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節


老太婆不為所動,我想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不如了當些徹底絕了她們的念頭,暗暗握著口袋裡的匕首,我拖了椅子坐在虎子身前,坦白道:「不瞞您說,狐狸精的死讓韓大哥很悲痛,他這次回家是來找陳姐姐算賬的。」
陳嬌恨恨道:「他負了我,還想把我怎樣?」
「殺了你唄!」
在老太婆懷裡趴著,陳嬌彈簧一樣彈了起來,剛站直就定在原地,噗的噴出一口血霧,直挺挺又躺回床上,老太婆淒慘驚慌的尖叫,她死死扣住陳嬌的人中,拍打臉蛋叫她趕緊醒來。
陳嬌的血有問題,帶著淡淡的幽香,顏色也不猩紅,烏青好似死人的淤血那般。
趁著老太婆施救,我趕忙掄胳膊沾了些鮮血,在桌上畫了赦令二字,剛畫完,就滋滋的響了起來,這是陰血,不能承受繪符所內蘊的陽氣,看來養蠱人的血都變了,也不知道拿張陽符能不能止住老太婆。
老太婆胳膊一抖,不知從哪抓來只肥嘟嘟的大蟲子,將陳嬌的睡衣領口扯開,甩蟲子在她胸口,陳嬌白玉似的身體又浮現皸裂般的血管紋絡,而那大蟲子卻慢慢乾癟下去,最後縮成一條枯皺的蟲皮。
不是水蛭,水蛭身上不長毛。
還沒睜眼,眼淚就從眼角流了下來,陳嬌虛弱的說:「外婆,小城要殺我。」
老太婆狠戾道:「沒事,外婆再給他下情蠱,一定會讓他愛上你的。」
「不要了。」陳嬌將臉貼近她的掌心,抽搐著說:「外婆,你將我倆的同心蠱解開吧,不要拖累小城了。」
「不解。」老太婆安慰她:「嬌你放心,就算上天入地,外婆也想辦法讓他守著你。」
「外婆,求你了,解開吧,他心裡根本沒有我。」
老太婆也留下了眼淚:「傻孩子,就算他不愛你又有什麼?解開蠱,你還去哪裡借壽吶!」
第一百三十七章玉隕
老太婆慌亂之下說出了不該說的話,可她二人誰也沒有掩飾,心中的痛。讓她們顧不得再搞這些小把戲。
哀莫大於心死,陳嬌該是那種外柔內鋼的女人,她堅守的信念,便是韓城可以犯錯,但必須愛她,而韓城的殺意徹底傷了她的心,陳嬌現在想做的就是離開這個傷心之地,逃離這個傷心之人。
可老太婆不答應,要她留在韓城身邊,綁住那個大補人參。至於韓城的感受,老太婆去處理。
陳嬌哭訴道:「外婆求您了,收手吧,我是真心愛他的,若是得不到他的心,我守著只會傷心,您帶我走吧,咱們會山裡,我守著您過日子。」
老太婆哭的更淒厲,等她們將心中的悲憤用眼淚暫時宣洩一空,終於注意到我的存在。陳嬌擦擦眼角,苦澀的衝我點頭:「對不起,今夜嚇到你了。」
這是百變星君呀!此時春水般溫柔,半小時以前可是握著尖刀要捅我的,偏偏我還得表現出風度告訴她沒關係,男人真是悲哀。
「小兄弟,能將你們的經歷告訴我麼?」陳嬌低頭喃呢。神色失落黯然:「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孩,讓他如此著迷呢?」
「陳姐姐,我可以把事情告訴你,但你能不能先解釋一下剛才的話。」
「小子,知道太多」一老一少兩個女人調換了角色,剛才是陳嬌威脅外婆飄然,此時是陳嬌放開,外婆狠戾,幸而陳嬌拖著她的胳膊,慘笑著向我解釋:「我從小身體不好。外婆用蛺蝶幼蛹給我吊著命,後來機緣巧合之下在山中的碎石堆裡找到兩隻雌雄的蠁,便用地心火烤化給我煉了本命蠱,就等著尋一男人嫁給他,借他的壽命活著。」
陳嬌說蠁蟲是種很像人的蟲子,雌蟲每天如二大爺一般鑽在土裡啥活也不幹。雄蟲四處鑽行,吸到植物的汁水再餵給雌蟲,這種蟲子在山裡也是極為少見的蠱蟲,乃是衷情的男女同生共死最好的契約。
地心火就是岩漿,有著非同一般的效用,養蠱人抓住蠁蟲可以用地心火燒化,蠁蟲會變得虛無,喂血便能成為寄主,老太婆給陳嬌弄了這麼一對怪異的蠱蟲,就張羅著給她說親,碰巧陳嬌的父母與韓家是生意夥伴,便將主意打在韓城身上。
韓城小時候是拿人參當蘿蔔乾吃的,血氣旺盛到每天流三四次鼻血玩的地步,這樣的男人自然是給陳嬌輸血當補品的好貨,老太婆一眼就看中了她。
可陳嬌有些扭捏,少女懷春時都有個白馬王子的夢,她不想隨隨便便家人,無奈之下老太婆只好讓陳嬌先與韓城相處,看看能不能處出感情。
