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節


身體已經恢復了正常,然而腦子卻始終安靜不下來,那段不知道誰說出的話一直在左右的繚繞。大河的禍亂,都是因為我才牽動起來的?如果這段話不是虛妄,那麼我離開小盤河,參與到這件事裡面,果然就是命裡注定,逃都逃不過去的?
"沒事了,沒事了。"老蔫巴使勁的安慰我,古琴化成齏粉,危機好像就解除了,金大少他們遲疑了一陣,連著試探,發現確實再沒有什麼危險,他和彌勒就率先一溜煙的跑過來。
"乾糧!乾糧!"金大少餓的眼睛冒綠光,抓著老蔫巴僅剩的一條胳膊,拿鼻子在上面聞,嚇的老蔫巴打哆嗦。
緊跟著,爹他們也從空間盡頭走了出來,我看到大頭佛慢慢的朝我這邊走過來,這個人對我來說,跟別的人不一樣,他是個外人,卻又是我心底最信賴和倚重的人。看見他的時候,我心裡仍然忐忑,那種久違的愧疚和自責又一次蔓延在心田。
許久不見,大頭佛還是原來的樣子,他走到我面前,靜靜無聲,只是默默的看著我,在那一刻,我突然發現,他好像和過去不一樣了,那雙銅鈴般的眼睛裡,少了幾分戾氣和凶暴,多了一縷圓潤和自然。
第二百二十五章額骨印記
"大頭......"我看著大頭佛,一時間就忘了詢問他怎麼會在這裡,心裡只是想著,想著他可以不再記恨我,不再埋怨我。我只要腦子一晃,就能想起大頭佛當時失去命圖將要昏厥過去之後,發覺自己被蒙騙時的憤怒和傷心。我倔強,有時候明知道是自己錯了,卻沒有勇氣去承認,但是這時候,我只想對大頭佛說聲對不住。
"不必。"大頭佛少了幾分戾氣,整個人看起來就沒有那麼粗暴,他搖了搖油光發亮的腦袋,道:"老子已經忘記了。"
說著話,爹他們都從那邊走了過來,大家都餓了幾天,我把帶來的乾糧分給他們吃。金大少見乾糧如見妻兒爹娘,親的不得了,抱著猛啃,一邊啃一邊慶幸,說完全沒想到我真能重新折回連環山,找到他們被圍困的地方。
說起這個,我想起譚家婆子給的提示,對爹說了說,譚家婆子提示的非常清楚,她並沒有說爹這些人被困在連環山,而是提到了陳一魁。
"爹,陳一魁,那是什麼人?"
爹還有龐狗子他們都沒有說話,只是回頭朝空間盡頭那邊的黑暗中望了望,隨即,一條身影無聲無息慢慢從那邊走到了跟前,他還沒有完全走近,我已經看清楚了,那是之前就見過的行腳老僧,百忍。
百忍老和尚走過來的時候,除了正在猛啃乾糧的金大少,其他人都站起身。百忍老和尚並不是慈眉善目的人,動起手來相當凶狠,曾經一把就抓死了九黎的麻楊婆,但他看起來卻有一種常人所沒有的鎮定和自若,泰山壓頂而其色不變。
百忍老和尚盤膝坐在我對面,這一刻,不用別人多說,我心裡也明白了,這個百忍老和尚,就是被人與龐大仲虎他們並稱的陳一魁了。
"兒子,跪下給太爺磕頭。"爹在旁邊道。
隨著爹的話,百忍老和尚淡然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種年長老輩對後輩的慈愛之情,我已經猜到了他的身份,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鄭重的磕頭跪拜。跟我想像的差不多,太爺跟龐大是同一輩人,從他們那一輩開始,已經對大河將要發生的禍亂有了防備和對策,七門化成一團散沙,只是假象,那些老輩人死的死,失蹤的失蹤,也是假象,除了龐大是真正的下落不明,太爺還有劉王兩家的人,都在隱忍蟄伏。
"你們都先出去吧,我和他說兩句話。"太爺跟爹他們吩咐了一聲,老蔫巴怕金大少冒著綠光的眼睛,唰的就閃身跳到水溝裡朝外爬,剩下的人跟著離開,偌大的空間裡面,只剩下我和太爺兩個人。等到人都走了,太爺不易覺察的歎了口氣,望著前面已經化成一團木粉的古琴,道:"連環山一戰,還是失策了。"
