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上面的羽東稍稍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然後抓住繩子猛然發力爬到了頂部,再借力一蕩,隨後便以優美平穩的姿勢落在了大家的面前。幾個人瞬間圍上前去,緊張關切的看著羽東,竟一時還都說不出話來。剛才的那一幕實在是太驚險了,他還能活著簡直就是奇跡!
羽東也看得出來大家的緊張和擔心,勉強笑了一下說「別跟開追悼會似的,我這不還沒死呢麼,快走,玉門關要重新沉回沙裡了..」從他說話有些無力的狀況不難看出,剛剛這一番劫難已經耗費了他太多的體力,再加上被流沙吞噬的窒息,這時候的臉色確實很難看。
秦震看在眼裡,心裡的歉意更加深了。幾次三番的救命之恩,讓秦震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再開口說那句謝謝了。最主要的是,秦震想起了自己所隱瞞的那本日記,心裡的愧疚就更深了,總覺得自己這麼做實在是太小人了。可是當下也不是解釋那個事的時候,只能等大家都安全出去了之後,再想辦法好好向他解釋。
秦震低著頭走到羽東的身邊剛要開口,羽東卻拍了拍他的肩膀攔道「別說了,快走!」說著,幾個人便互相照顧著往馬道上跑。當秦震回頭再看的時候,不由得心裡一驚。因為這時候的流沙已經完全不像是沙子了,而更像是水!像一處爆發的海眼,忽然湧出沙海要吞噬玉門關!
整個空間都在震盪,明顯感覺的到整座城關在下沉!幾個人連拉帶拽跌跌撞撞的向上狂奔,而那流沙也以超乎想像的破壞力加快吞噬的速度!在大伙不要命的狂奔之下,很快就再次上到了另一側的城頂。舉目望去,四周沙塵滿天,大地動盪,猶如煉獄一般!這座雄偉的城關此刻已經有三分之二甚至更多的部分被埋在沙海之中了。這時候的玉門關,更像是一艘即將沉沒的船,縱使你巍峨壯觀、歷史悠久,也終改變不了再度被無情沙海湮沒的結局。
羽東看著如此危急的險境,也不敢多耽擱,當下吩咐大伙馬上用繩索跳城,跳的越遠越好!這種特製的繩索很特別,它可以讓人跳躍的更高更遠,雖然距離不會太誇張,但是總好過垂直下降。幾個人匆匆忙忙的開始準備固定繩索,秦震心想,來的時候雖然談不上八面威風鬥志昂揚,但好歹也算是泰然自若意氣風發。不成想離開的時候竟然會如此倉皇逃命,狼狽不堪!這還真是半天河東,半天河西
而且,這時候的情形與顧傑入關之前對馬超豪言壯語的『五虎上將』可是一點可比性都沒有!幾個人站在城關牆上,一個個視死如歸的準備跳城逃命這還能稱五虎將?這連狼牙山五壯士都算不上啊。秦震暗歎自己的心態還是可取的,這個時候竟然還能把局面想像的頗為幽默。
當大伙準備就緒馬上就要跳的時候,羽東最後囑咐了一句「一定往遠處蕩!落地後馬上以最快速度跑開!眼下這裡的情況和在大西洋發生海難沒什麼區別,玉門關下沉的力量會把我們一起吸下去!」
幾個人點了點頭,互相看了一眼之後紛紛跳了出去!那場面要是非要往好處想想的話,也實在是悲壯。秦震還好,只是一咬牙一閉眼,抱著生死有命的態度飛了出去。而顧傑的覺悟就沒那麼高了,他沒有羽東姜旗他們那麼淡定,也沒有秦震那麼認命。在跳出去的那一刻,儘管秦震是閉著眼的,但還是聽見耳邊那殺豬一樣的嚎叫。就好像他藉著這聲大喊能跳的更遠一樣
失重的下一秒便是撲到了地上,羽東他們身手敏捷,就跟蜘蛛俠附體了一樣,輕飄飄的落地,利落的解開繩索,之後就像離弦的箭一樣就躥了出去。而秦震和顧傑就不是那麼雅觀了,幾乎可以說是連滾帶爬的起來之後,就玩了命的往前跑!管它東南西北,管它什麼方向!只要能跑出這片死亡之地隨便哪裡都行!奔跑中腳下的沙仍在快速下沉,巨大的吸力感受的真真切切!身後是震天響的轟鳴聲,但是現在誰都沒有心思回過頭去看看玉門關怎麼樣了,只知道不加速的下場就是和玉門關一起重回地下!
