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德安拉瑪摸著身邊男子赤裸的胸膛,「如果被兒子知道了,我們都會死。」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給我三顆舍利,暗示著午夜三刻見面?」男子滿不在乎地把德安拉瑪烏黑的長髮繞在指尖,「他不會知道的。這件事情瞞了十六年,要出事早就出事了。何況,我一手助他當了王,就算是當年你我情投意合,毒殺了你的丈夫,這個功績也足以抵消了。」
「可是我越來越害怕,現在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我真的擔心如果有一天……」
「我編造的他是月神之子的傳說已經在民眾心裡根深蒂固,他是不會輕易放棄這麼至高無上的榮譽的,否則王位不會穩固。所以,就算是他知道了,也不會有什麼行動。何況下毒之人已經讓我找了個借口,降為首陀羅,趕出家門。沒人會相信一個奴隸的瘋言亂語,還會因為褻瀆王而被士兵殺掉。」
「你為什麼不殺死他?」
「祭司家的『吠捨』擁有一次活命的機會。他愛喝酒,喝醉了更是胡作非為,遲早會被殺死。」
「但願如此。天快亮了,你還要祭祀農神,快回去吧。」
男子慢悠悠地穿著衣服,又在德安拉瑪額頭吻了吻,才鑽進衣櫃裡的暗門。
雞鳴犬吠,王城的曙光籠罩著浩浩蕩蕩的祭祀隊伍,國王昌德拉瓦爾瑪徒步走在最前列,以示對農神馬哈帝的尊重。
大祭司昌德拉瑪站在祭壇中央,他被冠以「八部眾」稱號的侍從分列左右,迎接王的到來。
迎著陽光,大祭司高大魁梧的身體閃耀著金光,神聖無比。昌德拉瓦爾瑪不由心生敬畏:不愧是以「月神」稱呼的尊者,國家在他的庇護下,一定能夠繁榮昌盛,百戰不敗。祭祀完畢,昌德拉瓦爾瑪畢恭畢敬地聆聽大祭司的教誨,直到日落才回王城。
回到宮殿,昌德拉瓦爾瑪吃著恆河岸邊生長的菠蘿蜜,白嫩的果肉甜軟可口,他吩咐僕人給母親送去,忽然想起一件事,又把僕人喚回囑托了幾句。
十二
僅僅用了一年,昌德拉瓦爾瑪帶領強悍的部隊南征北戰,逐漸統一了印度,只剩下幾個負隅頑抗的小國,但也只是時間早晚問題。隨著國力的強盛,有一件事情,卻讓他越來越煩惱。
「母親,我想修建八十五座寺廟,就建在王城旁邊。竣工之日,請大祭司為寺廟演法。」昌德拉瓦爾瑪走進母親德安拉瑪的寢宮,興沖沖地說道。
母親微微吃驚:「修建寺廟雖然是每代君主都要做的事情,可是八十五座寺廟會耗盡國庫。就連神聖的無憂阿育王,也因修建八萬四千佛塔導致孔雀王朝覆滅。」
「母親,我想通過修建佛塔啟示世人,為您正名!」昌德拉瓦爾瑪根本不理睬母親的勸誡,「也是為我正名!」
母親歎了口氣。她知道,兒子這些年對身世始終耿耿於懷。雖然「月神之子」的傳說早已深入民心,可是難免會有非議。
「第一座佛塔竣工時,母親您一定要去讚揚兒子的偉業,好嗎?」昌德拉瓦爾瑪抬頭望著母親,眼中滾動著淚珠。
母親心中酸痛,摸著兒子英俊剛毅的臉龐,點了點頭。
軍隊層層封鎖著施工地,除了修建寺廟的奴隸和國王本人,沒人見過寺廟到底是什麼樣子。只是通過密林,遠遠能看到寺廟威嚴的寶蓋合了頂。時間在奴隸的汗水中慢慢流逝,當卡久拉霍第一座神廟按照王的指示和設計竣工時,所有人都不明白王為什麼要蓋這樣一座寺廟。
母親已經四十二歲了,在那個飢餓、貧窮的戰亂年代,這屬於得到上天恩賜的年齡。去往卡久拉霍寺廟的路上,她輕撫夾雜著白絲的長髮,遠遠望著縱馬奔馳在隊伍最前頭的兒子,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隊伍後面,是大祭司昌德拉瑪和他的隨從八部眾,一路高聲朗誦著佛號,莊嚴肅穆。
她忽然覺得一切很好笑。
守衛的軍隊閃開一條路,刀尖閃爍著凜凜寒光。抵達寺廟時,奴隸們匍匐在地,黑壓壓的,如同一群螞蟻。
「退後五里!」昌德拉瓦爾瑪對著軍隊揮手下了命令。沒有人覺得不妥,大祭司祭祀寺廟時,本就不應該出現肅殺之氣。
下了車,母親故意不看大祭司,兩人默契地保持著距離,向祭台走去。國王昌德拉瓦爾瑪在祭台上高舉雙手,虔誠地等候兩人的拜祭。登上祭台,兩個人在昌德拉瓦爾瑪的指引下,參觀著雄偉的廟宇。當他們走進廟宇,看到牆上的雕刻時,都愣住了!