直到現在,我才真正瞭解到,上次來到連環山,我們七門是有充足的準備的,所以才毫無畏懼,除了爹還有劉王家的高手,太爺也暗中先到了一步。太爺和龐大是並稱的人,可能沒有龐大那麼驍勇,但也是一等一的好手。爹那幫人明著露面,太爺則潛伏到了這裡,他想從水洞這邊引出去一些東西,然後一舉把龍王廟周圍的旁門和聖域人全部格殺。然而事情的變化脫出太爺的控制,水洞裡的東西不僅沒能被太爺引出去,反而把他和大頭佛一起困在這裡。
我當時被苗玉帶走,爹他們陷入苦戰,想要遠逃可能有些困難,畢竟敵人的人數太多,一群人聚在一起,連沖帶殺,最後真的走投無路,爹就帶著他們來到太爺被困的地方,寧可被困死在這裡,也總比讓旁門人亂刀分屍的強。
我心裡裝著很多疑問,水洞的這架古琴是怎麼回事?那陣嘯聲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見到古琴,聽到琴聲,我的腦子就一片混亂,連額骨後面的那片漩渦也躁動起來?我覺得太爺是瞭解這些的,恰好身邊也沒有別的人,趁機就問了出來。
"六斤看起來是真真的疼你,什麼都不跟你說,不跟你講,連書都不讓你讀,他就想讓你做個普通的河灘人。"太爺笑了笑,又歎了口氣,微微仰起頭,道:"可惜,他想的還是太簡單了,這些事情,你躲都躲不過去的。"
"太爺,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就算不全知道,至少知道一些,但我不能告訴你。"太爺想了想,道:"你見過九黎那個年輕女人了,其實,事情她也知道,她是不是也沒有告訴你?"
太爺說的,很可能就是苗玉,苗玉這個來自南疆的女孩兒,對我的感情是真摯而且持久的,我毫不懷疑,那種情感無法作偽。但她肯捨命救我,卻偏偏不肯告訴我具體的情況。
"太爺,現在沒有別的人,我也不是三歲孩子了,你說了什麼,我自己知道就好,不會轉口再告訴任何人。"我不死心,太爺不說,肯定有他的道理,但我還是想試著追問一下。
"傻小子,這些事如果能說,早就和你說了,九黎那個女人,是愛極了你的。"太爺的神色一下變的無比凝重,儘管周圍沒有別的人,但他還是壓著嗓子道:"把人都支開,是因為要和你說一件關乎你生死的事,這事,連你爹都不清楚。"
說著話,太爺伸手從我身上取下了鎮河鏡,古樸生銹的銅鏡到了他手裡,好像就閃現著一層異樣閃亮的光,他在銅鏡上滴了一滴血,銅鏡泛起紅暈,接著,太爺把鏡子慢慢舉到我面前。銅鏡比以往清晰了很多,藉著火光折射出的一點光芒,我看到鏡子裡自己的臉。鏡子裡,我的額骨又變的和玉一樣,幾近透明,隱約可以看見額骨下面那一圈漩渦樣的東西在緩緩轉動。這並不是我第一次看到,所以沒有太多驚訝,只不過沒有想到,太爺早已經知道我額骨上的蹊蹺。
"看到了吧。"太爺收起鎮河鏡,把它重新掛到我脖子上,道:"這是一道印,從你出生就有,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在這道印裡。事情,只能你慢慢去想,自己慢慢去悟,如果旁人直言不諱的告訴你,這道印就會崩裂,印崩裂了是小事,很可能要讓你腦子混沌一團,發瘋發狂,無藥可醫。孩子,這是個秘密,對你來說,要命的秘密,和你的命根子一樣,無論如何,絕對不能再讓任何人知道。現在,你明白了嗎?不是不肯說,對你說了事,其實是在害你。"
聽著太爺的話,我頓時就恍然了。和他說的一樣,苗玉,那個謎一樣的女孩兒,可能真的是愛極了我的。難怪她每次都只是問,問我想起她沒有,不管我想不想的起來,她都願意去等待。她肯定知道很多,卻不能告訴我,一旦告訴了我,額骨後面那道玄奧的印就會崩散,把我變成廢人。
我想,關於這道印的事情,我只能靠自己去一點點的琢磨,就算有人清楚,也絕不能再去詢問。
想了很久,對於這些只能作罷,我不能問,太爺也不能說。我想了想,轉移了話題,提到了紅娘子。這個女人同樣帶著一身的謎團,讓我猜想不透。
"太爺,上次在桑園村,爹露面了,您也出手殺了九黎的麻楊婆,當時沒人能擋得住您,但是,您為什麼對排教的大排頭網開一面?"
