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節


幾個人都覺得惋惜,剛剛出生的孩子白白胖胖,卻沒了母親。幾個人圍著,給孩子擋風,前後一會兒的時候,就覺得這孩子有點不一樣,除了出生的時候哇哇的哭了一陣子,一出門就止住了哭聲,睜著眼睛,一個一個的望著身邊的人。我正在琢磨,老蔫巴悄悄把我拉到一邊,低聲道:"這個娃娃有點不對。"
"怎麼?會不會有什麼......"我就認為孩子出生時哭的有勁才好,這樣不哭了反而不對。
"不是不是。"老蔫巴搖搖頭,道:"這娃娃出生的時候,手裡握著什麼東西,小拳頭攥的很緊,掰都掰不開。"
老蔫巴接生的時候心裡就有疑問,不過遇見了這樣的悲事,也沒機會說出來。我們兩個正在嘀咕的時候,那邊的牧民也發現了孩子的異常,湊過去一看,剛剛出生的,應該是個女嬰,右手緊緊的攥著,老牧民伸手輕輕想掰開,但孩子死都不鬆手,咿咿呀呀的掙扎,意思好像在說不讓人亂碰。
在我靠近人群的一瞬間,那孩子明亮的眼睛唰的朝我這邊望過來,慢慢揮舞著緊握的右手,我心裡一動,又靠近了兩步。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其它原因,在我靠近的同時,孩子一直緊緊攥著的右手頓時鬆開了。她的手心裡,握著一件東西。
"怪了......"老蔫巴低頭看看孩子手心裡的東西,身子一晃,忍不住激靈靈的打了個冷戰。
第二百八十六章狼群退避
初生的嬰兒手裡,握著一塊薄薄的如同冰塊樣的東西,那東西猛然看上去像是一塊玉,但又像一塊璀璨的冰晶,我看的出冰晶上面有兩個字,卻不認得。旁邊的老蔫巴滿臉的驚訝和疑惑,貼著我的耳朵道:"子辛。"
"是這兩個字!?"我頓時知道老蔫巴的驚訝從何而來,當時在裂谷冰河岸邊,那道哭泣聲飄飄裊裊的也傳到他耳朵裡。
一瞬間,我心頭的情緒就無比複雜起來,看看嬰兒手裡的兩個字,又看看她。她的兩隻眼睛像是兩顆最純潔的星星,烏黑靈動,看到我正在注視她,她咧開小嘴巴笑了笑。我想把她手上的東西拿下來,但是剛剛一碰她的小手,那塊冰晶就瞬間融化成了一汪水,滴落在地上。冰晶融化了,然而嬰兒的手心上,卻牢牢的印下了子辛這兩個字。
這絕對不是巧合,絕對不是,嬰兒的父母都是很普通的牧民,但這個孩子,一定沒有那麼簡單。我忍不住就想追問一些事情,可是剛剛出生的孩子,她能說出點什麼?