在沙漠裡快跑本就是件不太現實的事情,可是求生的*愣是讓幾個人都像是在百米賽場一樣的發揮。可見,和大自然比速度還真是能激發人類的極險潛力。當腳下的沙越來越平穩,吸力也幾乎感覺不到的時候,大家的速度這才都漸漸慢了下來。
只有顧傑,仍然不管不顧的一邊吶喊,一邊狂奔那姿勢真是說不出的慘不忍睹..在沙漠中跑步,需要把腿抬的很高,這樣才能拔的出腳。顧傑本來就又高又壯,此時以一種不忍直視的姿勢,甩開四肢的玩命狂奔。吼的那叫一個忘我..跑的那叫一個自得其樂..
當秦震實在跑不動的時候,才一邊喘著,一邊雙手撐膝的停了下來。他本想喊住顧傑,讓他別跑了,別丟人現眼了..但是喉嚨裡卻乾澀的發不出一點聲音。最後還是老沈,緩了口氣之後就將雙手攏在嘴邊,盡量大聲的喊著「顧傑!!兄弟啊!!你別跑了再跑你就又回敦煌了..」
即使在聽見了老沈的喊話之後,顧傑仍是往前衝了一段之後才停下。當大家走到他身邊,問他為什麼又跑出一段的時候,這哥們一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一邊口齒不清的說「剎..剎不住..車..車了」大家搖頭苦笑,秦震這時候艱難的嚥了口唾沫,瞪著顧傑氣喘吁吁的說「我剛才..一抬頭的時候,就看見你的背影了..我他媽還以為是妖精了..」顧傑顧不上反擊,只能用手指了指秦震,那意思小樣你等哥們我緩過氣來再說。
直到此時此刻,大伙才剛剛有一點劫後重生的放鬆。不僅僅是極度透支的體力,還有那一直提到嗓子眼的心情,當一下子放鬆之後,幾個老爺們都癱坐在地上了。大家都需要點時間來平穩下呼吸,緩解一下心臟和肺的壓力。
又歇了一會,各自喝了點水之後,羽東就讓姜旗試著聯繫其餘隊員。而秦震則是一邊緩著勁兒,一邊直勾勾的看著玉門關消失的方向。這時候的天已經黑了,什麼都看不太清楚了。但是遠處那由於玉門關下陷而揚起的漫天沙塵,還是可以想像當時那蔚為壯觀的景象的。
這千古雄關重見天日僅僅一天的時間,便帶著兩條生命又沉回了沙裡。天知道它什麼時候還會再出現。千年的時光和輪迴,使一朝雄關變成了今天的黃沙墳塚。時間,果真是能改變一切的。當天搖地動的沉陷歸於平靜之後,這片沙漠便留不下任何一絲痕跡。能留下的,只有記憶中那雄偉城關頂上的凜凜清輝,以及故人的音容笑貌。
寒冷麻痺了秦震的大腦,中斷了他那飄遠的思緒。剛開始的時候,由於恐慌緊張和嚴重的體力透支,所有人的感知能力都變的有些麻木和遲鈍。可是當這會兒真正的緩過來一些之後,那徹骨的寒冷便開始侵襲著每一個人的意志。
秦震一邊哆嗦一邊說「這..這傳說中沙漠晝夜溫差大..果..果然是名不虛傳啊..」顧傑也跟著不滿的抱怨道「這他媽白天能把人烤死,晚上能把人凍死,左右不給留活路是不是?」
羽東由於驟然的溫度變化,呼吸也顯得有點急促,再加上他身上還帶著傷。只聽他對秦震勸道「知足吧..這裡還不算是日溫差最大的地方。沙漠最強烈的日溫差可以達40多度..咱們現在還不至於到忍受不了的程度。姜旗發送的信號陳風他們一定看得見,挺住了,再堅持堅持。」
秦震還沒說話,顧傑就忽然搭話道「東少,我們哥幾個還好堅持,我現在是怕你堅持不了啊..」說著,顧傑表情嚴肅的看了看羽東的背。
那由於劇烈運動而導致的血液加速循環,最終讓他的傷口再次出血了。透過了他當初自己包紮的紗布,透過了他的襯衣。大家看的直皺眉,都知道這不是什麼好現象。在沙漠這種特殊的環境氣候裡,傷口本來就很難癒合,而且容易感染,易發併發症。況且羽東延誤療傷的時間不短了,現在又再次傷口開裂,這樣下去沒準會有危險!秦震看的揪心,說到底這傷還不都是為了救自己造成的。
