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說道：「然後，有一個不識字的放羊娃，在山崗崗上放了十幾年羊，最開始的時候，這羊只有三兩隻，又來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等他十八歲的時候，變成了一個大羊群。」
「十八歲那年，他把羊群賣了。蓋了房子，置辦了聘禮，娶了鄰村的姑娘。羊群沒啦，又只剩下三兩隻。於是他又開始放羊。第二年的時候，他媳婦懷孕了，他殺了一隻羊，給媳婦補身子。興許是這隻羊的功勞，小娃娃生下來白白胖胖，哭的聲音特別響。」
我一邊聽老頭說話，一邊扭頭看了看薛倩幾個。他們正坐在不遠處，圍成了一個圈，用手電來回亂照，似乎迷失了方向。
我會過頭來，繼續聽老頭說話。
老頭說：「這放羊的老漢窮了一輩子，身上的羊膻味洗也洗不掉，臉上全是山崗上的風吹出來的口子。老漢說，我可不能讓我的孩子再受這種苦啦。於是省吃儉用，把娃娃送去上學。學校的老師給他起了名字。就叫李羔。這老師是城裡來的文化人，對李羔說，烏鴉反哺，羔羊跪乳。你家庭條件不好，希望你長大了好好報答你的父母。而且你們家是放羊的，給你起這個名字，也希望你長大了不要忘本。」
我聽到這裡，不由得讚道：「這名字好啊。」
老頭點點頭，說道：「這老漢一家人都不識字，忽然兒子有這麼個中規中矩的名字，自然都歡喜得很。從那時候開始，這兩口子就纏著兒子，繁複的學著寫他的名字，反覆的念那兩句『烏鴉反哺，羔羊跪乳』他們一直學了一個月，才終於學會了兒子的名字，也把那句話牢牢地記住了。」
我問道：「後來呢？這孩子長大了孝順嗎？」
老頭點點頭：「很孝順，很懂事。不過，在他十五歲的那一年，他遇見了一個人。這人是一個算卦的半仙。這半仙的一番話，可改變了李羔一家。」
我心裡面有些同情的想道：「李羔一家很不容易，這半仙可別使什麼壞才好。」
老頭說道：「半仙對李羔說道，你這一輩子，注定是四處奔波的命。福祿壽一樣都沒有。現在雖然認真苦讀，但是將來注定一事無成。如果勉強為之，會適得其反，到頭來，恐怕還不如在家安心放羊。」
我著急的說道：「這半仙太壞了。李羔一家沒有相信吧？」
老頭歎息了一聲：「這半仙在當地久負盛名，算的卦沒有不准的。李羔一家，不信也得信。不過，半仙的卦還有後半句：除非你能逆天改命。」
我問道：「怎麼逆天改命？命也可以改嗎？」
老頭說道：「李羔當時也是這麼問的。但是半仙笑了笑，說道，改命這種大事，我做不到，但是你可以。我只送你四個字，順其自然。等你長大了，自然明白。」
我催促道：「後來呢？後來李羔怎麼樣了？」
老頭說道：「後來，李羔變成了一個大小伙子。果然事事不順，越過越窮，找了幾個工作，總算莫名奇妙的出差錯，做了幾次買賣，負債纍纍。有一天，他無意中在書攤上看了一本講風水的書，發現這裡面就有改命的說法。」
我聽見風水兩個字，就有些不安了。
老頭卻沒有察覺到我的神色，仍然不急不緩的講道：「李羔當年上學的時候，完全憑著一股刻苦的勁頭，才取得了成績。但是這時候研究風水，居然一看就會，一看就精，似乎天生就應該做這個似得。這時候，他就想起半仙的話來了，乾脆順其自然，整天在家研究風水。」
「後來，李羔忽然就失蹤了。十幾天之後，他才回來了。回來之後，眼睛通紅通紅的，人也瘦了一圈。家人問他去哪了，他也不說，問他是不是有難處了，他也不搭理。只是每天吃了飯，就埋頭睡覺。直到有一天他說夢話，家人才問出原委來了。」
第366章風水寶地
我裹了裹衣服，問老頭：「李羔在夢中說什麼了？」
老頭歎息了一聲，說道：「李羔這孩子，睡覺一項規規矩矩，從來沒有夢遊、打呼嚕、說夢話之類的事。那天他說夢話，肯定是太發愁了。放羊的老頭問了他兩句，他都回答了。」
「原來，李羔研究完了風水書之後，就出去尋找改命的風水寶地了。他找了幾天，當真找到一個好地方。」
我說道：「既然已經找到了好地方，為什麼還要發愁呢？」
老頭猛地吸了一口旱煙，說道：「因為風水寶地，需要葬人。」