幾個牧民幫孩子擋著風,低聲交談了一會兒,帳篷裡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難產的女人可能沒撐住,就此過世,女人的丈夫哭的非常淒慘,外面的人也跟著唉聲歎氣。
"這是個可憐的孩子,盼她能平平安安的。"老牧民搖了搖頭,準備好了熱水和食物,在帳篷外面等著,哭聲持續了很久,等到女人的丈夫從裡面走出來的時候,已經將要昏厥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滿臉淚水。
按照當地的風俗,人死在外面,要連夜拉回家裡,但是那男人有心無力,加上還有剛出生的孩子,老牧民就安頓他在這裡住一夜,到天亮之後再走。氣氛一下變的沉悶,每個人都受到了影響,沒人再閒聊天,給篝火裡加了些柴,各自找地方睡覺。蓮娘是女人,天生帶著母性,很憐惜那孩子,抱在懷裡不肯鬆手。她說這個孩子的眼睛水靈靈的,名字可以叫靈靈。
"可憐的,多抱抱吧,明兒個就該跟她爸爸回家了。"老蔫巴陪在蓮娘旁邊,照顧著從聖域救回來的孩子,看著就像老兩口陪著兒孫一樣。我欣慰又心酸,我還年輕,還有很多不曾經歷過的事情,然而此時此刻,那種內心中的疲憊卻讓我極度渴望平淡又安然的生活。
牧民們趕了一天的路,都疲倦了,不多久之後紛紛睡去。我坐在篝火旁邊守夜,心裡想著紛亂的事情,到了深夜,身邊的幾隻駱駝來回焦躁的搖晃著腦袋,脖子上的駝鈴鐺鐺亂響,一群羊更加不安,在黑暗中來回的亂拱,叫來叫去。牲口的躁動讓我感覺到了異常,那個上了年紀的老牧民睡的淺,這一折騰就醒了,豎起耳朵稍稍一分辨,臉上的表情頓時變的很難看,二話不說,從身邊抓起防身用的槍,匆忙把熟睡的人都喊了起來。
"我們遇到沙狼了!"老牧民緊張的在四周注視著,被喊醒的人也各自拿起武器。我唰的站起身,朝遠處望了望,河邊的牧草長的並不高,仔細觀察,就能從遠處看到一對一對綠油油的眼睛,已經散在四面八方,朝我們的露營地靠攏。
那個年頭,不管是在河灘附近的山裡,還是在廣袤的牧區,都能看見狼的蹤跡。我們那邊山裡的狼基本都是獨狼,但是牧區的狼一出沒就是一群。這可能是人能接觸到的最危險的動物,一群狼可以把牧區裡一切活著的東西都撕咬的粉碎。我已經數不清周圍密密麻麻圍攏而來的綠眼有多少雙,老牧民急匆匆的把駱駝拉到外圍,讓它們伏在地上臥了一圈,人就躲在駱駝後面,拿著武器準備迎戰狼群。
嗷......
月光下的牧草間,一頭大的嚇人的狼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中,它站起來幾乎有一人高,仰頭衝著天上的月亮嚎叫了一聲。這聲嚎叫如同進攻的號角,頓時,周圍密密麻麻的綠眼開始飛快的移動,越來越近。不管是當時還是以後,我都不討厭狼這種動物,我一直認為,狼的情感是細膩又個性的,但此時此刻,一群狼圍攻而來,把在場所有人都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下。
砰......
一個沒有經驗的年輕牧民可能是初次遭遇狼群,看到狼群圍攻過來,當時就慌神了,不由自主的扣動扳機放了一槍,周圍那麼多狼,隨便開槍都可能擊中目標,這一槍放倒了一隻狼,但是飆飛的鮮血引發了狼群的野性,它們攻擊的速度更快了。
"這是陀螺山最大的狼群!"老牧民完全沒有辦法,只能開槍迎敵,砰砰的槍聲中,不斷有狼翻滾著倒下,但是它們的數量太多,眨眼間的功夫已經衝到了跟前。羊群頓時紛亂,在我的印象中,但凡野獸都是懼怕火焰的,然而露營地中間那團篝火太小,不足以震懾狼群,幾個牧民沒有經驗,手裡的槍越打越亂,狼群之間的配合很默契,雖然只是動物,然而攻守有序,不一會兒的功夫,已經有強壯的公狼衝過防線,跑到了駱駝後面的羊群中間。
