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節


家興想想這些,又回想起八年前,在復員幹部會餐後,張榮單獨對自己的一席談話。
這段時間,家興只好夾緊了尾巴做人,盡量多做事少說話、甚至不說話,自己真像個犯人似的。過了幾天,看看家興人還挺不錯的,幾個老工人過來同家興搭了腔。家興也趁機會說了些自己的簡單情況,逐漸改變了被冷落的處境。
過了兩年,家興在新家的旁邊又造了一間平房,把媽媽也接過來住在了一起,把自己和媽媽原來住的房子全留給了姐姐。
「不對,我說老婆也是自己的好!」
「我認為不好,我想還是讓他去接受高等教育,也要去上大學。」
「這條石凳會有什麼紀念意義?讓我想想。對了,我們兩人二十幾年前『私訂終身』就是坐在這條石凳上。這日子過得真快,一轉眼就近三十年過去了。我給你生了這三個寶貝,還一個個給培養得這麼大,但接下去的問題是怎樣使孩子們成人、成才。先說說老大,書讀到高二就去當了三年兵,現在退伍回來由政府給安排工作。」
家興看著滔滔浦江水、正在想得出神時,錦繡和三個孩子回來了,思路被打斷了。他就問大兒子說:「愛國,照相機裡的膠卷還有嗎?大家都過來,我們來拍張『全家福』。」
家興想,培育子女的事情開始要走第一步了,自己肩上的責任將會更重。同時自己將要走上副局長的位置,人生又將迎來一個重大的轉折,自己雖然已年近五十,但精力還正旺盛。國家新的經濟建設的時間也將要到來,上海肯定將會迎來全面發展的大好時機。
「媽媽,聽說爸爸要當局長了,是嗎?」立業問道。
今天愛國成了三家人遊玩的「總司令」,他又去買了個膠卷,給大家拍了一張又一張的照片。照片拍完後愛國就問家興說:「爸爸,吃中飯怎麼解決?」
「這我考慮過,這樣吧,出國這事你去策劃。是寫信、還是打個國際長途給麗絹,全由你去操辦。」
現在,領導上已經找自己談過,要調他到區局裡當付局長,分管哪個口子還沒有最後定,要他下個月去報到上任。他在暗下決心,到時間一定要踏踏實實地再大幹一番------
這首詩很鼓舞人心,教導一個人做人為事,不要灰心、不怕挫折,要有雄心壯志,眼光要放遠。家興當年是鼓足勇氣,面對現實,選了走復員回上海的那條路,一切從頭來起。
錦繡一直在醫院做醫生,工作還比較順利;大兒子愛國,去部隊當了三年兵,已經退伍回來了,在等待分配工作;女兒海燕和小兒子立業還都在上著中學。
當時,家興對復員回到家鄉上海,能全家團圓確實比較高興,但對社會的亂局憂心忡忡。對回上海做一名普通工人倒還沒有什麼,但對自己過去文化上的努力學習、人生目標的刻意追求、個人事業的遠大抱負,缺少了籍以奮鬥實現的平台,感到很無奈。
但他一回到上海第一個面臨的問題是做什麼工作?經多方聯繫,他被分到一個物資公司。
這天是1978年的「五·一」勞動節,家興一家人來到外灘黃浦公園遊玩,心情都十分喜悅。錦繡領著三個孩子在公園裡到處攝影留念,家興卻獨自一人在公園的浦江邊上觀賞風景。他上身向前微傾kao著岸邊欄杆,站著面向寬闊的黃浦江邊,一面沉思著,一面觀看著這江面上正來來往往的大小船隻。
「現在快十一點了,讓大家自由活動一個鐘頭,然後集中一起,到外面找個飯店吃中飯。」家興掏出懷表看了看後說。
而張榮卻說:「家興,你應該相信我們的黨,一定會領導我們的革命事業,從勝利走向勝利;我們的國家前途肯定是光明的、輝煌的。你還年輕,回去後牢牢記住三件事;一是繼續努力學習,勤奮工作,不要放棄自己的人生目標和對事業的追求;二是到了地方可能會同金錢打交道,但該是你的錢你就拿,不該拿的錢一分一厘都不能拿;三是在地方上工作接觸的女同志就多了,生活作風方面一定嚴格要求自己。
於是,家興的姐姐、姐夫,就開始全力以赴地幫助打造家興的住房。並通過各種關係在徐匯區虹橋路一個棚戶區裡,找到了一塊空地,造了三間磚木結構的平房,暫時解決了家興一家住房的困難。
「跟你一樣,跌跌爬爬地拿個大專文憑。你們『三結義』的三個人不是已經商量好了,等孩子們長大後由麗絹送到國外去留學。我看現在條件已經成熟,老大二十足歲,有高二的基礎,馬上就出國,再遲就晚了。還有一個因素不知你想過沒有,假使老大退伍安排在上海工作,老二高中畢業,如果考不取大學就要下農村。」
「是啊,你嫌太簡單,當工人麼就是這麼簡單。你算不錯了,一來就給你當保管員,沒有叫你去看門、扛包,掃廁所,工資還六級工,六、七十元一個月------」
這時走在哥哥後面的女兒,也來到了父母跟前。
由於家興的勤奮工作,不久就當了小組長、管理員。到1974年,又升為倉庫業務經理、公司科員,這一路走來還真不容易。
「我這次語文比賽全校第一名,現在是班級語文課代表。」
「家興,我們老大將來肯定要超過你!」錦繡看著大兒子的背影說。
