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河灘上都是沙地,土質鬆散,我們的注意力幾乎全都集中在三面包圍過來的紙人身上,我拿著打鬼鞭,就打算要硬拚了,反正總不能站在這裡等死。但是這個念頭還沒轉完,眼神一晃,突然就看到腳下的沙地裡,一團一團東西隆起又移動著。我退了一步,幾團隆起的東西移動過來,在我和七七旁邊滴溜溜的亂轉。
就在這個時候,亦甜猛然叫了一聲,她扶著大偉,本來動作就慢,走了沒幾步,一下子被什麼東西從沙地裡拽住了,半條腿頓時陷到沙子裡,整個人連同身邊的大偉噗通摔倒在地。
我很緊張,亦甜摔倒的同時,我就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緊緊的揪住了。不過我還沒有動,老刀子已經跑到她身邊,在地面上看了一眼,一探手就抓了下去。
"出來!"老刀子的一條膀子力道很大,單手插到沙土裡,跟著用力一提,一個爛哄哄的"人"頓時被硬生生的抓了出來,黃稠的屍水啪嗒朝下亂滴,被老刀子抓著還在慢慢的動。老刀子用力把它摜到地上,抬腳踩住脖子,胳膊一扭,把它的骨頭拗斷。斷了頸骨的"人"扭動了幾下,但是已經不能動彈了。
"到那邊去!"老刀子推著亦甜和大偉跑到我身邊,可能是那面滴血的鎮河鏡的原因,沙地下的東西在我旁邊亂轉,但是始終不敢露頭。
就耽誤這麼一會兒,三面的紙人群已經離我們非常近了,蹦蹦噠噠的紙人看起來有點滑稽,卻帶給人陰森的壓力,紙人群湧動過來,擋都擋不住,我拿著鞭子用力抽過去,但是一個人根本阻攔不了,我們頓時像是被淹沒在一片紙人的汪洋裡。
"鎮河鏡,蛇篆刀,到底有多厲害?我還真想見識見識。"
在我們被紙人淹沒的時候,一個男人的聲音就從前面的陰風裡傳到了耳邊,聽起來,他的年紀應該不算大,嗓音也算正常。
"聽我姐說,鎮河鏡還有蛇篆刀的傳人今兒個都露面了,難得。"聲音的主人慢慢從陰風裡走了出來,他拿著一根約莫有兩尺長的小木棒,木棒揮動間,成群結隊的紙人就好像被透明的線驅動了,這人一邊走,一邊道:"我喜歡熱鬧,專門跑過來看看,看看這兩件老物事是不是真和傳聞裡一樣,神的邪乎。"
這個男人看上去大概三十來歲的樣子,精精瘦瘦的,眼睛不大,五官也很端正,但是眼睛上面長著兩道八字眉,一下子把端正的五官搞的有些喪氣。
我心裡抖了一下,很多事情不需要解釋,完全可以推斷出來。今天跟我們照面的人,只有那個紙人章家的老太婆,而這個男人張口就是他姐姐怎麼樣,就讓我很納悶。那老太婆今年多大了?少說也得**十,而眼前這個男人,只不過三十出口而已。他們會是姐弟兩個?
我心裡感覺奇怪,但是顧不上問,左右前後全部都是紙人,繞開我,一窩蜂的撲向老刀子他們,沙地裡還有一些東西在來回的亂鑽,很難提放。相比之下,那個三十來歲的八字眉就顯得很輕鬆寫意,握著手裡的木棍,慢慢吞吞從那邊走過來。
"有什麼本事,露一露嘛。"八字眉咧嘴笑笑,就是這一笑之間,我突然發現他的長相的確和那個鬼老太婆有點相似。
"蛇篆刀出來就要見血!今天已經破例一次了,你想作死麼!"老刀子跟老鬼一樣,陽氣十足,驅趕著周圍晃來晃去的紙人,沉聲道:"逼我拔出刀,不見血就收不回來了!"
"哎喲喲喲。"八字眉捂著心口,齜牙咧嘴道:"爺爺是嚇大的......"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我看到老刀子的一雙眼睛裡,又氤氳起一片淡淡的紅光。形勢很不利,大偉的意識還沒有完全清醒,被亦甜費力的拖著,那些紙人雖然看上去是死的,但是只要被它們圍住,就會感覺好像有很多無形的手,在拚命拉扯我們。
一道鋒利的刀光在老刀子手裡唰的劃了出來,周圍一片紙人就像是被粉碎機切割了一樣,嘩啦嘩啦的碎成了一團紙屑。八字眉本來氣定神閒,但是老刀子的刀光綻放的一瞬,他的眼神就猛然凝固了。
"你護著他們!"老刀子可能有點扯急,已經放了鬼老太婆一次,誰知道對方並不罷休,他拔出刀子之後就沒有留手,把亦甜還有大偉都推到離我很近的地方,拿著刀子就從紙人堆裡衝出去,紙人遇見刀光,就好像冰塊遇見的火,一團團的消融,老刀子跑的飛快,瞬間衝到八字眉跟前,一刀揮了出去。
八字眉顯然不是一般人,儘管被老刀子手裡的刀弄的有點不自在,但反應靈敏到了極點,拿著手裡的木棒去擋。鋒利的刀光砍在棍子上,鐺的一響。
"恩?"老刀子忍不住一停,沉穩的語氣裡帶著掩飾不住的驚訝:"你從哪兒找到的蓮花木!"
