊道:「可是茅山宗掌教,陶晉鴻陶真人?」
我師父平靜地點頭稱是,那老和尚以及旁邊的幾人紛紛稱奇,再次拜見,一時間喧鬧不已,過了一會兒,雙方交流,方才得知他們一行之中,以法遠和尚與另外一位師太為首,不過那位師太先前被人暗算,已經陳屍於花陣之中了,至於他們為何而來,卻也是為了那黃山龍蟒,而之所以陷入此中,則是因為門下弟子與一位行為古怪的侏儒發生了衝突。
談起那人,法遠和尚心有餘悸地說道:「那人當真好手段,將我們一路引來,接著手中的種子往地上一撒,一道青色氣罡落地,偌大花陣變成了,殺機頓生……」
我在旁邊直皺眉,這個侏儒,聽著怎麼那般熟悉?
第二十六章寶塔山下鬼火生
懸空寺一夥人的講述,讓我想起了一位故人,而當我仔細地詢問起了那個出手傷人的侏儒那具體模樣時,終於確認了他的身份。
木靈尊者。俞千八。
這一位長得宛如鐘樓怪人一般的侏儒,當初在我與武穆王之子、邪靈教四大公子之一的金花公子拚鬥墜崖之時,便將我給擒住了,想要用我來煉製鼎爐,將我的神魂抹去,然後借屍還魂,從而改頭換面,重新做人,沒曾想後來居然被自己培育的草木之精反水,將我們給放走了去。當然那些邪惡的花精靈並沒有遵守約定,最後又勾搭上了武穆王,反倒害了自己性命,魂魄被我交給了南南,成為七劍之中的劍魂。
這段記憶是實在是太深刻了,因為就是在那裡,我跟小顏師妹結為了夫婦。完成了我這輩子,最重要的心願。
因為俞千八,我成為了一個真正的男人,而七劍之中的林齊鳴也獲得了清朝傳奇人物傅山的傳承。不過我並不感激他——沒有人會感激一個想要置自己於死地的人,我和小顏師妹是水到渠成,林齊鳴是因緣際會,所以即便沒有他這一個引子,我們也會走到一起來的。
我對於俞千八沒有太多的恨意。恰恰相反,那一位傢伙偷雞不成蝕把米,不但自己培育多年的優曇婆羅花精背叛,而且自己藏身多年的毒谷也被人掀了個底朝天,若說是恨,估計他對我的恨意,應該更加濃烈一點兒。
而如今他出現在此處,恐怕也是為了那黃山龍蟒的傳言而來的吧?
我將自己知道的事情。低聲跟師父耳語一番,師父點頭,對我說道:「偌大的天下。自然是藏龍臥虎,許多不世出的高手盤踞一方,有的一輩子都沒有出過山,也不曾為外人知曉,這一位木靈尊者,恐怕也是如此。不過聽你這麼說來,他的脾氣可真的有一些不太好啊?」
我笑著說道:「豈止是不好,他若是見到了我,估計恨不得衝上來,吃我的血、喝我的肉呢!」
聽到我的話,旁邊的七劍都不由得笑了,他們手中的北斗七星劍,裡面可都有著俞千八培育出來的優曇婆羅精魂,使得那劍的級別雖然不如飛劍,但也算是一種法器,格外的厲害。
此為插曲,容後再敘,我師父笑著對面前的法遠和尚說道:「不知道大師之後的打算是什麼?」
那法遠和尚咳了咳,尷尬地沒說話,瞧見他們這架勢,估計是不太想放棄離開,一來對那黃山龍蟒之事,多少還有一些垂涎,因為倘若得了點好處,日後的修行恐怕就會事半功倍,二來則是因為那木靈尊者害了他們好幾人的性命,這事兒倘若是就這般了結,只怕回去之後,也無法跟寺裡面的長老交代。
我在旁邊看著,頗為想笑,從剛才的言談之中,我曉得這法遠和尚只不過是懸空寺的一位長老,地位還算是高,不過這一身修為,別說跟我師父相比,便是和我比起來,也是有一些差距的。
估摸著,也就能夠跟我師父帶來那幾位還沒有獲得長老尊位的同輩師弟相當。
這樣的實力,也想在這黃山之中渾水摸魚,對於這樣的想法,我也只能用三個字來作評論——想多了!
