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節
「來,吳雲,你也坐。」司馬風悖拉罷莫問,又伸手去拉老五,「難為你還記得我喜熱怕冷。」
「這咋能忘呢。」老五歡喜落座,他的追風鬼步是司馬風悖私下傳授的,在沒有變身巨蝠之前追風鬼步一直是他的保命絕招。
「道長,幾年不見,您見老啊。」老五是性情真人,見到司馬風悖老朽如斯,眼圈泛紅。
「可不是幾年,快二十年了吧。」司馬風悖感歎道。
「道長,此處甚寒,我們去房中說話。」莫問說道,司馬風悖沒有靈氣修為,此時是初春時分,客棧又開著門,夜半時分很是寒冷。
「好好好。」司馬風悖連連點頭,撐著桌子直身站起,老五見他站立不穩,急忙上前攙扶。
「不妨事,不妨事,只是麻了腿。」司馬風悖自行邁步。
老五仍然出手攙扶,陪著司馬風悖向樓梯走去,到得那兩人桌前,老五停了下來,「道長,你認不認識這倆傢伙。」
司馬風悖聞言歪頭瞇眼看向那深埋其首的二人,待得看清那二人樣貌,高聲罵道,「是你這霪賊。」
那兩個商賈打扮的人見司馬風悖認出了他們,也不答話,悶頭外躥。
莫問心念閃動定住了二人,緩步上前衝二人說道,「告訴你那什麼乎兒大王,貧道今日不想殺生,不要前來尋釁送死。」
言罷,反手將二人扔出門外,與司馬風悖邁步上樓。
夥計見狀急忙上前安放門板,店主親自將三人送至上房,端來木炭火盆,再上酒水宴席。
「司馬道長,那倆傢伙是誰呀。」老五將司馬風悖讓至首席。
「是蔣文韜和他的嘍囉,那蔣文韜是青木莊的莊主,黑沙掌很是了得,此人欺男霸女,多有霪邪惡行,前些時日聚眾作惡被老道撞見,出手打傷了他。」司馬風悖說道。
「道長,您肺腑有疾。」莫問接口說道,司馬風悖雖然是個道人,確切的說只能算是個武人。
「多年的老毛病了,不礙事,莫問哪,你們幾個幹的事情真給我們爭臉,好本事,好造化。」司馬風悖沖莫問伸出了拇指。
司馬風悖的指甲很長,指甲縫隙之中有著很厚的灰垢,手上的皮膚也多有褶皺。
「是道長教導的好,我們時至今日用的仍然是您傳授的武藝。」莫問探手握住了司馬風悖的左手,靈氣延出,探察肺腑,靈氣所至,心中瞬時瞭然,司馬風悖得了很重的惡瘤之疾,肺臟,胃臟,胸腔皆有多處惡瘤。
「可惜呀,古陽子和青陽子他們死的早,不曾看到你們做的這些大事。」司馬風悖抽回左手。
「道長,你這疾患需要及早醫治,待得天明吳雲送你前去代國,天璣子和李真人此時都在代國。」莫問說道,司馬風悖的這種情況用蜈蚣甲殼已經無法醫治,只能寄希望於玉玲瓏有回天之法。
「不去,老道這一輩子也算活的夠本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可再提此事,不然我即刻就走。」司馬風悖倔強搖頭。
莫問聞言皺眉不語,司馬風悖是他授異尊長,幾位授藝的尊長對他恩情最大的是賜他天狼毫的趙真人,對他影響最大的就是司馬風悖,司馬風悖的留情不動手,動手不留情被他奉為了行事準則,他也知道司馬風悖的性情,司馬風悖有些孤僻,不願拖累和麻煩別人,不過司馬風悖不願去代國的主要原因恐怕還是對夜逍遙娶了玉玲瓏有所不滿,在此時徒弟娶師父或師父娶徒弟都屬於不倫,為世俗所不容。
夥計打著哈欠前來送酒,老五為司馬風悖和莫問倒酒,莫問舉杯敬酒,三人暢談離別之後發生的諸多事情。
多數時候司馬風悖都是聆聽者,莫問將諸多瑣事一一道來,父親死後他遇到難題都會向青陽子請教,青陽子死後他無處尋求指引,而今遇到了司馬風悖,便想聽司馬風悖對一些事情的看法。
「你不曾做錯,你先前已經百般忍讓,若不對追兵痛下殺手,天璇子就會喪命,人生總有諸多取捨,待得分清主次,看清本質,取捨並不困難。」司馬風悖對他當年沖玉清宗痛下殺手的看法。
「我雖然痛恨胡人,卻不認為你放走那些平民有太大的過錯,若無虎狼在旁,漢人何以自強。」司馬風悖對他放走胡人平民的看法。
待得聽完莫問對眾人聯手殺掉柳笙一事的講述,司馬風悖報以苦笑,沒有發表看法。
「蚩尤不同於尋常妖邪,哪怕你已然晉身天仙也不見得是他對手,你萬勿大意。」司馬風悖正色提醒。
「此事你做的欠妥,要知道血濃於水,他可以不認那孩兒,那孩兒卻不會不認自己的父親,那孩兒很可能會因此與你反目。」司馬風悖沉吟良久方才說出了對莫問收掉關墨魂魄一事的看法。
