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節


她的身子很軟,溫熱可人,身上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花香,她的眼睛帶著濃濃的暖意和開懷,藉著前窗透進來的月光,望了我半天,輕輕噓了口氣,小聲道:"你總是想著我的,是不是?否則怎麼會半夜跑到這裡來?"
"我......"我真的無法回話,又不敢透露自己的目的。本來還想硬撐著身子坐起來,然而苗玉就像一片暖暖的港,風平浪靜,有她在身邊,說不出的安穩和舒適,呆呆的僵持了一下,我彷彿被什麼觸動了,連動都不想動,只想在她的擁抱下享受這片刻的安寧。
兩兩相望,默然無言,兩個人彼此對視了半天,苗玉慢慢伸出手,摸著我的臉,道:"記不得有多久了,都沒有這樣好好的看過你......"
此情此景,就算是石頭做的人,也要融化了,她說著話,嘴角帶著笑,那雙大眼睛裡面隱隱流出了一點晶瑩的淚。我難以自持,忍不住想伸手把她抱在懷裡。然而手指尖剛剛一動,腦海中頓時閃出了小九紅的影子。小九紅的影子像是一道閃電,把心裡的雜念劈的粉碎,整個人好像瞬間清醒了過來。我匆忙收回手,深深吸了口氣,稍稍用力,拿開苗玉的手,從床上坐直。我不想再沿著這些讓人動情的話說下去,當時就岔開話題。
"我看到你背後,有一道紋身,像一輪彎月一樣,那是什麼?能跟我說說嗎?"
"你要我做什麼,我都情願,我都肯,但這件事,不能跟你說......"苗玉帶著歉意,低下頭,道:"不能。"
我立即就明白了,她身後那道如同彎月一般的紋身,肯定跟我額骨後的印記有著極深的關係,苗玉不能說。
"不要這樣,我知道你的苦衷。"我抬手摸著自己的額頭,道:"我知道這裡,有東西。"
苗玉笑了,又是欣慰,又是苦澀,兩個人最難面對的隔閡,就是一個人心知肚明,卻無法跟對方明言。
"有的事情,我不能跟你說,只能靠你自己想。"苗玉想了想,道:"我帶你去個地方吧,盼你能想起些什麼。"
"去哪兒?"
"到了你就知道了。"苗玉畢竟是年輕的女孩子,心性中帶著活潑和頑皮,她跟我很親近,眼淚一幹就忍不住想賣關子,我也跟著笑了笑,對她,根本不用有任何的懷疑和顧慮,她比任何人都要可靠。
我們繼續沉默著相望,但那種感覺卻形容不出的美妙。一直等到院子裡那些來回巡視的人徹底搜索了一遍,重新回去睡覺的時候,苗玉才輕輕起身,收拾了些東西,帶我離開這兒。深更半夜,她唯恐驚動苗不異,跟著我從原路翻牆爬出去。
在院子裡前後耽誤的時間太長,這個月份的深夜還是涼颼颼的,等我出來的時候,外面的三個人縮著袖子一溜兒蹲在黑暗處,金大少很不滿,跐溜著鼻子,嘟囔道:"你這個事情就辦的太不厚道了,我們在外頭頂著寒氣給你把風,你跑院子裡頭撿妞兒去了,你覺得合適嗎?"