"爺爺的事,還要你管?蛇篆刀,不過如此。"八字眉根本沒沾到什麼光,但是嘴巴硬的和石頭一樣:"你覺得三十六旁門的頭把,還跟以前一樣威風?"
第四十九章乘勝追擊
我隱約能夠聽見兩個人的對話,對話的內容聽起來有點含糊,但是很顯然,老刀子手裡那把鋒利異常的刀,肯定有什麼來歷。
前後都是紙人,儘管暫時還沒有近身,但是我們被圍著,心裡堵的慌。脖子上掛著的鏡子仍然在散發著一片幾乎察覺不到的紅光,紙人在身邊滴溜溜的打轉,白晃晃的一片,非常滲人。這些都是沒有生命的東西,我在安慰七七,也告訴亦甜不用太慌。
"沒事的,這些傢伙,隨手就可以打的粉碎。"
"你很勇敢。"亦甜的臉色有點發白,畢竟是個年輕的女孩子,但是她扶著大偉,微微對我笑了笑。
這笑容就像很暖很暖的風,把我的心一下子吹開了,那樣的感覺很奇妙,心在跳,卻又暖暖的甜。
但是沒等我再說第二句話,眼前突然一花,不知道是不是看花了眼,我突然發現一個眉心點著紅砂的紙人咧開了嘴,嘴巴咧的非常誇張,一下子咧到耳朵根兒。那模樣像是在哭,又像在笑。
"娘的......"我一緊張就會忍不住罵人,然而一句話沒罵出來,紙人咧到耳朵根的嘴巴裡,噗噗的吐出來一團和縫衣針那麼粗的線蟲,黑乎乎的一團。蟲子剛落出來就散開了,貼著沙土地爬過來。那種光線下,我根本不可能看的很清楚,隨後就覺得腳脖子上一麻,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一樣。
我心裡一慌,知道這蟲子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趕忙彎腰撩起褲管,一條線一樣的蟲子已經在腳脖子上的皮肉裡鑽進去了一半,我伸手一拽,一下子把它給拽斷了,斷在肉裡的一截蟲子嗖的無影無蹤,我又噁心又害怕,回想起大偉之前亂吐蟲子的情景,頭皮都麻了。反手掏出刀子,緊咬著牙,一刀豁開腳脖子上的皮肉,用刀尖把斷掉的半截蟲子給挑了出來。
弄完這些,疼的我有點頭暈,視線一轉,看到不遠處的老刀子。他已經完全把八字眉給壓住了,一把蛇篆刀虎虎生威,八字眉嘴巴硬,但其實很油滑,看見打不過老刀子,轉身就想逃,老刀子在後面追。經過一片水窪的時候,八字眉縱身跳過去,可是沒等落地,老刀子在後面呼的一刀。
"蛇篆刀,不見血就收不回!"