不過有句話說得好,「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這些懸空寺的僧尼似乎並未察覺,那位法遠和尚尷尬地不說話,而旁邊剛剛被棒喝、消停了沒多久的智飯和尚便出言說了:「雖說出家人以慈悲為懷,但是佛陀也有真怒,那侏儒既然殺了林玉師太還有幾位師兄,我們自然也要將其捉拿歸案,方才罷休!」
我師父眉頭微微一掀,只是笑道:「年輕人,有這般的勇氣,也實屬難得;既然如此,那麼貧道倒也不阻攔諸位,我這裡有一粒牛黃解毒丸,能治瘴氣毒霧,這位小師太應該能用得。」
他說著這話,卻是將解毒丸遞給了那法遠和尚,顯然是並不認同這青年僧人的性子。
對方接過了藥丸,餵入小尼姑的口中,又送水吞服,這藥丸奇效,不多時那清秀小尼姑便醒轉過來,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眨啊眨,當被告知了自家師父已經葬身火場之後,悲痛欲絕,整個人哭得雨帶梨花,著實可憐,而我師父卻沒有再多停留,與懸空寺的一眾人等告別之後,押著陳慎,繼續向前趕路。
路上,師父忍不住歎息了一聲,說道:「現如今的世家少年子,倘若是沒有經過江湖歷練,當真是不堪大用啊!」
聽到了師父的感歎,我曉得他不僅僅只是在說那個妄自尊大的青年和尚智飯,也是在說我那小師弟蕭克明,那小子在茅山宗的時候,因為天賦異稟,又能舉一反三,故而能夠出類拔萃,頗得宗門之內諸位師叔的歡喜,還與符鈞、我並成為茅山三傑,沒曾想將他放出山外來,居然處處都弄出蛾子來,而如今還將師父最疼愛的孫女陶陶給陷身於險地,當真是有些讓人恨鐵不成鋼。
聽到師父的感歎,我並不接話,因為此事也容不得我來插嘴,然而他說完之後,卻轉頭瞧向了我,問我道:「志程,你小師弟如此,恐怕會如宋時仲永一般,不知道你可曾有什麼好法子?」
我苦笑著說道:「師父,我離開茅山已然多年,還真的不是很瞭解這個,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師父指著我身後默默跟隨的七劍說道:「我看你的這些屬下,個個都是不錯的苗子,雖然來歷不一,卻都能夠很好的團結在一起,說明你還是有好辦法的,不如我將你小師弟給托付於你,讓你來調教幾年?」
雖然小師弟蕭克明有這樣那樣的不妥,但是一身本事卻是實打實的,先前與湘西鬼王交手,若是沒有他那如有神助的雷鳴爆音符,還不知道結局如何。
李道子乃茅山符王,然而他一生要求頗高,並無真傳弟子,他晚年之時也有授業,學者頗多,而唯有只有身懷明空目的小師弟蕭克明,最得李師叔祖的認可,說起來,倘若說李道子實際上的衣缽傳人,蕭克明應該算是一位。
這樣的人才放在我的手上,我自然是歡喜不已,稍微一加調教,便是虎將一名,不過就是不知道那小子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對於師父的吩咐,自然是應允的,兩人談了一下蕭克明的培育之事,不知不覺便來到了著名的寶塔峰旁。
此處山峰海拔一千三百多米,渾然矗立,如同巍然沉穩的主塔,左邊不知何年風化倒塌了半邊山巖,望去惟妙惟肖。我們趕到的時候,雲海初形,那寶塔露出尖峰,又似海洋中的一座燈塔,眾人從松谷庵登山,往獅子林途中,有盤道繞過此峰,但不能登攀,若是想要登頂,需得攀著附在峰邊的籐蔓,緩慢朝上,十分辛苦。
我們站在峰下,朝上仰望,雲海翻騰,彷彿神仙故地,我走到陳慎的旁邊,低聲問道:「怎麼樣,有沒有什麼感覺?」
陳慎一雙眼睛睜得滾圓,直直地望著上面的山峰,好半天,方才搖頭說道:「沒有,我沒有感知到她的氣息。」
我瞇著眼睛打量他,似笑非笑地說道:「你可別信口胡言啊?」
那陳慎恭謹地說道:「主人可別這麼說,慎自降服之後,自然是一心一意,請不要懷疑我的忠誠。」
因為有前車之鑒,我對這個油嘴滑舌的小傢伙並不相信,盯了他好一會兒,方才淡然說道:「你這般說,我自然是信你的,可別讓我失望。」
一路跟隨而來的南海劍妖並未離開,他此刻已經絕了佔便宜的念頭,不過卻是個八卦的傢伙,非要跟過來看熱鬧,我師父也不好趕他,結果他便湊過來,瞧著那四五歲小男孩模樣的陳慎說道:「我說大侄子,你師父古板得要命,但是你手下卻頗多異類啊!若是我猜得沒錯,這位小朋友,可跟那傳說中的黃山龍蟒,有些聯繫吧?」
一路而來,我差不多也瞭解這位前輩高人的性子,微微點了點頭,也不答話,而是朝著師父躬身稟報,問是否要去下一個地方查看。
我師父仰頭望著雲端之上的山峰,凝視了幾秒鐘,突然眉頭一皺,輕聲說道:「上面,好像有點兒不對勁呢?」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