"少廢話,走。"
我們當時就從楓凌渡離開了,連夜趕出二十里。我不知道苗玉要帶我去哪兒,她又不願意旁人參與,我想了想,跟彌勒約好了再次見面的地點,然後暫時分開。
在我的印象裡,苗玉從小在九黎長大,應該是第一次來到大河灘,然而走著走著,我就覺得她對河灘某些地方甚至比我這個土生土長的人都要熟悉的多。她帶著我一路向南,那段路很長,水路陸路交替著走,一連走了三天,但苗玉說,路途還要走很久。
如果是我一個人走這麼遠,會覺得枯燥和無聊,但是和苗玉在一起,那種感覺就沒有了。她很俊俏,而且帶著一股恬淡又很自然的氣息,偶爾坐船累了,她會輕輕靠著我的肩頭,閉上眼睛,整個人如同沉浸在一種說不出的幸福中。那種氛圍,深深的把我感染了,就在念頭一轉之間,我突然想讓這段旅程永遠沒有終點,就這樣和苗玉相依相偎的一直走下去。
又走了兩天,我們到了老虎口,那是河灘沿岸有名的一段險路,水勢很急,經驗再豐富的船家輕易也不會直接從老虎口硬闖過去。不過這段險路很短,過去之後,水道地勢稍稍變高,緩和了流勢,河面平靜,我們重新找了跳船,跟船家說好了價,讓他一直把我們送到目的地去。
"這河,不如九黎的水清澈,我卻愛它。"苗玉坐在船邊,凝望著河面,突然轉頭小聲跟我說了一句:"只因為,你在這裡。"
我很矛盾,每每聽到苗玉說出這樣的話,我都有種想要一把擁她入懷的衝動,然而心裡一產生這個念頭,小九紅的身影就會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來,把心頭的衝動敲擊的粉碎無形。對我來說,那是一種痛苦,也是一種折磨,更是一種憂慮。
"小伙子,是帶著媳婦走親戚去?"老船家撐船在平靜的河面上,得心應手,無意中看見我們兩個臉上的表情,笑呵呵的打趣。
"大爺,是了,我們走親戚去。"苗玉搶著答了一句,僅僅是那麼一句話而已,卻讓她臉龐笑的綻放成了一朵花。
"小兩口,恩恩愛愛,好著哩。"老船家轉頭望向河面上的夕陽餘暉,道:"再走一刻鐘,咱們就靠岸吧,這段河上浪頭小,我們打兩條魚做飯吃。"
嘩......
我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餘光裡就覺得船邊的河面上浮出了什麼東西。轉頭一看,是一塊木頭,心裡本來已經鬆了,然而河面的浪花微微一動,那塊木頭唰的翻了個身。
那一剎那間,本已經鬆下來的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這塊漂浮在河面上的木頭只有一個巴掌那麼大,它翻轉過來的同時,立刻露出雕刻在另一面的一張小小的臉。那張臉就直接刻在木頭上,眉眼五官清晰可辨,似乎是一個不足歲的嬰兒,微微張開嘴巴,像是在啼哭,又像是在憨笑,哭哭笑笑之間,帶著一種陰森的詭異。
這張突然漂浮在河面上的木頭嬰兒臉一出現,我馬上左右掃視了一圈,那船家只是普通的河灘人,一無所知的面朝前方撐著船。不等我轉過頭,小船旁邊的河面上無聲無息的翻出一串接著一串的水花,一塊塊雕刻在木頭上的臉,接二連三的冒出來。
小船頓時像是被一片木頭臉圍住了,一塊一塊的木頭碰碰撞撞,像是細小的鐵屑,全部被小船吸引過來,在周圍密密麻麻圍了一圈。事情到了這時候,肯定是不對勁了,坐在小船上還能聽到一陣隱隱約約又嘈雜的嬰兒啼哭聲。
第二百三十一章血嬰圍船
我和苗玉一左一右守在船邊,望著密密麻麻漂浮在水面上的木頭嬰兒臉,又聽著不斷傳來的若有若無的啼哭聲,已經做好了應對的準備。苗玉微微皺起眉頭,她來自九黎,是九黎殿總掌壇的孫女,儘管是個女孩子,不願意多接觸那些陰邪髒亂的東西,但門第出身,見識也比別人多的多,她肯定感覺到這片漂浮於水面上的木頭帶著極大的危險。
"不要慌,不要亂動......"苗玉輕聲囑咐我,在想著應對的辦法。
"怎麼像是有娃娃在哭?"老船家一直到這時候才感覺到了異常,轉頭在周圍看了看,一望到船邊不斷漂浮的木頭臉,頓時就呆住了:"這是......"
