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


他一提到亦甜,我就回想到那個笑容如春風般的女孩,我對亦甜的感覺很好,當時還不知道什麼是男女之間的情愫,但只覺得看見她的笑容,心裡會很安穩。
"老弟,這個就是你的不對了。"雷真人在旁邊插話道:"半個月之前,我們兩個還在一起呢,我能證明,他......"
"你證明什麼!"大偉瞪著雷真人:"你賊眉鼠眼的!看著也不是好人!你給他證明什麼!"
我心裡不由自主的就慌了,連反駁的話也來不及說,因為心裡驟然冒出一個念頭。苟半仙給我卜卦的時候曾經說過,在很遠的地方,還有一個我。
是另一個"我"出現了嗎?否則的話,大偉怎麼可能一口咬死那件事就是我做的?
"本來,情況不會那麼糟糕。"老刀子可能不想再讓大偉把氣氛激化,接口道:"後來,跟上來一些苗人。"
老刀子重傷,但是仍然很犀利,那些苗人無法當場殺死他,最後,給老刀子下了連生蠱。
老刀子沒說話,解開自己的衣服,我看見他從胸口到小腹全都爛成了一片,散發出一陣陣逼人的惡臭。連生蠱俗稱沾身不死,蠱蟲就是一條三寸長的蟲子,鑽進身體後就在腹部啃出一個小洞,小洞越爛越大,傷口始終長不好,即便想辦法把毒蟲挑出來,但過上幾個小時,第二條蟲子就在身體裡長大了,如此週而復始,蟲子不絕,傷口一直都持續潰爛。這種蠱蟲很難防備,幾乎都用來對付那些身手超強的人,無法當時把他們擊殺,就用這種毒蟲慢慢把人拖垮。老刀子和大偉一路逃到這裡,前後又兩次被人追上,拼盡了全身上下的力,才逃脫出來,但是已經無法再堅持下去了。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大偉仍然沒有排除對我的懷疑。
"這事不是我做的。"我不跟他解釋,越描越黑,轉頭對老刀子道:"我有自己的事,前段日子也很忙碌。"
"我知道,事情不是你做的,否則也不會好好坐在這裡和你說話。"老刀子想了想,對大偉道:"大偉,去墳地邊把把風。"
大偉不放心,但是被老刀子硬逼著離開了,我知道老刀子要暗中對我說些話,所以把雷真人也支到一旁。
等到兩個人一走開,老刀子從身上摸出一支皺皺巴巴的香煙,點燃了吸了幾口,小聲道:"你想必已經知道我的來歷了,既然知道,就不用再瞞你。我是胡家的血眼,一甲子一出,不是我誇口,第一次遇到伏擊的時候,對方雖然很厲害,但是想把我傷的這麼重,還很難。"
"那你是因為什麼受傷的?"
"因為一個人。"老刀子道:"那人,可能是你和我共同的敵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插翅難逃
"你和我共同的敵人?"我有點琢磨不出老刀子的意思,我是七門的人,他是旁門的人,現在好像又吃了公家飯,我和他的立場本來就差了十萬八千里,立場不同,從哪兒來的共同的敵人?
