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節


那絕對是一種極度的契合,紅眼老屍雙手一伸,破爛道衣一下裹在它身上。那一瞬間,一種強大到讓人喘不過氣的氣息,從紅眼老屍身體間狂潮一般的湧動,它出手比頭頂的閃電還要快,一把抓住身邊的一個人,毫不猶豫的撕成了兩半。
"你們這些蠢貨!"聖域聖子破口大罵,一看見紅眼老屍裹上了那件破爛道衣,他的鬥志好像全部消失了,什麼都不顧,轉身就衝進雨幕,頭也不回的狂奔。我想要追趕,但是兩個聖域的高手在阻擋,來回兜了幾個圈子,都繞不過他們,只能作罷。
紅眼老屍一穿上那件道衣,氣息立即變了,山一樣沉重,刀一樣鋒利,除了幾個聖域的高手能勉強阻擋兩下,其餘的人都像紙紮泥捏的一樣,被紅眼老屍抬手打的血肉橫飛。這樣狂猛的殺戮誰也承受不了,聖域的聖子抱頭鼠竄,等到他跑的無影無蹤了,周圍的人也開始閃身四下逃跑。
噗......
一個聖域蝠翅跑出去幾步,被紅眼老屍在後面追上,它的手掌一揮,刀鋒般的在對方後背劃開一道口子,接著又揪住蝠翅的衣領,抬手一撕。帶著命圖的皮被紅眼老屍血淋淋的撕了下來,蝠翅一聲慘叫,叫聲還沒有落地,脖子就被拗斷了。
這一停滯,周圍的人已經連滾帶爬的逃遠,紅眼老屍停下腳步,手裡抓著一片還在滴血的皮,通紅的目光唰的就投射到我身上。我看見它額頭上那道死咒輪印像是印上去一樣的清晰可見,抹都抹不掉。
它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但是那雙通紅的眼睛裡卻帶著來回閃動的目光。我知道肯定逃不掉,暗中攥緊了拳頭。彌勒和金大少他們紛紛從旁邊衝了過來,一起面對紅眼老屍。然而誰都擋不住它,紅眼老屍不理會其它人,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我一個人身上,身體一動,已經到了眼前,那件破爛不堪的道衣裹在它身上,讓它蓬勃出一種強大的魔力。
我伸手擋了擋,卻覺得胳膊被一根橫掃過來的鐵棍給重重砸了一下,身子隨之踉蹌著朝後退了好幾步,還不等我站穩,紅眼老屍一步跟了過來,抬手又是一擊。彌勒和金大少完全不是對手,不用紅眼老屍出手,僅僅憑它身上那股迫人的氣息,就讓兩個人隨著我不斷的倒退。如此反覆了幾次,我的胳膊幾乎已經抬不起來了。
彭......
不知道是第幾次被紅眼老屍逼退,身體後退了兩步,一下重重撞在一塊巨大的石頭上,完全沒有退路了。紅眼老屍緊追不捨,抬腳跨到我身前,高高舉起了手掌。
我面對過幾次死亡的威脅,每一次死亡將要來臨的時候,都會帶給我巨大的恐懼和不安,這一次也不例外,然而那種恐懼只在心裡停留了一瞬間,因為我驚慌之餘,看到了紅眼老屍高高舉起的手掌,在不斷的發抖。
它的半邊身子都被電芒擊打的焦黑,只有那雙眼睛,閃現著形容不出的光。我已經完全處在它的威脅之下,只要那隻手掌一落下來,我不死也要丟掉半條命。但紅眼老屍的手不斷的抖動,那種抖動慢慢蔓延到了全身上下。它默然望著我,就像一個人在難以抉擇的時候所流露出的猶豫不決。
我很奇怪的安靜了下來,心底那點恐慌頓時無影無蹤了,我同樣望著紅眼老屍。雨幕還有時間彷彿都一起凝固了,紅眼老屍額頭上的死咒輪印一會兒清晰,一會兒黯淡,交替閃爍不停,它舉著手掌在我面前最少站了好幾分鐘,最後,紅眼老屍終於慢慢把那只顫抖的手掌放了下來,眼睛中的紅光像兩盞小燈一樣,漸漸熄滅。
大雨不停,雷光不斷,紅眼老屍轉過身,朝後走了一步,第一步走出來,之後的腳步就越來越快,它穿上了那件破爛道衣,連石頭棺材也不要了,很快就消失在雨幕中。我的心頭一陣疑惑,一陣恍惚。它明明可以抬手殺了我,但是生死關頭,紅眼老屍還是走了。
周圍安靜了下來,除了隱隱的雷鳴還有雨聲,什麼都聽不到了。我感覺琢磨不透,大頭佛曾經說過,死咒輪印是不會作假的,也不會有錯,死人不撒謊,既然出現了死咒輪印,就說明人肯定是我殺的。但紅眼老屍為什麼會放過我?