真要說起來這工作和工作環境,還不算是大問題,最使家興傷透腦筋的是住房問題。
「這不很好嗎。」
「家興大哥,這下你可真熬出頭了。現在聽說你要去當局長了,英雄又有用武之地了。再看你老大愛國多神氣,點子又多,把我家女兒建芳騙得跟他到處亂轉。」君蘭笑著說道。
家興站在浦江邊上,澎湃的心潮就似這黃浦江中翻騰著的浪濤。繼續思索著的他,眼前像過電影似的,一幕又一幕的往事不斷地閃現在眼前-----
「你怎麼已經知道了?」君蘭有些奇怪地反問。
照相結束三個孩子又到公園裡四處遊玩去了。錦繡同家興在石凳上又坐了下來,說:「家興,我有事同你商量,是關於孩子的事,現在已經到了非好好討論一下不可的辰光了。」
「君蘭,你這話什麼意思,是你家建芬纏住我家老大,左一個愛國、右一個哥哥的------」家興似笑非笑地說著。
「好了,看你們兩人都不要得了便宜又賣乖,盡說俏皮話。」孔文挺開心,打趣地說。
**等老一輩的無產階級革命家,先後出來主持黨和國家的領導工作。又開展了全國性的真理標準大討論,人們的思想空前活躍,整個社會開始出現安定團結的政治局面,人民的生活等各個方面逐步走上了正常軌道。
1976年,國家又處在一個非常不平凡的一年。先是唐山大地震,隨後,黨和國家的領導人,敬愛的**主席、朱德委員長、周恩來總理,先後相繼逝世,舉國人民無比悲痛、深切哀悼!家興一家人也不例外。
1975年開始,對軍隊復員幹部落實政策,凡是復員的一律改為轉業,恢復原來的級別、職務和工資待遇。家興的職務又調正為公司經理,現在要當副局長了。
有一天,錦繡主動對家興說:「家興,我想來想去只有兩頭都不住,搬出去自己租房子住,或者到什麼地方去買房子。好在我手裡還有點積蓄,但是不多。你那筆復員費,原本是絕對不想動用的。這筆錢雖然有幾千元,但這錢我已打算做三方面的用途:一是家庭有什麼大事應應急;二是用作三個孩子讀書教育的基金;三是外婆和你媽媽萬一不行了,也要動用這筆錢。現在即使要用這錢買房也不夠,也只能是到什麼地方弄塊地皮,造兩間簡單的平房、草房一類的房子,先住下來再說。」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他回想起八年前,那是1970年2月28日,也就是他在1950年2月28日參軍,在解放軍裡度過了整整二十個年頭,然後復員回到上海,去新的工作單位報到的那一天。
兩天後,家興到倉庫正式報到,開始工作。但碰到的一些事情他真的一點兒思想準備也沒有。首先,那位年輕的小組長上來就給了家興一個下馬威。他報到時,那位年輕的小組長就問家興:「在部隊當過保管員沒有?」然後遞過了一份有關鋼材保管、收發的業務資料,一本正經地說:「老傢伙,這資料好好學習學習,認認真真做好工作。還有三條工作紀律:一是不准遲到、早退;二是工作時間不准看書、看報;三是收、發鋼鐵材料不能出差錯。這三條有問題都要扣工資、獎金!另外,這倉庫裡的衛生,是實行分區包干的,你這個工作區裡的上上下下的衛生由你負責,每十天檢查一次,不合要求同樣要扣獎金!記住了?」
「到了工作崗位上,一邊工作一邊繼續讀書不是也很好嗎!」
「這還要說。」
「同志,你怎麼這樣說話?」
三家人一起在黃浦公園人民英雄紀念碑前集中了。其實,三家人的孩子之間是經常在一起。愛國和建芳,海燕和思英都很要好,那立業、慶生是三天兩頭在一道玩個沒夠。今天只有孔文的兒子思南沒有來,他已經當上了人民警察,到了節日更加忙,去加班維持秩序了。
「哪有的話,表揚你還來不及呢。小三,你最近的功課怎麼樣?」家興問小兒子立業。
家興一家人正說得起勁,君蘭、愛芬也如約來到黃浦公園,還帶了女兒建芳,兒子慶生。不一會,孔文和紅梅也帶著女兒思英,進了黃浦公園。
「家興,你看我們的小兒子立業像誰,有什麼特點?」
家興認為,錦繡講的句句都在理上,他又對媽媽講了這個意思,老人家表示完全同意。家興說,房子造好後要把媽媽帶著,可姐姐說媽媽還是先留在她那裡,等以後再說。
「我說什麼了?」家興本想同他吵一場,但他克制住了。還是一位自稱是科長的,過來說了幾句比較客氣一點的話:「李同志,你的擋案我看了,在部隊表現不錯,還評過中校、正團級,十四級幹部。要是十三級就好算高幹了,但你現在的介紹信上寫的是工人,我們只能給你安排個保管員。我看你材料上寫的、做過的職務和對你工作能力的結論,來當我們公司的科長、經理,也綽綽有餘,但那是以後的事了。這是同你說個玩笑話,你不要生氣。」
話說李家興從1970年復員回上海已有八年,這八年的變化還真不小。家興從復員回來時當倉庫保管員、小組長、後來當了倉庫管理員、業務經理、公司科員。
《紫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