一座座活靈活現的性愛雕像,如同兩個活生生的人在牆壁上不停地交媾。
「十年了,你們一共私會了847次,我把每一次都畫下來,讓奴隸們雕刻在牆上。怎麼樣,逼真嗎?」昌德拉瓦爾瑪冷冷地說道,「知道我最憤怒的是什麼?是你居然在我為你修建的王宮裡面和別的男人偷情!這是對我最大的侮辱。」
「你……你怎麼知道的?」母親德安拉瑪驚愕地張大了嘴巴,全身篩糠似的抖動。
「是我說的。」神廟裡走出一個人,脖子上的犬牙標記異常醒目,「當年我假裝酒醉擋住王軍的路,就是為了淨身入宮,有機會向王說出這個秘密!」
「尤比!你這個叛徒!」大祭司怒目圓睜,掙斷了手中的念珠,紫檀木珠滾落一地,「辟里啪啦」亂響。
十三
「我是叛徒?」尤比怨毒地盯著大祭司,「當年你看中德安拉瑪的美貌,讓我下毒殺了她丈夫,我替你保守了十六年秘密,卻被你貶為奴隸趕出家門。呵呵……你居然說我是叛徒!」
「一切都不重要了。」昌德拉瓦爾瑪悲傷地看著遠遠參拜的奴隸們,「我忍受了這麼多年的屈辱,就是為了今天,讓你們得到應有的懲罰!放心吧,為了我的聲譽,我會保密的。」
「八部眾!保護我!」大祭司驚慌地後退,招呼著最親信的八大侍從。八部眾快步走上祭台,分立大祭司左右,而昌德拉瓦爾瑪身邊只有奴隸尤比。
「我們做錯了,不要再繼續錯下去了!」母親扯住大祭司的衣袖,淒然說道,「不要傷害我們的兒子!」
「我知道你是我的父親。」昌德拉瓦爾瑪微微一笑,「你給了我一個王國,卻讓我背負了一生的恥辱。」
「滾開!」大祭司一腳踹開母親,指著昌德拉瓦爾瑪吼道,「殺了他們!」
「噗!」一柄尖刀從背後穿過他的鎖骨。他低頭看著從身體裡探出的刀尖,不可置信地回過頭:「阿修羅,你……」
「國王許以我們婆羅門的種姓,比給你當侍從要尊貴無數倍。」阿修羅舔著嘴唇,用力轉動刀柄。
劇痛讓大祭司跪倒在地,他憤怒地吼著,用力別斷刀刃,又被阿修羅踹倒在地,重重地踩著傷口。對大祭司忠心耿耿的緊那羅剛拔出刀想要保護主人,卻被乾闥婆一刀斬首,鮮血如同噴泉,從顱腔噴湧而出。奴隸們目瞪口呆地看著台上的一切,雖然聽不到聲音,但是濃郁的血腥味卻讓他們戰慄得無法言語,只能繼續低下頭,裝作什麼都沒有看到。
母親跪爬到兒子腳前,抱著他的腿:「我錯了,原諒我們,原諒你的父親。」
「我會原諒的,」昌德拉瓦爾瑪指著豎立在廟門口的象頭神,「把你們活埋在這裡,放進聖甲蟲,永世不得超生。」
他擺了擺手,八部眾剩餘七人取出鐵鉤、刀具,把昌德拉瑪的眼睛、舌頭、耳朵、鼻子、臉皮生生剜出,放入陶土罐子。又用早已備好的紗布,將兩個人層層包裹,只露出眼睛和嘴,並排放進象頭神底座下早挖好的土坑。兩人如同巨大的蠶蛹要破繭而出,拚命地掙扎扭動。
昌德拉瓦爾瑪嘴角掛著冷酷的笑容,眼睛卻濕潤了。尤比閃身進了神廟,再出來時拖著半人大小的布袋,裡面有東西躥個不停,嘶嘶作響。
昌德拉瓦爾瑪揮了揮手,尤比對著土坑解開布袋口。無數只橄欖大小的黑色甲蟲爬出,潮水般覆蓋了這兩個人。甲蟲探著觸角,輕點著纏繞的紗布,張開頭頂黑油油的獠牙,撕咬出裂口,鑽了進去。只看見兩個人蛹劇烈地扭動,幾乎要把紗布掙裂。
「你弒父殺母,必受神靈的懲罰!」失去舌頭的大祭司含混地痛呼,卻被甲蟲從嘴裡鑽進,再也說不出話。
母親最後看了兒子一眼,緩緩閉上眼睛,眼角流下兩行淚水。
「我會救你的!等我復活!」大祭司嚼碎了堵在嘴裡的甲蟲,噴著黃色的肉汁吼著。
昌德拉瓦爾瑪用力扳下象頭神的鼻子,底座復合,將他的親生父母活活壓在雕像下面,任由聖甲蟲撕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