就在我猶豫和不解之間,停在原地的石頭棺材裡驟然躥出來一道微微發黃的小小的影子,在周圍探頭張望了一眼,隨後就急速的遠遁,
"哎媽!快快快!"老蔫巴躲在一邊,望著從石頭棺材裡躥出來的那道小小的影子怔了怔,立即就拍著大腿道:"快追上它!"
第二百五十章內丹泡酒
老蔫巴像是被人踩住了尾巴一樣,指著那道從石頭棺材裡躥出來的灰黃的小影子連蹦帶跳,我們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來不及多問,老蔫巴已經抬腳追了過去,幾個人趕緊在後面跟上,老蔫巴那速度一跑起來就和脫了韁的驢一樣,我們追不上。跑了一段,金大少在後面氣喘吁吁的叫道:"老蔫!追個什麼勁兒!你倒是說句話啊!"
"追上它!"老蔫巴追的很有勁,頭也不回的道:"看看能不能拿它去救病老頭兒!"
一聽這個話,我心裡就激靈了一下。老蔫巴在賽華佗哪兒住了很久,他不知道老鬼的名字,但是經常幫著賽華佗照顧老鬼,平時稱呼老鬼,就說是病老頭兒。
"那影子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金大少不肯罷休,繼續追問。
"都這時候了,你囉嗦啥!"老蔫巴追的風風火火,但從石頭棺材裡跳出來的灰黃的小影子跑的非常快,追了一小段,幾乎要從視線中消失了。老蔫巴一急,一頭就扎到地裡,他是老山參,最善於在土裡奔襲逃遁,老蔫巴一進土,立即看不到影子,我們幾個人失去了目標,亂哄哄的朝前跑了一截,大雨阻礙了聲音,一時間也不知道老蔫巴到底追到什麼地方去了。
"快著點!老蔫別出什麼意外!"金大少追不上人,就心急火燎,平時雖然經常想著辦法揪老蔫巴的鬍子頭髮,但是真正遇見了事,他還是很擔心。
就在我們亂追一氣的時候,前面驟然發出老蔫巴的呼叫聲,趕緊拔腳攆上。手電筒的光線穿過雨幕,我一眼看到老蔫巴滾在泥水裡,僅剩下的單手死死揪著一隻灰獾的尾巴。灰獾被揪的掙脫不開,吱吱的亂叫,老蔫巴死都不鬆手,嘴裡嘀咕道:"你跑啥嘛,俺就是跟你商量個事,至於這樣跑麼?"
"哎喲老蔫!我咒你八輩祖宗!"金大少跑到跟前一看,當時臉就綠了,這樣的灰獾在我們這邊非常多,到處都能見到,一般都是抓了以後熬獾油,可以治療燒傷。幾個人被老蔫巴這樣引著沒頭沒腦跑了老半天,最後就抓住這樣一隻獾,金大少覺得不值。
"你懂個甚!"老蔫巴不理會金大少,反手揪著灰獾的兩條前腿,從泥水裡爬出來,一臉誠懇,咂咂嘴巴,道:"都是自己人,你就別裝了,沒人會把你咋滴,俺拿自己的參格跟你保證,行不?"
老蔫巴很擅長跟這樣的野物打交道,也可能是他那種與生俱來的憨厚和迷糊讓灰獾漸漸信賴。老蔫巴站起來不久之後,灰獾就慢慢停止了掙扎,兩隻前爪被老蔫巴提著,睜著圓溜溜的小眼睛,警惕的注視著我們。
"別怕,沒人能把你咋樣。"老蔫巴不斷的安慰灰獾。
彭......
大雨中視線本來就不怎麼清晰,幾個人就覺得眼前花了一下,等到視線再集中起來的時候,立即看見老蔫巴手裡的灰獾,變成了一個十幾歲的半大小子,身上裹著一件灰不溜秋的衣服,滿頭滿臉都是水,怯生生的望了望老蔫巴,又望了望我們。那種目光一下子讓我想起了當時七七剛從陰山峽被帶出來時的樣子。
"他不害人,可能是被老屍抓了準備煉藥的。"老蔫巴跟我們解釋,這樣的野物和當初遇見的花老漢一樣,人不犯它,它不犯人,在我們河灘的民間傳說中,被稱作"善仙"。老蔫巴一邊跟我們說,一邊親親熱熱的摟著灰獾的肩膀。
我們沒在這兒久留,馬上轉移,到了個能避雨的地方,幾個人輪流把身上的濕衣服擰乾。老蔫巴跟灰獾聊熟了,灰獾也肯開口說話,他的聲音跟他的表情一樣,對陌生人畏懼而且警惕。灰獾一說話,就和老蔫巴猜測的差不多,他是被紅眼老屍抓住之後鎖在棺材裡的,今天趁著亂才勉強脫身。
"你別怕,咱隨便嘮嘮嗑唄。"老蔫巴迷迷糊糊的甩著頭上的水,對灰獾道:"俺認識個老頭兒,人老好了,誰有了難處都會伸手幫一把,鐵骨錚錚的好漢子,要是他遇見你這事,二話不說,抬手就放你走了。"
"那你......那你咋不放俺走?"灰獾怯怯的回了一句。
"這不是想跟你嘮嗑麼?"老蔫巴臉都不紅,接著道:"你說吧,那樣的好老頭兒是好人不?他現在落難了,你就不想替他做點什麼?"