我記得很清楚,當時大鬧桑園村魯家和排教的大婚婚宴,太爺臨空而出,把陰山道的老道士嚇的魂不附體,紅娘子雖強,絕對不是太爺的對手,太爺要殺她,不會費多大的功夫。但太爺放了她,最關鍵的是,太爺饒過紅娘子的時候,親口對她說,為什麼不殺她,她心裡清楚。
"我自己,是不想放過那女人的,這件事,其實我也不清楚,最清楚的,是六斤。"太爺說到這個,就隱約露出了一絲無奈。
當年,龐大跟太爺他們那輩人做了謀劃,為了隱藏實力,太爺就詐死了,陳一魁的名頭當時在河灘也是很響亮的,他的"死訊"傳出,震動了河灘。歲月不饒人,為了保證詐死之後能活的更長久一些,太爺他們手裡,都有一小截蓮花木。後來,陰山道的人不知道從哪兒得到風聲,直接挖了太爺的墓,連人帶棺材刨出來,最後弄巧成拙,讓太爺復甦之後殺出了陰山道。從那以後,太爺就一直隱姓埋名,脫身成行腳的和尚。
七門的孩子跟普通人家的孩子不太一樣,平時,家裡的大人忙著自己的事情,要麼就被迫離家隱藏,孩子們缺少關愛的管教,正因為這樣,七門後人的性格大多比較暴躁,而且強硬倔強。
"六斤的脾氣,也是那樣,這有我的責任,是我管教無方。"
牽扯到紅娘子的那件事,就是爹被排教誘殺之後,太爺才知道的。爺爺一直拿爹當命根子,一怒之下去找排教的麻煩,在他動身之前,跟太爺說過。太爺也顧念爺爺的安危,暗中出手幫爺爺的忙。就因為有太爺的暗中維護,爺爺才一鼓作氣,幾乎滅了整個排教。
當時下面那些雜魚爛蝦根本擋不住攻勢,只剩下紅娘子還有排教的其他幾個首腦。那時候,紅娘子還年輕,太爺對付敵人從來不會手軟,準備全部都殺的乾乾淨淨。然而爺爺跟紅娘子在排營的深處鬥了一會兒,沒有打出結果就匆忙退了出來。
"我當時就覺得這孩子那麼大的歲數了,還是不成器,就想著替他把殘局收拾掉。"太爺道:"但是六斤跪在我面前苦苦的哀求,求我不要殺了排教的大排頭。"
第二百二十六章先輩揭秘
太爺的話無疑表明,爺爺當時心裡是有苦衷或者原因的。但是不管太爺怎麼問,爺爺就是不肯說,只是一個勁兒苦苦的求,太爺那種人歷盡了滄桑,覺得不能放過排教和紅娘子,他們既然已經開始對付七門的人,不斬盡殺絕,以後肯定還要橫生事端。
"六斤的性子也倔,認準的路,誰也拉不回頭,我又有什麼辦法?"
當時太爺火冒三丈,覺得爺爺是不是迷了心智,一怒之下一巴掌就扇了過去,爺爺連躲都不躲,讓打的鼻子嘴巴一起冒血。但他嘴角流著血,還是死死的拖著太爺,不讓他去追擊紅娘子,一邊拽著太爺的衣服,咚咚在地上磕頭,一直磕到額頭血肉模糊。三來兩去,太爺心軟了,畢竟爺爺是他嫡親又是唯一的兒子。
我能想像到,爺爺那種性格的人,肯下跪磕到頭破血流,那真的就是不顧一切了。虎毒尚且親子,最後,太爺只能悻悻作罷。爺爺求他,要他以後見了紅娘子,千萬不要殺了對方。太爺想知道原因,可一提及這些,爺爺就閉口不答,那種情況下,太爺覺得就算活活打死他,爺爺也不會吐露一個字。
"這一點上,我不如大哥,真的不如......"太爺歎息著搖搖頭,他說的大哥,自然就是當年的七門大掌燈龐大,龐大那人恩怨分明,光明坦蕩,身負七門的職責,從不會因為私心而改變初衷,老鬼也是他的獨子,但是為了七門,為了鎮河,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兒子下河,永無歸期。
自始至終,爺爺都沒有告訴太爺原因,那好像是一件忌諱很深又讓爺爺無法言語的舊事。太爺是個守信的人,答應爺爺之後,在桑園村裡明明能當場擊殺紅娘子,最後還是信守承諾,放過了她。
"我覺得,六斤不肯說,但那女人心裡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就盼著她能感念六斤的恩情,以後不要跟七門為敵。"
我心裡一陣苦笑,紅娘子跟我們之間就好像無緣無故的死仇,一見面就要死要活的,到了現在,雙方發生了這麼多的矛盾和衝突,她根本不可能罷手,只要找到機會,就會藉機出手。
說到這裡,這個事情就沒有答案了,爺爺的嘴巴很嚴,連太爺都沒有告訴,那麼事情的真相,或許只有爺爺本人還有紅娘子知道。
《黃河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