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節


程老爺子沒有再和我們搭話,而是教了教那些工人,在哪裡下釘子。
工人們正在挖土。我忽然感覺一陣陰風,從背後沁過來。我嚇了一跳,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於讓就站在我身後。
呂先生對於讓說道:「你們家程大爺,要害死程二爺了。」
於讓看了看挖到一半的墳墓,然後說道:「他們兩位,我都尊重,不過他們自己鬧起來,我還是得支持大爺。這沒什麼說的。」
呂先生又問:「你不打算勸勸他嗎?」
於讓的嘴唇動了動,似乎猶豫了。但是他還是搖了搖頭:「大爺聽不進去別人的話。還是算了。他這麼幹,也有他的道理。」
程老爺子聽見呂先生在一旁自言自語,忍不住問道:「你在和誰說話?」
呂先生指了指旁邊,說道:「於讓在這裡。」
程老爺子眼睛裡面閃出一絲驚色,不過很快就恢復正常了。他茫然地看著周圍,說道:「老於,你當年替我去死,我心裡面感激的很,這些年紙錢供奉,沒有少了你的,你不用擔心,以後也不會少。」
於讓的話程老爺子並不能聽見。不過他還是說道:「程二爺的事了了。大爺徹底平安了,我也就放心了,可以去投胎了。」
說著這話,他慢慢地跪了下去,向程老爺子說道:「這輩子能認識程大爺,我感覺值了。如果沒有程大爺,沒有人把我當人看。」
然後,他站了起來。身子越來越淡了。我聽見他說:「給我紋身的人,就住在我老家,於家村。你們只要一打聽,很容易就找到他了。」
呂先生感慨道:「他解開了心結,去投胎轉世了。忘記這一生的爭鬥,重新做人,多好。怎麼你們兄弟就不肯呢?」
程老爺子冷笑了一聲:「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這種婦人之仁的論調,只能讓我早死。」
然後他又說道:「老於是個好兄弟。你給他一點好處,他就想用命來報答你。不過可惜,他也就只有一條命比較值錢。」
程老爺子說道這裡,忽然臉色變了一變。我看見他臉上的表情很古怪,嘴裡像是含了什麼東西一樣。
我看著他這幅樣子,嚇了一跳,問道:「程老爺子,你怎麼……」
他的身子忽然一歪,一下掉進剛剛挖好的土坑裡面了。工人們恰好把屍骨挖出來。程老爺子這一下,乾脆掉進了屍骨堆裡面。
我們全都嚇了一跳,將他拽了出來。
想好程老爺子並沒有受傷,只是弄得灰頭土臉。拍打了好一會。
等程老爺子收拾乾淨的時候,工人們已經把程二爺的遺骨收拾好了,包起來,重新埋下去了。不多時,墳頭已經堆了起來。工人們不等程老爺子吩咐,已經開始釘桃木釘。按照之前指定的位置,分毫不差。
程老爺子全程笑瞇瞇的看著,似乎他不是在害自己的親弟弟,而是在看什麼表演一樣。
等釘子釘好了之後,程老爺子吩咐道:「你們四個人,從今天開始守在這裡。七七四十九天,別讓某些心慈手軟的人,把釘子給拔去了。」
那幾個工人答應了。
我不由的說道:「程老爺子,你可真是心思縝密。」
這時候,程老爺子湊到我耳邊,小聲地說道:「你該改口了。應該叫我程二爺。」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他正一臉笑容的看著我,隨後,做出一個輕佻的表情來,問了我一句話。這句話,他在宗祠裡面的時候就問過一遍:「趙大師,你覺得這身子上面,安上我自己的腦袋合適,還是安上我親哥哥的腦袋合適呢?」
第419章紋身師傅
我看著笑嘻嘻站在我面前的老頭,有些不知所措了。我問道:「你……你上了他的身?你是程二爺?」
程二爺點了點頭,說道:「不是上身,是借他的身子用用。哎呀,這麼多年了,程家也該我當家了。」
我問道:「他的魂魄呢?」
程二爺回頭看了看那座孤墳,說道:「不是好端端的躺在裡面嗎?」
我看了看呂先生,說道:「你聽明白了嗎?」
呂先生嗯了一聲:「聽明白了。程老爺子把自己給害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趙莽,算了吧,這件事,我們真的管不了。」
程二爺笑瞇瞇的說道:「是啊。你們管不了。我們程家勢大。你們幾位,雖說是出家人,可是只要還是人,還需要吃喝睡覺,就不要和我們擰著來。」
隨後,他看了看呂先生,說道:「我聽說,我親哥哥為了保命,曾經給了你們十幾萬?」
呂先生說道:「是有這麼回事。」然後他拍了拍身上的布包。
程二爺把布包拿下來,將裡面的錢拿走了。說道:「他已經喪命了,你們沒有完成任務。所以這些錢,你們沒有資格拿。」
隨後,程二爺笑瞇瞇的走了。
我們三個人站在墓地裡面,摸著黑向外面走。
薛倩見我低頭不語,一個勁的歎氣,於是勸我:「老趙,你別這樣垂頭喪氣的。不就是十幾萬嗎?咱們有一技之長,想要掙這個錢,容易得很。」
我說道:「我不是為了這十幾萬歎氣。我是覺得,人怎麼能這麼壞呢?親兄弟,怎麼能變成仇人呢?」
呂先生說道:「他們手底下,各有一幫要吃飯的。他們是親兄弟,手下人卻不是。開始的時候,兩幫人只是互相看不順眼,後來的時候,就動起手來了。他們都知道,萬一對方當了家,自己這一方,肯定就混不下去了。所以全都拼了命的保著自己的主子爭權奪位。躥騰著主子下狠手。」
「兄弟兩個,就算沒有恩怨。被手下這些人整天煽風點火,添油加醋,也有了恩怨了。時間長了,兩方的爭鬥越來越激烈,親兄弟變得勢如水火,也沒有什麼不可能的。」
薛倩歎道:「手底下這些人實在太壞了。」
呂先生說道:「不過都是利益使然罷了。他們是為了爭利,爭以後能在程家有一席之地。大爺和二爺表面上是他們的主子,實際上,是他們的棋子。這就好像以前的時候,儒道佛三教之爭。是孔子、老子、釋迦摩尼在爭嗎?不是,是儒生、和尚、道士,以這三位聖人為名爭奪自己的利益罷了。」
我看了看呂先生,笑道:「今天有不少感慨啊?」
呂先生說道:「看見程家代代變成這樣,誰能沒有感慨呢?」
然後,他指了指墓地外面的兩撥人。
這兩撥人,為首的分別是程文和程武。他們身後,則跟著各處生意的負責人。現在兩方人或站或蹲,站成了兩幫,都看對方不順眼。
《空亡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