「道長,此事我做錯了。」莫問本就心存憂慮,聽得司馬風悖言語更加憂心。
「你對佛家的厭惡沖昏了你的頭腦,你不該收他的魂魄。」司馬風悖搖頭說道,先前的談話持續了整晚,此時東方已經放亮。
「我對佛家已經很是寬容了,從未排擠打壓。」莫問皺眉說道,他與晉,代,秦,涼的皇家關係都非比尋常,卻從未借助皇家力量強迫世人信道。
「有些事情你自己心知肚明。」司馬風悖打了個哈欠,直身站起走向床榻,「不說了,困殺我也。」
莫問跟隨在後,服侍司馬風悖躺下,司馬風悖再度打了個哈欠,閉眼之後出言說道,「天樞子,你還年輕,參的透陰陽卻看不透人心,總想防患於未然,那沒用的。」
「請道長明示。」不管修為如何高深,莫問對長輩始終心存尊敬,也願意聆聽長輩的意見,儘管他們的意見並不全對,但他們活的年歲多,對人情世故瞭解的更深刻。
「世人有個毛病,不吃虧是不長記性的,他們要跳河,你別去拉他,等他們嗆了水,受了凍,自己就爬上來了。」司馬風悖閉眼說道。
「若是淹死了也不上岸呢。」莫問追問,關墨就屬於淹死也不上岸的。
「那就淹死好了,又不是你推他們下水的,所謂大道無為不是什麼都不做,而是有所為,有所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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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二章浮雲山的猴子
莫問聽得司馬風悖言語緩緩點頭,司馬風悖雖然修為平平,其見識卻不淺薄,說的確有道理。
司馬風悖沒有靈氣修為,一夜未眠極為疲倦,躺臥在床很快睡著,不多時鼾聲響起。老五也沒有靈氣修為,躺在南面床鋪亦是鼾聲震天。
莫問回到桌前默然獨坐,故人是記憶的一部分,遇到司馬風悖他不由得想起了當年無量山學藝的諸多情景,除了對往事的追憶和傷懷,他也對修行中人追求的長生產生了懷疑,人活著是因為有親人和朋友,倘若親人和朋友一一死去,只剩下了自己,長生還有何意義?
短暫的質疑過後,莫問想通了其中緣由,古語有云,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人的一生並非一成不變,隨著能力的增強,地位的提升,會逐漸離開先前的圈子,找到新的屬於自己的圈子,每個圈子裡都有一批與自己能力相仿,地位等同的人,他眼下所做的事情是處置那些滯留凡間的天仙和地仙,而司馬風悖所做的事情是懲治欺男霸女的習武之人,這就是二人圈子的不同,也可以理解為層次的差別,他此時剛剛離開自己先前的圈子,晉陞到了仙人境界,短時間內還不適應這種巨大的改變,實則仙人並不孤獨,也不悲苦,因為有其他的仙人為敵為友,而那些仙人在不自相殘殺的前提下都是能夠永生不死的。
莫問坐在桌前將司馬風悖先前所說言語自腦海中仔細想過,司馬風悖對他大部分的所作所為還是贊同的,除了兩件事情,一是他放胡人平民西去,司馬風悖說的是不認為他放胡人西去有太大的過錯,言下之意還是認為他不該放胡人西去。二是對他收服滅緣魂魄一事感覺欠妥。前者可以不去管他,但後者卻令莫問很是憂心,他沒有子嗣,只有無名這一個徒兒,他不希望無名與他反目成仇。但細想下來他並不認為自己收服滅緣是錯的,收服滅緣乃是替天行道,留下滅緣才是徇私通融,仙人也有人性,也會根據自己的好惡做出一些必要的通融,但滅緣沒有任何值得他通融的地方,哪怕滅緣的語風當時有一絲一毫的鬆動,他也不會收了滅緣。
臨近辰時,黑白無常來到,現身於房門處,「真人一夜未眠?」
莫問點頭過後起身指著西側茶座沖黑白無常說道,「二位請坐。」
黑白無常看了看桌上的殘羹冷炙,又扭頭看向北側床榻,轉而收回視線與莫問坐到了靠窗的茶座,莫問指著北側床榻沖二人解釋,「那位是貧道當年幾位授藝尊長之一。」
黑白無常聞言雙雙皺眉,白無常探手入懷取了生死簿出來,莫問見狀抬手阻止白無常翻看生死簿,「貧道為他把過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