我的心臟咯登一下，升起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老頭抬起頭來，看了看天上的月光，說道：「那塊風水寶地真的很好。只不過，這下葬好像和時辰有關係。三天之後，那邊再不葬人，這風水就廢掉了。」
我試探的問道：「所以，李羔打算去遷祖墳嗎？」
老頭搖搖頭：「祖墳不行，必須是至親才可以。」
我說道：「可是他的父母都健在啊。」說道這裡，我恍然大悟，忍不住說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怪不得他會發愁，怪不得。」
老頭歎息了一聲，說道：「李羔在夢中告訴父母。那塊風水寶地，千年難得一遇，如果三天之內，葬下至親的屍體。可以保得三代之內，全都為官作宰，而且地位越來越高。如果葬下至親的指甲，頭髮作為替身。那麼只可以保三十年官位。相應的，至親的陽壽也會縮短三十年。」
我不由得歎息道：「李羔可真對得起他的名字。後來他怎麼做了？」
老頭說道：「後來，這老兩口聽了之後，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就悄悄地關上了門，退出去了。李羔從小認真苦讀，想要擺脫窮日子，他們都明白。這娃比誰都想上進。對於兒子夢裡面的話，這老兩口再也沒有提過。」
「第二天，李羔沒有出門，而是把自己關在屋子裡，躺在床上，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房梁。他就這樣躺了一整天，始終沒有吃飯。那老婆子哄了他很久，他也不動，只是躺在床上睡覺。」
我心裡暗暗地想道：「李羔的意思很明顯，無非是這種缺德事自己說不出口，想要逼的自己父母主動說出來罷了。」
老頭歎息了一聲，說道：「結果第二天，老婆子去放羊，一去就沒有再回來。等天黑的時候，有人跑回來說，老婆子掉到山崗下面了，摔死了。」
雖然早就料想到了這種結果，不過忽然聽到這個消息，我心裡面仍然有些難過。我歎息了一聲，說道：「這老婆子，也實在是太傻了。」
老頭抽著旱煙，沉默了很久。
我小心的問道：「後來呢？李羔當了大官了嗎？」
老頭緩緩地點了點頭：「老婆子死的當天，李羔就張羅著把人埋到了那塊風水寶地裡面，什麼守靈，什麼喪事，全都一切從簡了。」
「從那以後，李羔就變得很順利，一步步的，做了大官，再也不像幾年前那麼落魄了。不過老婆子是死了，再也活不過來了。」
我問道：「那放羊的老頭呢？不生氣嗎？」
老頭苦笑了一聲：「誰不願意自己的兒孫過上好日子呢。老頭不生氣，只是難過，老婆子跟著他吃了一輩子苦，最後落得這樣的下場，經常在半夜裡醒過來，眼淚都把枕頭打濕了。李羔在城裡面當了大官，想要把老頭接過去，好好地孝敬一番。這要是在以前，老頭肯定高興地合不攏嘴。但是老婆子死了以後，老頭也不想走了。只想著留在鄉下，好好地陪陪老婆子。人不在了，老頭反而每天想她了。人老了，老頭反而整天想年輕時候的那些事。一塊吃飯，一塊下地幹活……」
我聽到這裡，心裡面雖然有些感觸，但是不知道老頭說這番話的用意所在。所以沒有插嘴。
老頭說道：「那一天，老頭晚上睡不著覺，想和老婆子說說話。於是披上衣服爬起來。就往那座孤墳走。結果走到一半的時候，要過一條河。那天晚上，河水凶得很，老頭有些害怕了，可是怕也沒有用。河裡面伸出來一隻手，將他拽下去了。原來是水鬼想要找替身。」
老頭連連歎息：「這老頭即使死了，也後悔的了不得。早知道自己要死，還不如當初就從山崗上跳下去，也好讓老婆子留下一條性命。」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老頭，又看了看他身後的河水。小心翼翼的問道：「難道，你就是當年的那個放羊的老頭？」
老頭抬起頭來，衝我嘿嘿的笑了一聲：「是啊，小伙子。我就是當年的老頭。」他望了望遠方的黑暗：「你們要找的風水師，就是當年的李羔。這些年，我曾經見過他，但是每一次我都躲了起來。哎，這孩子孝順，估計看見我做了水鬼，心裡面也不好受吧。」
我默默地說道：「李羔，現在做了高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