"這些話,你可能不懂,如果是你爺爺過來,一聽就明白了。"老刀子擺擺手,又抽了口煙,道:"還是接著說吧。"
第一次在河灘深夜遇到伏擊的時候,老刀子雖然不輕鬆,但還能堅持的住,一邊護著大偉和亦甜走,一邊尋找退路。當時的天氣不穩,汛期的末季,會連著幾天陰天,頭頂的光線本來就黯淡的一塌糊塗,又出現了一片雨雲,頓時就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老刀子完全是憑著經驗在鬥,他身上的重傷,就是在那時候挨上的。
"我練功夫,身上有個罩門,那是全身上下最薄弱的地方。"
老刀子這麼說,其實有點含糊,我卻能知道。他所說的罩門,是命圖最薄弱的一環。世間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命圖護身,身軀硬如鋼鐵,但並非沒有弱點。當時大頭佛就暗中囑咐過我,我的尾巴骨,是最最要緊的地方,寧可腦袋上挨一擊,也不能讓尾巴骨受損。老刀子可能不知道我身上有命圖,所以說的比較隱晦。
他身上命圖的罩門,在腰眼上,即便在打鬥中也防備的滴水不漏。但就是在天色猛然黑下來的同時,不知道是誰,在老刀子的罩門上捅了一下,既準且狠。老刀子有命圖,而且功夫又練的深,一般的刀子絕對捅不進去。
"那人對我的情況很熟悉,專門拿了一把攢陰刀。"
老刀子說的攢陰刀,其實是一種大魚的魚刺,那種魚出產於東海,現在幾乎已經絕跡了,很難捕撈。那是對付命圖罩門的利器,老刀子一下沒防備,被捅了進去,從此就落在下風,丟掉半條命才跑出來。
也就是說,老刀子其實是被暗算的,否則逃出來不會有大礙,之後的那幾個苗人也不可能用沾身不死傷他那麼重。
"是誰暗算你?"
"我猜了很久,總覺得是,又覺得不是。"老刀子微微皺起眉頭,道:"你也要防備的......"
"你說的到底是誰?我認識?"
老刀子還沒來得及說話,墳地四周驟然刮起一股陰森森的風,半夜起風,這本來很正常,但那陣風透著一股刺骨的寒意。緊接著,從四周的黑暗裡骨碌碌滾出幾顆爛哄哄的人頭,五彩斑斕的煙氣慢慢的飄散出來。
"人頭瘴氣!"我心裡一驚,看見這片瘴氣,就意識到,肯定是那些九黎的苗人出現了。
大偉砰砰的放了兩槍,卻沒有擊中目標,老刀子一把繫好衣服上的扣子,勉強立身而起。雷真人跑的比兔子都快,嗖的躥回來,就想離人頭瘴氣遠一點。我對老刀子始終沒有什麼惡感,儘管當年他曾是爺爺的敵人,但很奇怪,就是對他恨不起來。再怎麼說,他也是上了年紀的人,又受了傷,這時候被九黎的苗人圍住了,只能同仇敵愾。
"你帶著他,從這邊走!我們盡量拖一拖!"在這樣的野地裡,人頭瘴氣不可能鋪天蓋地,總有缺口,我指了指那邊,讓大偉帶著老刀子先退,這兩個人現在戰鬥力都不強了,留下來只能拖後腿。
大偉和老刀子在前面,我和雷真人在後面,走的飛快。人頭瘴氣像是長了眼睛,一路尾隨,漸漸,從黑暗中露出了一些人的身形。從裝束上看,果然都是苗人。
"快跑!"我敦促大偉,只希望周圍不要全部被圍上,大偉乾脆就把老刀子背了起來,一路猛跑。瞬息之間,幾個持刀的苗人就已經靠近了。我腿上有老蔫巴給的參須,速度快了不知道多少,電光火石般的一轉身,迎著一個苗人奔過去,等到快接近對方時,驟然繞了一個彎,從他雙臂下面鑽過去,一刀捅在他的後背上。
"是你!"