八字眉忍不住叫了一聲,身體噗通的落在水窪邊上,抱著右腿抽搐了幾下,掙扎著想站起來,但是沒能成功。他右腳上的腳筋可能被砍斷,整條腿頓時廢了,兩條手臂撐著地面還想逃。
老刀子肯定不能放過他,緊追過去。我想著,只要把八字眉給按住,那麼眼前的困境立即就能被化解。然而這個念頭剛冒出來,眼前的紙人突然停止了轉動,密密麻麻擠成一團,像是一隻隻被吹起來的風箏,離著地面一尺來高,碰碰撞撞的晃動。
亦甜本來離我很近,但是紙人擠到一起的時候,她突然揚起脖子,好像頭髮被什麼東西從後面拽住了。亦甜迫不得已鬆開大偉,整個人被拽著朝後面拖,我一驚,轉身就想去拉她。
這時候,那片飄忽的紙人下面,突然就鑽出來一團影子,一頭朝我撞過來,我粹不及防被撞的一歪,眼神晃動間,看到那是鬼老太婆養的半寸丁。半寸丁頭上頂著一個布套,上頭沾著發黑的血跡。頂著這個布套,半寸丁彷彿不那麼畏懼我脖子裡的鎮河鏡,我顧不上和它糾纏,因為心思全都在亦甜身上,我翻身爬起來,打鬼鞭一晃,纏著半寸丁的脖子,轉手一刀捅到它心口。半寸丁好歹算是有活氣的東西,一刀就把它捅倒了。
我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力氣,就被半寸丁拖住的這一眨眼的功夫,亦甜已經讓拖出去了七八米遠。她的眼神裡有驚恐,卻沒有放棄抵抗,雙手拉著自己的頭髮,兩條腿來回的亂蹬。我拉著七七,從紙人中間衝過去,抬手住亦甜的腳,想拉回來她。
當時亂成一團,我顧東就顧不了西,抓住亦甜,好容易讓她停了一下,但身後的七七又一聲尖叫。回頭一看,她被半寸丁拖著朝後跑。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不知道該丟下手裡的亦甜,還是暫時不管七七。亦甜大聲的叫,正在追擊八字眉的老刀子不得不停下腳步,風馳電掣般的朝回跑。他一回來,形勢頓時好轉,蛇篆刀一揮,亦甜身後噗的爆出一團鮮艷的血紅,老太婆淒厲的慘叫聲驟然在不遠處傳出來。
"回來!"老刀子抓著亦甜,一把把她拽了回來,鬼老太婆從旁邊的紙人堆裡顯出身形,胳膊上挨了一刀,儘管已經全力躲避,但蛇篆刀太鋒利了,幾乎把她枯瘦的手臂一下子砍斷。
看到亦甜安然無恙的被老刀子救回來,我終於鬆了口氣,但是七七的叫聲還在不斷的響。人,總要分個遠近親疏的,老刀子顧著亦甜和大偉,只能我去救七七。
"蛇篆刀沒什麼了不起!"老太婆肯定也惱了,捧著胳膊叫道:"拼到最後,誰死誰活還說不一定!"
我沒工夫聽她在這裡鬼喊,拿著鎮河鏡就轉身去追半寸丁,腦子完全亂了,鏡子握在手裡不分青紅皂白就是一頓猛掄,紙人東倒西歪塌了一片,我從紙人堆裡擠出來的時候,半寸丁已經跑出去了二三十米遠,而且受了傷的八字眉也從另一邊瘸著腿蹦躂著朝半寸丁靠攏。我拚命的跑,越跑越快,等到他們匯合到一處的時候,亦甜從後面跟了過來,她手裡有一支槍,然而顧忌著七七,沒敢亂動。我跑到離半寸丁還有幾米遠的時候,一把甩出鞭子,纏住它的腿,亦甜抓住機會跟上來,抬手就是一槍。黃河灘的人很少會看見這種制式的槍支,用起來比火銃更精準,八字眉另一條腿被打中了,身子一踉蹌,撲倒在地。
"跑!跑!還跑不跑!"我收緊打鬼鞭,幾步跟上去,抬腳踩住半寸丁的後背,又一把拽掉它頭上的布套,拿著鎮河鏡,劈頭蓋臉就是一通猛砸。半寸丁本來就忌諱銅鏡,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鼻子都歪了。
我把它打的吐血沫,才站起身,七七還沒被完全嚇蒙,半寸丁被打倒的同時,她已經跑到亦甜身邊。八字眉和一條毛毛蟲一樣,兩條腿都受傷了,卻在地上撲騰的非常快,我們就在河灘邊上,他不顧一切的想逃走,撲騰一段就跳進水裡,順著想遊走。
這個時候本來不適合猛追他,但是之前老刀子的話,還印在我心裡。八字眉身上有蓮花木,那和銅皮木像有關,我很想知道是怎麼回事。如果在陸路上,可能我會放棄追擊,因為知道自己打不過八字眉,即便他受了傷,我也很難對付,然而一見他入水,我就改變了主意。正經的河鳧子,從來不怕水,我功夫不行,但對自己的水性有信心。
"照顧好她。"我回頭看看亦甜,拔腳就走。
"不要追了!"亦甜顯得有些緊張,道:"讓他走!"
"沒事。"我頭也不回,但心裡卻意外的感覺有種淡淡的甜味在飄蕩,她像是擔心我。
我緊緊盯著水裡的八字眉,順河跑了一段,一頭扎進水裡。水勢很洶湧,在這種情況下下水,本身就是件危險的事情。我游的非常快,八字眉的功夫很硬,但水性明顯不如功夫,而且我們是順水流而游的,只要控制好,比陸路上追擊更快。不多久,我就追上在水裡漂浮的八字眉,一個猛子進水,眼皮下的那層膜蓋住眼球,雙腿一蹬,身子隨著水流躥出去,猛一伸手,從下面把八字眉硬生生的拖到水裡。
八字眉激烈的反抗,但是下過水的人都知道,沒有水性,哪怕就是本事通天,在水裡也要當只王八。我被折騰了大半夜,心裡早就憋著一股邪火,眼下終於瞅準了發洩的機會,一條胳膊摟住他的脖子,身體死死纏著他,用力朝深處拖。
《黃河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