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是鬼火。"彌勒看了看,道:"前面不是墳地就是亂葬崗,咱們不要走了。"
那種綠瑩瑩又藍幽幽的光點就是墳地裡常見的鬼火,我正好累的夠嗆,就打算止步。但是還沒等坐下,從前面那片忽閃忽閃的鬼火中,突然傳出一陣小孩兒的哭鬧。那個時間,那個環境,聽見墳地裡有小孩兒的哭鬧聲,整個人頓時一激靈,連睡意都消散了很多。
"不行。"彌勒皺皺眉頭,道:"半夜墳地裡有人哭,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我們不能在這兒過夜了,你熬著點兒,加把勁再走一段,亂墳崗附近肯定有人煙。"
"行。"我當時就翻身爬起來,寧可把腿累斷,也絕對不願意半夜睡的正香的時候睜眼看見什麼髒東西在身邊。
我和彌勒走的很快,其實不想去墳地裡一探究竟,探聽那陣哭聲是怎麼回事,只想離墳地遠一點。等到走了一段,我們兩個不由自主同時停下了腳步,前面就是一片墳地,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墳包一個挨著一個,當時,河灘的人不習慣火化,總有死者入土為安的概念,所以辦白事一般都要把人土葬,這片墳地很大,一眼望不到頭。我跟彌勒之所以突然停下腳步,是因為看到墳地邊上,站著一個抱孩子的女人。
那女人頭髮亂糟糟一團,像一堆雜草,背對著我們,儘管天氣很熱,但她身上穿著碎花布的長袖褂子,懷裡抱著孩子,那孩子不停的哭,招魂似的。
我們兩個站在原地看了一下,心裡都發毛,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就打算繞遠路,哪怕踩著漫上河灘的水地走,也比被什麼東西纏上的強。
"真的,我就怕見女鬼。"彌勒抖著一身肉,邊調頭邊道:"你沒發現嗎,我就是這兩年突然胖了,其實過去沒胖之前還是很英俊的,很招人......"
我知道彌勒故意說點俏皮話,讓我不用那麼緊張。不過他的話還沒說完,站在墳地邊的那女人扯嗓子就喊了一聲,聲音咕裡咕嚕的一團,也聽不清楚。
緊跟著,她抬手晃了晃手裡一面撥浪鼓,像是在哄孩子睡覺。鼓點砰砰一響,小孩兒的哭聲彷彿真的就小了一些。
就在這時候,墳地邊上幾個被差不多剷平的墳頭,突然一翻,鬆弛的土下像是有個氣泡,上下亂動,又像是有什麼東西想要拱出來。我們本來就要走了,但是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又停下腳步。
那個站在墳地邊的女人彷彿沒有察覺到我和彌勒,手裡的撥浪鼓不停的搖,每搖動一下,就會有一個墳頭土屑亂翻,看的我忍不住就想趕緊走。
嘩啦......
距離最近的幾個墳頭上的土連著拱了幾下,猛然就冒出一個頂著土屑的腦袋,藉著月光,我看到從土裡拱出來的那顆腦袋已經爛了半邊,緊接著,土下的人一點點的爬出來,那肯定是墳地裡埋著的死人,身上還穿著千瘡百孔的壽衣。穿著壽衣的死人從墳地裡爬出來之後,就直挺挺站到那女人面前,一動不動。
這還不算完,第一個死人爬出來之後,周圍一大片墳頭都開始動了,基本全是葬人不久的新墳,一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發現,那些墳頭都是之前被人拋過的,土壤非常鬆軟,否則墳地下頭的人不可能那麼輕鬆就拱出來。
鬆軟的土就像是河裡的水花一樣,一層一層的來回翻著,背對著我們的那女人一手抱著哇哇亂哭的孩子,一手猛搖撥浪鼓,嘴裡嘰裡呱啦的一通鬼叫。
噗......
墳地裡就好像雨後的竹林,一顆顆已經開始腐爛的腦袋從土層下噗噗的朝外冒。那些死人冒出來之後,爬動的很慢,因為身子是僵著的。
喵嗚......
這時候,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跑出來一條碩大的黑貓,渾身上下的毛黑油油的發亮,兩顆貓眼爍爍生輝。黑貓脖子上掛著一顆小鈴鐺,跑動起來叮噹亂響。這只黑貓一邊叫著,一邊順著墳地裡狹窄的路跑過去。黑貓途經的地方,那些剛冒出來的死人就好像被電激了一樣,動作猛然加快了。
"這隻貓,肯定是人養的。"彌勒咕咚嚥了口唾沫。
黑貓跑動之間,經過的墳頭全部開始亂動,整片墳地好像頓時活了,土層下面成百上千具已經安葬了的屍體,想要同時破土而出。
第八十章旁門集會
我和彌勒好歹算是有點經歷的人,眼前這陣勢嚇人的很,不過還不至於嚇的跑不動。那只掛著鈴鐺的黑貓一路飛跑,很快就消失在墳地的深處,只剩下叮鈴鈴的鈴聲還在迴盪。接下來,整片墳地都響起那種屍體破土而出的摩擦聲,一具具屍體從墳包下的土裡爬出來,排成幾排,站在那個女人面前。
"天兵天將下凡塵啊,下凡塵......"那女人的嗓子很嘶啞,在一排排屍體面前抱著孩子又蹦又跳,活脫脫像個瘋婆子。她懷裡的孩子一會兒哭,一會兒又不做聲,反正很詭異。在那種氣氛下,誰都無法保持絕對的淡定,我看著看著,愈發受不了,想拉著彌勒走。
"你看那女人。"彌勒指了指,對我道:"她肯定是個活人。"
說話間,那女人放下手裡的撥浪鼓,拿起一把笤帚,開始挨個把死屍身上的泥土刷乾淨,等到她刷完一排,轉頭走到第二排死屍前頭的時候,我一下子看到她的臉,儘管還有段距離,但我看的很清楚,也很真切,當時就愣住了。
是她?