顧傑這時候手忙腳亂的開始翻騰起背包,拿出了臨走時蘭晴給他的所有急救藥物和繃帶。這一趟玉門關的生死與共,顧傑對羽東的看法及偏見已經完全改觀。他現在甚至比任何人都急躁不安。
秦震看到顧傑拿出的東西之後,馬上搶了過來。不知道是不是愧疚心理起作用,拿過來這就上手幫羽東止血。羽東也沒有嫌棄秦震的笨手笨腳,只是閉著眼睛靜靜的坐著,任秦震把他纏的像個拉美西斯二世。
這一通忙活倒也好,沒多久秦震的汗就下來了。主要是緊張,他知道自己手下沒跟,生怕輕了重了的,萬一讓羽東的傷口更加惡化那就不好了,到時候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來這裡就是特意殺他來的呢..
所以秦震一直時不時的瞄一眼羽東的表情,好在他只是閉著眼睛,沒有任何痛苦的表情。這讓秦震稍稍安心了一些。等到湊合著弄好之後,姜旗仍然擔憂的說「東少..你」沒等姜旗說完,羽東就輕輕抬手止住了他的話,然後冷靜的說「放心,我沒事。你們盡量動動,那樣會好一些。姜旗,再發一次信號彈,給陳風他們指路。」
第二十五章夜談
說實話,就羽東這面不改色、鎮定自若的樣子,著實讓人佩服!顧傑拍著胸口說「東少!哥們我今兒真得高看你一眼!以前對你有所誤會,那是因為不瞭解你。這一趟玉門關下來,我也算看出來了,你這人絕對是俠肝義膽、忠義千秋、為兄弟滿背插刀啊」
秦震聽完這句話險些沒吐血,滿背插刀?他語文老師死的太早是不是?他可倒是真懂得結合現實情況合理轉變。不過大家似乎已經習慣了顧傑這種無腦的說話方式,任何話到了他的嘴裡都絕對走味兒!所以這會兒大伙都略顯無奈的斜睨著他,等著看他繼續發揮。
不過這次顧傑卻難得的懂事貼心,他見羽東一直閉著眼睛沉默,也就沒有再廢話。而是湊到了姜旗和老沈的旁邊,小聲嘀咕著「誒,這東少自打出了玉門關以後,怎麼就好像看破紅塵了一樣?兩眼一閉的參禪打坐啊?他這是怎麼了?咱是不是也讓他起來活動活動?再這麼入定下去,他就該真變成冰山了。」
老沈憂心的皺著眉解釋「東少這是故意為了緩慢自己的心跳和血液流動,這樣做無非是讓傷勢不加劇惡化。冷,對他現在的情況來說相對倒是有些好處的,如果熱的話,他反而會有危險。」
顧傑聽後似懂非懂的點著頭,姜旗在一旁歎了口氣說「他背部那些傷本來就挺嚴重了,再加上在流沙裡耗了太多的體力,這要是一般人,估計早倒下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秦震這時候有些慚愧的低下了頭。畢竟,讓羽東慘到這程度的罪魁禍首就是自己。越想越覺得心裡堵得慌,索性在周圍溜躂了起來,順便抽根煙。對於一個癮大的煙民來說,這一天憋得可實在是夠嗆。
抽煙的這會兒功夫,秦震的腦子也沒閒著。他一直在猶豫,要不要趁現在把那本日記拿出來?甚至是連王斌之前的那本也一起拿出來。算是彌補一下自己對待救命恩人刻意隱瞞實情的愧疚之心。可是,秦震轉過頭看了看羽東,他現在那臉色煞白的都快結了霜了。這個時候說這個事真的是時候麼?本來傷勢就不輕,聽完秦震的『罪行』之後,再氣的急火攻心,那就真的不太好了