場面一下子就亂了,孩子的哭喊聲隨即傳來,我手裡沒有槍,形勢一危及,一下就從駱駝後面站起來,滿腔的熱血轟隆隆衝向頭頂,第四尊大鼎的精華剛剛收走,旺盛到了極點,自己都能感覺得到,身體上面升騰的陽火如同真正的火焰一樣。
"滾!"站起身的同時,一隻強壯的公狼恰好從外面躍身而起,朝駱駝後面躥,躥起來足足有兩米高,我大喊一聲,抬手抓住它的後腿,用力甩出去。
甩出去的狼哀號著翻滾,後腿已經被我生生拗斷。我抬腳跨過低伏的駱駝,後面的狼嗚嗚哀鳴著不敢靠近,但是我一個人只能守住一角,跟狼對峙的時候,周圍幾個牧民沒能守住,狼嗖嗖的從外面一隻一隻的跳進來,圈子裡頓時雞飛狗跳,人都慌了,畢竟只是普通的牧民,遇到抵擋不住的危險就開始四下逃竄。我孤立無援,又不能離開,否則會全面崩潰。苦苦的堅持了幾分鐘,人的慘叫聲一下傳入耳中,匆忙中回頭一看,那女人的丈夫本來心神就恍惚,這時候跑的不利索,脖子被硬生生的撕裂,倒在地上抽搐,眼見是不活了。
狼群在奔馳,左右都是密密麻麻的影子,猛然間,我感覺到了強烈的危機,再次回過頭,就看到那只壯碩無比的頭狼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無聲息的來到了身後,雪亮的獠牙閃動著寒光,我的注意力完全被它吸引過去,只要一個鬆懈,這只頭狼可能就會發出致命的攻擊。
頭狼徹底牽制住了我,圈子裡面的人已經奔逃到了四周,猛然間,我聽見老蔫巴在那邊大喊,心裡一慌,被迫調頭朝後退,剛剛退了幾步,身邊有影子唰的閃了過去,那只頭狼已經鑽入了崩潰的防線內。
一切都控制不住了,我想過去救援,但是身前身後十幾隻狼虎視眈眈,雖然不敢逼的太近,卻一步不離。
目光驚鴻一閃,心馬上被揪的緊緊的,我看到那只壯碩的頭狼人立而起,兩條後腿一蹬,一下子把抱著孩子的蓮娘給撲倒了,尚在襁褓裡的靈靈從蓮娘手裡摔落出去,落在草地上。靈靈大哭,稚嫩的哭聲中驟然飄出了清晰的音節。
她一邊哭,兩隻小手一邊毫無目標的亂抓,哭聲中的音節一個字一個字的落入耳中:"子辛......子辛......"
放在過去,我根本不會相信一個初生的嬰兒能夠開口說話,但是靈靈的聲音卻真切到了極點。那一瞬間,我把什麼都忘記了,不顧一切的猛衝過去,想要突破狼群去救他們。我的心慌亂之極,那麼遠的距離,我不知道還來得及來不及,強壯的頭狼就在靈靈身邊,只要一口咬下去,她脆弱的生命就保不住了。
"子辛......"靈靈的雙手顯然是朝我揮動的,她那雙清澈的眼睛帶著淚,直直的凝視著我。我的腳步剛剛一動,頭狼已經張開了嘴巴。
"滾!"我來不及當時狂奔過去,完全亂了心神,不由自主的一聲暴喝,我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靈靈出了意外,我無法阻攔,但必然會徹底屠滅陀螺山的這群沙狼。
弱小到手無縛雞之力的靈靈揮舞著小手,我的暴喝聲並沒有阻擋住頭狼,它的利齒瞬間已經到了靈靈的臉前,雙方只有短短十幾厘米。靈靈突然一下止住了哭聲,望著眼前的頭狼。我幾乎不忍再看,只怕下一秒就會聽到靈靈的慘呼聲,條件反射一般的閉上了眼睛。
但是慘叫並沒有發出,等到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頭狼在靈靈面前急促不安的來回兜了幾個圈子,最後慢慢的後退,一直退出去七八米遠,嗷的一聲嚎叫,調頭逃走了。我怔了怔,隨即衝過去,一把抱起靈靈。
"子辛......"她的眼睛裡還帶著淚,但是被我抱起的一刻,靈靈咧嘴笑了起來,兩隻手上下擺動著,如同在宣洩心中的興奮和快樂。
她既然能說話,那麼是否就意味著可以和我交談交流?我的心也隨之激動起來,輕輕抱著她,問道:"告訴我,你是誰?"