"怎麼?"彌勒看見我微微張開嘴巴發愣,推了推我,道:"認識那女人?不會是你家給你定的娃娃親吧。"
"扯淡。"我被彌勒打斷了思路,心裡已經完全確認,肯定是她,金寶的媳婦。當時我們都在小盤河村住著,跟金寶還有她媳婦都很熟,不可能看錯的。
小盤河村被拉去填河的時候,金寶的媳婦不知道因為什麼傻了,看樣子一直到今天都沒有恢復過來。三更半夜,一大群從墳地裡爬出來的屍體,再加上一個神叨叨的瘋女人,怪異又很陰森。
看到金寶的媳婦,我就忍不住想過去,但是彌勒不讓,恐怕會出現意外而我們招架不住。孤獨的在外奔波那麼久,歷盡了艱辛,讓我對過去的熟人很眷戀。我一邊掙脫彌勒,一邊就大喊道:"金寶!你在哪兒!"
聲音一傳出去,金寶的媳婦茫然朝這邊望過來。我不知道金寶現在是不是還在替爺爺趕屍拉人填河,但是只覺得他的陣勢越來越大了,一次就從墳裡拉出這麼多死屍。
我來來回回喊了好幾聲,聲音在夜色裡傳出去很遠。隱隱約約中,墳地的深處傳來幾聲微微的鑼響,緊跟著,一盞氣死風燈出現在視線裡,燈光繞著彎在墳地裡移動,離我越來越近。
掛著鈴鐺的黑貓先躥了出來,跑到墳地邊上,在地壟溝閃了一下就不見了,氣死風燈的燈光之後,是一大片晃晃悠悠的死屍,它們身上的土屑嘩啦亂掉,墳地中沙沙沙的像是下起了一陣小雨。
我認得那盞氣死風燈,心裡一激動,又加大了音量,從彌勒的阻攔中衝了過去,一邊跑一邊喊道:"金寶,是你嗎!"
拿著氣死風燈的人也明顯加快了速度,從那邊一路跑過來。果然是金寶,他看見我的時候好像有點反應不過來,但是就那麼頓了頓,神情中流露出了些許欣慰和喜悅。
"金寶!你真在這裡!"
金寶剛一跑過來,他媳婦和孩子就想朝他身邊湊,有些日子不見了,金寶熬的好像老了十幾歲,黝黑的臉龐上長滿了鬍子。他輕聲跟媳婦說了兩句話,又哄了哄孩子,等她們娘倆安靜下來,金寶就朝我這邊跑。
當他真正站在我身邊的時候,我看見金寶臉龐上的喜悅裡,又夾雜著焦急和匆忙。他遲疑的看了看我身邊的彌勒,我知道他的意思,就拉著他朝旁邊走了走。等避過彌勒,金寶臉龐上的焦急頓時就加劇,低聲對我道:"水娃子,你來的正好,快過來幫忙!"
"怎麼了?有什麼事?"
"來不及細說,一邊干一邊說吧,你不要怕,那些死屍都是趕出來去填河的,不會把你怎麼樣。"金寶拉著我就走:"死屍太多了,來不及換新壽衣,快點,水娃子,再遲了可能就來不及了!"
"到底什麼事情,你說清楚吧金寶。"
金寶悶著頭,從墳地那邊抱過來一大捆白布條,抓過他媳婦手裡的笤帚,掃著死屍身上的土,過了一會兒,他才轉頭對我道:"你爺,可能就在附近。"
一聽到這話,我馬上像是打了雞血一樣,一下子精神起來,攔住金寶追問他:"我爺他在哪兒?"
"我沒見,但是鬼船上的鍾連著響了十三聲,這是十萬火急的訊號。"金寶仍然拿笤帚掃著死屍身上的土,他媳婦用白布條朝死屍脖子上系,金寶接著道:"我趕到河灘去看了看,沒有見到你爺,但是後半晌的時候,河灘那邊出現了很多人。"
那些人看上去不像是搶險的,而且也不像普通的河灘人,看到那些人,金寶就預感到要出什麼事,所以趕緊跑回來做準備,接著,鬼船上的大鐘又響了十三聲。金寶後半晌就開始做準備,天一擦黑,立即趕著墳地裡的死屍朝外爬。
聽完金寶的話,我就意識到事情可能真的很嚴重,爺爺那一身本事,連老刀子都不是他的對手,而且石頭棺材附近一直跟著一些鎮河陰兵,如果連爺爺都扛不過去的事,會是什麼樣的事?
我心裡全都是爺爺那已經完全白了的頭髮,還有他臉上密密麻麻的皺紋。我什麼都不想了,抓起地上的白布條,朝死屍脖子上系。彌勒躊躇了一會兒,也過來幫忙,幾個人一起動手,進度就很快。不多久,黑壓壓一片剛從墳地裡爬出來的死屍亂七八糟的排了幾排。金寶把他媳婦和孩子先打發走了,隨手拿起自己的銅鑼,鐺的一敲,在前面引路,那只掛著鈴鐺的黑貓又出現了,一路小跑,黑貓在前面跑,一群死屍就晃晃悠悠的跟在後頭。
我們直奔河灘,金寶有意繞了路,避開那些後半晌就在河灘出現的人,一大群死屍被趕到了河邊,黑貓喵嗚一聲,縱身跳到水裡,死屍全部跟著下了水,很快就被淹沒在滾滾的水流中,我使勁伸著脖子朝河面四周望去,但是卻看不到石頭棺材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