江南的婉約小女人遇見好爽的東北大漢,陳嬌心中小鹿亂撞,羞嗒嗒的同意了,當時韓城還不認識嘉玉,對她也有幾分好感,兩人偶爾還吃飯逛街看電影。
老太婆欣慰外孫女有了意中人,更欣慰得到人形大補藥,可陳嬌又犯了執念,她居然不想傷害這個男人,一旦給韓城種下蠱,便是將他的壽命分給了陳嬌一半,若是正常進行下去,兩人四十歲左右便會同時夭亡,陳嬌想讓他幸福的活到九十九。
拗不過外孫女,老太婆除了祈禱也沒辦法,可沒過多久,韓城移情別戀,傾心於女狐狸精,對陳嬌變得不那麼熱情,事已至此,陳嬌便要用些厲害手段拴住韓城,於是趁著晚飯下了蠱。
「原來不是同心蠱啊,那你怎麼控制韓城殺人的?」胡老太爺也真武斷,連同心蠱是什麼都不知道,僅憑韓城口述和他的猜想,就敢下結論。
陳嬌歎息道:「同心蠱也叫情蠱,一旦種下便是情根深種,心有外人則痛不欲生,哪會容他惦記那狐狸精,我也是癡呆了,外婆讓我給他再下情蠱,我卻自視清高,不屑用這種手段拴住他,沒想到還是敗給了狐狸精。」
沒有情蠱的副作用就是韓城毫無負擔的追逐嘉玉,最後越陷越深,追到了雪坎窩,那一對蠁蟲雖然不是情蠱,可人家也是兩口子,陳嬌體內的雌蟲察覺到背叛,逼著雄蟲殺了那女人,而當時陳嬌只感覺精神恍惚,眼前閃過一個長著狐狸尾巴的女人模樣,便沉沉暈了過去。
老太婆聽說外孫女病重,急忙趕了過來,她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是聽陳嬌敘述,感覺韓城出軌,有可能被狐狸精迷住了。
病好些後,陳嬌去嘛哈村尋找韓城,得知他進了山,準備第二天進去搜尋,我們便逶迤下山。
見到表哥抱出一隻白狐狸,陳嬌心裡咯登一下,偷偷給外婆打了電話,外婆要幫孫女做主,點了特質的蠟燭讓氣味擴散到整個屋子,這是幫她辯物的東西,其中原理她們也不說,我也懶得問。
老太婆雖然不懂道術,卻也是玩了幾十年蟲子的高人,哪裡看不出我有詭異,便用一種摸骨的法門將我試探了個遍,最後肯定的說,我是韓城請來的幫手。
具體幫著做什麼她們也不知道,嘉玉的死不由陳嬌作為,自然也不會收到死訊,她們還當我是來幫著解開蠁蟲蠱的小道士,便想趁夜來恫嚇威脅一番將我趕得遠遠,沒想到我說出的一番話,反而將她們打敗了。
聽陳嬌道明原委,我也沒有隱瞞,將嘉玉的事和盤托出,她聽後喃喃低語,無非是感歎造化弄人,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之類。
又是一陣傷心感懷,陳嬌終於止住眼淚,假裝明媚的笑遮掩眼底的肝腸寸斷,她說:「外婆,我們回家吧,這裡不好,太冷了。」
「好,我們走。」一老一少,一個看不見路又蒼老,一個心碎神傷纏重病,相扶著站起,慢慢向門口挪步,我欲言又止,幾番張嘴,最後還是咬著牙說:「那個陳姐姐,你們好像忘了一件事,韓大哥身上的蠱怎麼辦?」
陳嬌祈求的望著外婆,外婆堅定的搖頭,對我說:「韓城傷了我外孫女的心,現在解開蠱,嬌萬念俱灰,心力交瘁之下恐怕撐不過三個月,你告訴他,若是想活命,就盡量吃些大補的東西,也算是還我外孫女的情債。」
我苦笑道:「不是,其實我是想說,要是你們走了又不解開蠱,韓大哥醒來說不定會自殺。」
「為什麼?」
我咧著嘴將胡老太爺與韓城的約定說了,老太婆怒的白髮如鋼針倒立,她急速揮舞手臂,怒火中燒道:「這是要趕盡殺絕麼?非要拖著我外孫女一起死才甘心?他韓城還有沒有一點良心!那騷狐狸是命,我外孫女就一定要陪葬不成?」
意外害死了未婚夫的心上人,未婚夫要拖著自己陪葬,這樣的刺激讓陳嬌接連跌步,白眼上翻,咯咯的抽著氣,老太婆驚慌施救,順氣,扎針,下蠱,一番施為過後,陳嬌的臉有了血色,臉頰上撲起了紅雲,看上去神采奕奕,我卻心中悲慼,這是迴光返照了。
即便她撐過這個坎,心神疲憊,耗盡了心血,怕是也活不過一個月。
陳嬌雙目無神的盯著天花板,低喃道:「外婆,你走吧,我留下,圓他心願。」
老太婆不同常人,自然也發現了陳嬌的狀況,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緊握她的手。
《鬼畫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