苗玉不由分說,抬手取出兩根不怎麼粗的竹管,竹管一打開,一左一右慢慢游出來兩條只有小指那麼粗的黑蛇。黑蛇從竹筒裡爬出來的時候還是懶洋洋的,但一出竹筒,就好像兩道黑色的閃電,嗖的順著船沿鑽到水裡。
夕陽只留下最後一抹餘暉,兩條只有那麼小指那麼粗的黑蛇鑽進水裡,好像無聲無息的被淹沒了,但轉眼的功夫,水花呼的一翻,兩條足有胳膊那麼粗的黑蛇露出水面,張開嘴巴,圍著小船不斷的游動,一邊游動一邊把木頭嬰兒臉一塊一塊的吞下去。老船家嚇的一屁股坐到船上,大氣都不敢喘。
我身上有鎮河鏡,那些碰撞的木頭始終都在船外飄蕩,沒有波及到船上面,可能是有些畏懼辟邪的銅鏡。我不知道這些木頭是怎麼回事,只想著先離開,所以催促老船家趕緊撐船,然而目光轉到他身上的時候,眼神就呆了一下。
老船家靠著船梆瑟瑟發抖,從他身後的水面上,悄無聲息的伸上來一縷像是頭髮樣的黑絲,黑絲貼著船舷,蔓延到老船家身後的時候,一下纏著他的脖子,噗通就把他扯到水裡。這是個普通的船家,我想救他,然而站起身撲到船邊的時候,水面只剩下一片漣漪,連他的人影都看不見了。
那時候心裡一緊,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要護住苗玉,我趕緊退了一步,緊張的站到她身邊,把她朝船中間拉了拉。這只是一種出於潛意識裡的舉動,但是就這麼小小的一個動作,卻讓苗玉感動。
"你總是這樣,有了什麼事情,把別人放在身後。"周圍已經險象環生,但苗玉依然對我笑著,輕聲道:"我再不讓誰傷害你,誰都不行......"
苗玉放下去的兩條黑蛇遊走的飛快,在小船邊不斷的吞噬著木頭嬰兒臉,不出三五分鐘時間,大半木頭都被黑蛇給吞掉了。我就想著九黎總掌壇的孫女,果然並非只靠著自己的身份,多少都是有些真本事的。然而這個想法剛剛冒出來,兩條黑蛇突然就在小船邊的水面上劇烈的翻動起來,尾巴上下起伏,打的船身啪啪作響。
"是誰!?"苗玉看見兩條黑蛇明顯痛苦不堪的樣子,又一次收斂了臉上的笑容,表情凝重。
兩條黑蛇翻滾了一下,肚子明顯鼓脹起來,蛇身脹的和人腰一樣粗,裡面疙疙瘩瘩的好像有什麼在不停的蠕動。苗玉想要抽手把它們召回來,但已經來不及了,彭的一聲響,兩條大蛇一下就炸開了,被吞進去的木頭嬰兒臉雜亂如雨一般的重新跳出來,落入水面。
啪嗒......
一塊木頭臉夾雜著一股臭味落到了小船上,那就是普通的木頭,然後刀工手刻,但此刻卻像是有了靈性,在小船上來回的亂蹦,想要落回水面。苗玉一腳踩住木頭,來回看了幾眼。
"說!是什麼人半路害我們!"苗玉盯著那張木頭臉,語氣瞬間變的犀利起來。
連著問了幾遍,木頭臉被苗玉死死踩在腳下,沒有任何回應,苗玉從身上抽出一根像是錐子一樣的尖刺,一下扎到木頭臉正眉心上。
哇......
我聽到了一聲慘呼,尖利刺耳,尖刺越扎越深,木頭臉的鼻子嘴巴開始朝外滲血,但除了那陣如同嬰兒大哭的聲音之外,仍然沒有別的反應。苗玉抬腳把木頭臉翻了過來,目光晃了晃,臉色一下就變的非常難看。
"是什麼人!膽子好大!是衝我來的!"苗玉咬著牙,我不知道她看出了什麼,閃身彎下腰,那塊木頭上一面刻著嬰兒的臉,另一面上平整光滑,仔細看的話,才能看到一串很難分辨的小字。
"這是什麼!?"我心裡驚了驚,但又不認識上面的字。
《黃河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