第二百八十七章舊話重提
我只盼望著能從靈靈嘴裡得到一個答案,但是問了幾次,靈靈只會咿呀的亂喊,偶爾蹦出"子辛"這個稱呼。
我有些失望,然而望著靈靈那張彷彿不沾染一絲塵世氣息的嬌嫩的臉龐,我突然感覺到,她的眼神,她的目光有些不同尋常。孩子的眼睛是最乾淨的,乾淨的像是一汪流動的泉水,但是靈靈的目光中,彷彿隱藏著一絲令人無法揣摩的氣息。這個孩子,真的就是一戶普通牧民家的孩子嗎?周圍的狼群已經緊隨著頭狼退走了,急速的消失在黑暗中,它們不是畏懼我,而是畏懼靈靈。
"咿呀咿呀......子辛呀......"靈靈很快樂,彷彿已經忘記了剛才被狼群襲擊時的一切,她的小手從我臉邊拂動過去,語音變的含糊不清,但依稀還是能聽見子辛這個稱呼。
這不是我第一次聽見這個稱呼,危機過去了,但我的心卻更加沉重,心酸,痛楚。一聽到靈靈稚嫩的話語,我就忍不住回想起在裂谷冰河岸邊聽到的令人心碎的呢喃。
是這樣嗎?是這樣嗎?我一遍一遍的詢問自己。裂谷冰河岸邊那塊寒冰中的身影在我到來的時候徹底消散了,對方呼喊著子辛這個稱呼,帶著深深的眷戀和不甘離開,而高原草場上的靈靈時隔不久就降生了,呼喊著子辛這個稱呼來到了人世間。我不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然而我卻不得不把她們聯想到一起,這絕對不是一種偶然。
狼群退去,四散奔逃僥倖活下來的牧民從四面八方重新回到露營地,開始收拾殘局。有人死去,有人受傷,那個老牧人滿臉都是悲痛,他的孫子在之前的突襲中被咬死了。本來說好的天亮之後才各自上路,但是出了事情,老牧人帶人收斂了死者的屍體,從這裡走上了回家的路。我把蓮娘和靈靈還有另個孩子安頓在駱駝上,也當即出發。靈靈咿呀的喊叫了一會兒,可能是疲憊了,沉沉的睡去。我就想著,要多一點耐心,好好撫養她,總有一天,她會說出該說的話。
就這麼慢慢走了一夜,到第二天天亮,兩個孩子都前後醒了過來,我們燒水吃飯,但是再抱起靈靈的時候,我發現她的眼神突然就和昨天不一樣了,變的混沌,茫然,如同一個人驟然間一無所知了。她對我一直都是親切且親暱的,然而此刻,她望著我的眼神明顯困惑而且陌生了。
"咿呀......"靈靈看了看我,調轉了目光,無意中,她看到了自己右手手心上那兩個彷彿深深印在血肉中的字,本來茫然的眼睛一下子明亮了,又抬頭望著我,咧開小嘴笑了起來,含含糊糊道:"子辛......"
我的心一沉,意識到了些什麼,但又不敢完全確定,只能耐心等著,足足趕了一天的路,到了傍晚的時候,依舊和昨天一樣安頓吃飯休息。靈靈畢竟是個幼小的孩子,玩耍了一天,疲憊不堪,睡的很香,她這一睡就是一整夜,到了第二天醒來,我刻意觀察她的舉動。她的眼神再次茫然,好像把一切都忘記了,甚至連我都認不出來。
但是當她看到自己右手手心上那兩個字的時候,眼神隨即又亮了,會衝著我笑,會在咿呀中夾雜著子辛這個稱呼。
《黃河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