在我放倒了這個苗人的時候,又從黑暗中冒出幾道身影,其中有之前在八角樓見過的人,他們知道我和大頭佛有關係,上次一路猛追卻沒有追上,這幾個人一出現,苗人的攻擊目標頓時就從老刀子身上轉移到了我身上。大偉的情況好了很多,背著老刀子很快就跑出墳地。我看著他們已經走遠了,也開始尋找退路。
"你走的了嗎!"一個苗人冷笑了一聲,我在認真的觀察,只要那個精通巫毒的麻楊婆沒在,我完全可以跟對方周旋一下。
麻楊婆估計真的沒有來,否則看見我立即就會現身。我和雷真人有意引著對方跑,距離老刀子越來越遠。期間跟苗人又交了手,打鬥中,一個快字不知道佔了多少優勢,如果僅憑這樣拳頭對拳頭硬拚,他們很難沾多大的光。
我們一口氣引著苗人跑到了墳地邊,地邊種著一片小柏樹,只要穿過去,地勢會更廣闊。我和雷真人眼觀六路,對面前根本沒有多少防備,跑到柏樹邊的時候,身後隱隱傳來一陣如同唱誦般的咒經聲。那聲音像是在虛空中漂浮,變幻不定,一會兒是男人的聲音,一會兒是女人的聲音,我不理會那麼多,只想先跑了再說。驟然間,面前的兩棵直挺挺的柏樹如同兩個人一樣,筆直的樹幹一下子彎了九十度的彎,堪堪把我夾在正中間,柏樹很結實,我晃了一下,沒能掙脫開。咒經仍然在飄蕩,墳地裡幾塊墓碑拔地而起,橫空飛舞過來。
西南苗疆是如今巫術仍然留存盛行的地方,除了常人熟知的毒蠱,還有最神秘的巫儺。巫儺中的法師被稱為掌壇,正宗的巫儺傳人,都修行三咒,配法器大印,可以驅使一切神鬼事物。九黎的苗人是歷史最悠久的苗族先祖,掌握古老的巫術。
幾塊墓碑都有幾百斤重,橫飛著撞擊過來,我被兩個彎曲的柏樹卡的很死,一時間難以動身,雷真人心急火燎,在旁邊使勁掰著一棵柏樹,我用盡全身上下所有的力,猛然掙脫出來,就地一滾。幾塊墓碑幾乎是貼著身體飛過去的,在不遠處轟隆撞倒了兩棵柏樹才停下來。
"快走!"我看著大偉和老刀子已經不見蹤影,就加快速度飛奔,真刀真槍,我不怕,對方一玩陰的就招架不住了。
我們在前面跑,苗人在後面追,他們可能很想知道大頭佛的下落,不追上就不罷休。但是我和雷真人腿上都有參須,跑的很快,漸漸就把對方甩遠了。我想找找老刀子,不過不知道他和大偉跑到什麼地方去,匆忙間也不敢久留,依舊奔逃。一口氣跑出去最少四五里地,遠離了墳地,樹就不見了,周圍是汛期之後留下的大大小小的沙包。
"他們估計追不上了,我說句難聽話吧,你已經夠倒霉了,為什麼認識的人都是倒霉蛋,人緣差的要死,走到哪兒都被人攆呢?"雷真人搖了搖頭,顯得很無奈。
我的目光朝前一望,驟然就頓住了,本來已經鬆懈下來的心頓時就提的老高。前面幾個大小起伏的沙堆中間,好像站著一個人,身材很單薄,星光稀疏,我看的不怎麼真切,下意識的就意味那是苗人的巫法。
然而又看了幾眼,我的心裡一下子升騰起一種說不出的激動和興奮。我隱隱的分辨出,那個單薄的身影,好像是亦甜。
她可能是我離開小盤河之後接觸的第一個外界的女孩子,恬淡又靜雅,我喜歡她的笑容,也喜歡她的聲音,我說不出有沒有什麼愛或者喜歡,就是單純的想多看她幾眼。
當我看到亦甜的時候,立即跑了過去,亦甜站在幾個沙堆中間,好像是迷失了方向一樣,臉色有點白。但是她的意識還很清楚,在看見我跑近的那一刻,臉上露出了那抹讓我感覺陶醉的微笑,可她的眼睛裡已經帶淚了。我想,她肯定跟老刀子和大偉走失了很久。
"是......是近水嗎......"亦甜站在沙堆中間,忍不住就哭出聲:"真的是你......"
"我在這裡,沒事,不要緊的,一定沒事。"我在沙堆外面小心的看了幾眼,周圍很安靜,但是我不知道沙堆裡面有沒有什麼古怪,就鼓勵亦甜道:"慢慢走出來,不要緊的。"
《黃河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