"你想幹啥呢?"灰獾本來跟老蔫巴聊熟了,但是一聽他的話,立即又開始警惕,身子朝後縮了縮。
"把你的珠子,借來用用唄。"老蔫巴說的雲淡風輕,沒事人一樣,但灰獾一聽他的話,當時就差點暈過去。
在道家的典籍理論中,那些飛禽走獸花鳥魚蟲,皆稱為"妖",人修道,妖化形,灰獾這樣的野物修行,時間長了,身體裡的陰陽精血會慢慢凝結出一顆珠子,那是他一身精華所在,也是修行下去的最大資本和依仗,紅眼老屍抓到灰獾,要用的其實主要是這顆珠子。這樣的珠子用道家的典意來形容,就被稱作"內丹"。內丹是灰獾的命根子,取出內丹,他就活不長了。
灰獾一聽就使勁搖頭,打死都不肯。老蔫巴勸了半天,最後也急了,梗著脖子道:"又不是拿了不給你,就是用用而已,你干哈這小氣?俺拿一根手指頭跟你換,這總成了吧?要不,兩根?"
灰獾對於老蔫巴的來歷也能看出來端倪,千年的老山參,那絕對是極其罕見的寶藥,對他有巨大的誘惑。灰獾開始猶豫,老蔫巴伸出兩根手指頭,要跟灰獾交換內丹。
"不行。"我馬上搖頭,我比任何人都想救老鬼,但老蔫巴已經失去了一條胳膊,我不想他再受到任何傷害。
"叫我跟他聊聊。"金大少嬉皮笑臉的擠過來,硬提著灰獾跑到一邊。他這人雞賊油滑又大大咧咧,鬼見了都頭疼,灰獾在那邊都快哭了。過了半天,也不管灰獾願意不願意,金大少用平時揪下來的那些老蔫巴的頭髮鬍子跟灰獾談妥了。
老蔫巴趕緊把彌勒隨身帶著的酒壺拿過來,灰獾萬般無奈,又被逼不過,朝酒壺裡噗的吐出一顆只有小指頭肚那麼大的血紅血紅的小珠子。老蔫巴抱著酒壺跟灰獾談天說地,一直到天亮的時候,雨還沒有停。灰獾哭喪著臉,跟老蔫巴道:"大爺,差不多了吧......"
灰獾的內丹在酒壺裡至少泡了有三四個小時,老蔫巴把珠子取出來還給灰獾,珠子剛泡進酒壺的時候,色澤血紅,這一取出來,顏色就變淡了很多,倒是那一壺酒,被浸成了血色。一得到這壺酒,幾個人都感覺振奮,好言好語把灰獾打發走,冒著雨就開始趕路,都想早點把藥酒送到賽華佗那裡。
一路無話,大雨斷斷續續的下了兩三天,把幾個人都折騰的夠嗆,最後順利的趕到賽華佗那兒。賽華佗也是見多了寶藥的人,不確定能不能把老鬼救醒,但總歸是要試試的。
整整一小壺被泡的發紅的酒全都給老鬼灌了進去,接下來就是等藥力生效。連著奔波,大家都疲憊了,金大少他們去睡覺,我和彌勒都守在老鬼身邊。守了有一個來小時,我瞥見賽華佗在門外轉悠,好像心神不定的樣子。我一轉眼神,恰好賽華佗也在朝門裡張望,目光一碰上,他頓了頓,接著對我招了招手。
我心想他應該是有事,兩個人到了旁邊的小屋裡,賽華佗唸唸叨叨的說了一堆閒話,說現在河灘的風聲很緊,前幾天龐狗子找到這兒了,一身是傷,血淋淋的,賽華佗給包了好久才弄妥當。
"你們七門的日子,像是越來越不好過了。"賽華佗皺皺眉頭,接觸這麼長時間,他多少也知道我們的來歷。
"老賽,你到底要說什麼?有話就直說。"我和賽華佗也是很熟了,看見他的樣子,就知道肯定有什麼要緊事,卻不便開口。
《黃河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