一番糾結和掙扎之下,秦震最後還是決定等蘭晴他們都到了,徹底處理好羽東的傷之後再開口。滿腹心事的他並沒察覺到身後顧傑在靠近,直到顧傑忽然『誒』了一聲之後,他才一聲驚呼差點沒跳起來。等看清身後說話的人是顧傑的時候,這才一邊順著胸口一邊罵道「想嚇死我啊!!」
「你幹了什麼虧心事了?我就誒了一聲,你就嚇成這樣了?」顧傑用懷疑的眼光打量著秦震。
秦震避開了顧傑的目光,不耐煩的說「我想冷靜下抽根煙不行啊?」
「哦,這樣啊..那你冷靜完了麼?」顧傑不動聲色的問著。心想,好小子!一起光屁股長大的,我能看不出來你心裡有事?只不過這會兒當著外人不願意揭穿你就罷了。看秦震那心虛慌亂的樣子,顧傑頗有深意的笑了笑,故意放慢了語速說「如果你冷靜完了,那就回到大伙身邊,你那恩公叫你呢。」說完,顧傑壞笑著轉身走開了。
秦震恨恨的在心裡罵著,恩公..這都什麼稱呼?聽著怎麼那麼彆扭呢?可是自己還不能反駁,人家本來就是救了自己兩命不是麼?如果算上差點沒掉進沙鼬陷阱的那次,那就是三命了..怎麼著,難道連句恩公都當不起?
哎!想到這裡,秦震頹廢的歎了口氣,然後垂頭喪氣的走回到了大伙身邊。坐下來之後,剛想問問羽東找他什麼事,羽東卻先開口了「秦震,我覺得有件事我得告訴你..」
秦震看著羽東那猶豫的眼神和看著自己時候那種複雜的表情,當時就愣了一下。心想這是怎麼個意思?難不成我還沒招供呢,這小子要先坦白些對不住我的事?秦震訥訥的『啊』了一聲,決定先小人後君子!萬一羽東交代出點什麼對不住自己的事,那倆人到時候就算是扯平了。
雖然秦震想的是不錯,可是當羽東再開口的時候他就發現,人家說的和他心裡盤算的壓根就不是一回事。
「秦震,我本來還在猶豫該怎麼告訴你這件事,可是現在大家都活著出來了,接下去的路要怎麼走,畢竟還得你自己選。所以,我必須得把有些事情跟你說清楚。」
羽東淡淡的說著,臉上卻有一種極其認真的嚴肅。秦震聽的發懵,根本就理不出個頭緒他到底要說什麼,只好抬起手提醒羽東「誒誒誒..你等下。你別說的跟離婚分家似的行嗎?還接下來的路得我自己選?咱別逗悶子成不?有什麼可猶豫的?有話直說!到底什麼事。」
羽東沉了一下,似乎是在組織合適的語言表達。隨後抬起頭看了看秦震和顧傑,緩緩開口道「我猶豫是因為如果我不說的話,你們現在就可以回家了。」
「誰說我們要回家了?」秦震瞪著眼睛反問道。
羽東皺了皺眉,不解的問「你要找的人,不是都找到了麼?」
秦震哼了一聲,撇過頭說道「老爺子算是我親眼所見,我信。可是王斌..雖然我也看到了他,但是我卻不太相信那就是他。我不知道我這樣說你們能不能理解。」
除了顧傑有些思索的表情,其它人倒還算自然。羽東也只是點了點頭,示意秦震繼續說下去。
於是秦震接著說道「也許我這是妄想,但就算真的是他,他們爺倆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在了玉門關裡,我不甘心。至少我要知道他們最終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是什麼讓他們付出了生命的代價!」說到這,秦震的目光不自覺的由悲傷變成的不甘甚至是憤怒。當意識到了自己有些失態之後,秦震緩了緩語氣笑道「更何況,咱們一路走來,你救過我那麼多次,我也想能找個機會還還人情,在千鈞一髮的時候救你一命。所以,我會跟你一起走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