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節
但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還能再怎麼做?心裡亂七八糟的想了一會兒,事情完全沒有頭緒,暫時只能想辦法去尋找那些九黎苗人的下落,把老鬼他們先弄出來再說。心裡默默的盤算,不知道過了多久,耳朵捕捉到一陣輕微的響動,馬上警覺起來,嗖的轉過身。
當我轉身的一刻,目光怔了怔,我看到一道穿著紅衣的身影,就站在身後不遠的地方。
小九紅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身後,孤零零一個人站著,眼睛也望著我這邊。我的第一感覺,就是天晴和紅娘子可能不會那麼輕易的就放我離開,看到小九紅的時候,也說不清楚附近還有沒有其他人。但是我並不慌亂,就短短一天時間裡,我幾乎把所有能失去的全部都失去了,再沒有什麼可畏懼的。
我重新坐回原地,心裡瞬間閃過一百句話,卻覺得此時此刻說什麼都是多餘,都不合適。小九紅也沒有開口,兩個人相互默然對視了幾分鐘,我轉過頭,慢慢道:"怎麼,你也要對我趕盡殺絕嗎?"
"陳近水!"小九紅木木的臉上陡然閃過一絲惱怒的光,她好像是變了,但與生俱來的性格和脾氣卻沒那麼容易就變的面目全非,聽了我的話,小九紅想要發火,不過深深吸了口氣,壓著火氣道:"我是那樣的人嗎?"
話一出口,我也覺得後悔,不管今天的我和她是什麼關係,但至少過去,她曾對我性命相托。一瞬間,以往的種種好像點燃了心裡漸漸消失的溫情和記憶,我轉過臉,不敢再正視她的目光。
"你心緒不好,我不和你計較了。"小九紅看著我悶頭不語,更加急躁,抬腳踢開腳邊的石頭,快步走到我跟前,道:"我來這,就是為了和你說句話。"
"要說什麼?"
"你不要殺那個人,那個和你長的很像的人。"小九紅鄭重的對我道:"千萬不要。"
她一說我就明白,那個很像我的人,肯定就是聖域的聖子。我帶著疑惑的目光望向小九紅,我不知道這是一種警告,還是一種偏袒。
"為什麼不能殺他?難道你看不出嗎,即便我不殺他,他也不會放過我。"
"你不能殺他。"小九紅咬著嘴唇,這是她的習慣性動作,只要遇見難以開口的事,就會左右為難,前思後想。但是她的性格就是那樣,猶豫了片刻,終於開口道:"你們兩個的命,是連在一起的。"
"你說什麼?"
"你們兩個的命,是連在一起的,你死了,他活不久,他死了,你也活不久。"小九紅皺皺眉頭,道:"你愛信不信,不用那這種眼神看我!"
我深知小九紅的脾氣,立即放緩了口氣開始問,小九紅沒說話,可能也是想起了什麼事情,眼睛裡淚光一閃,趕緊轉臉裝著揉眼把淚花擦掉,跟我說了說。
這句話,是她從天晴和紅娘子的交談中聽到的,事情關係到我,所以小九紅留了心。不過她只聽到了這句話,具體的細節沒能聽清楚。那一刻,我的心動了動,是我錯怪了她嗎?她那種視我不見的神態都是做給紅娘子還有天晴看的?
是這樣,一定是,否則她不會偷偷的跟上來,專門把事情告訴我。心底沉積的情感好像瞬間又要爆發了,我望著小九紅的眼睛,忍不住開口道:"上次在河灘的事,你誤會了......"
"不用說了,我不想聽,你也不用說。"小九紅的臉色頓時又變的冰冷,女人的心,真的難以捉摸,尤其是我這樣的人,根本不知道她下一秒鐘心裡會想些什麼,苗玉那件事對小九紅的觸動和打擊太大,一直到現在,她可能都沒有釋懷,根本不聽我的解釋,唰的站起身,**道:"我閒著沒事幹,過來轉悠轉悠,順便和你說兩句,你不要以為還對你有什麼心思。"
我頹然低下頭,不明白這是不是她的心裡話,但自己想說的話,卻徹底被堵了回來。
"你走吧。"小九紅轉過身,頭也不回的道:"我和媽還有姥姥都出門了,排營現在空著,你有空了,去排營裡面找個東西,那東西對你來說,很重要,關係到你的命!你必須要拿到!否則的話,你和那個人的命,會一直緊緊連在一起!"
這件事也是她從紅娘子和天晴的交談裡聽到的隻言片語,小九紅說不清楚那是什麼東西,但是卻至關重要。那東西一直都留在排營裡面,小九紅只能說出個大概的位置,至於具體的情況,只能我自己去摸索。
說完這些,小九紅走了,再也沒有回頭,看著她的身影一點一點的消失在視線裡,我百感交集。她心裡還是有我的,但又不願再讓我靠近,我的苦,她不知道,她的苦,我卻清楚。
得到這個消息,我馬上就動身了,紅娘子他們可能不會馬上趕回排營,這是我唯一能夠爭取的機會。走在趕往排營的路程中,我不斷的在琢磨。我和聖域聖子的命,為什麼會連在一起?
想著想著,心裡就冒出一個讓我隱隱發寒的念頭。當年爺爺和天晴之間藕斷絲連,最後徹底破裂,爺爺帶著奶奶遠走小盤河,就因為這些,排教的紅娘子一直拿我們陳家當成天大的仇人,不肯罷休。而紅娘子的母親天晴,一看也不是個容易對付的角色,她過去沒有露過面,今天第一次露面,就慫恿我和聖域聖子殺的不可開交。小九紅知道的消息都是從天晴那兒聽來的,這件事情,天晴只會比小九紅更清楚。
明知道我和聖域聖子的命是連在一起的,她還要這麼慫恿,是為了什麼?
我越想越覺得可怕,甚至能預見到我和聖域聖子最終拼的兩敗俱傷的情景,這樣想著,被藏在排營裡的那件東西就顯得愈發重要。
那會是什麼東西?
我日夜不停的趕路,速度飛快,幾天之後趕到了排營。現在正是汛期尾季,排營的人大多都歇著。我趁夜從排營外的那條水溝潛伏進去,紅娘子不在,下頭那些人鬆懈了很多,排營外面那一排一排的小屋裡面到處都是燈光和喝酒划拳聲,我按照小九紅的提示,從前面一路悄悄潛行到了排營後方那些排教首腦們平時起居的地方。
陡然間,一座已經顯得破敗的小木樓出現在視線中,小九紅說過,那是一間神堂,過去是用來供奉排教祖師牌位的,封閉了很多年,已經快要被人給遺忘了。
第三百零八章神堂人彘
排營的神堂距離前頭那些放排漢子還有排教首腦的居所還遠,可能是整個排營裡面最安靜的一處所在,但是當這座古老的神堂出現在視線中的時候,一股淡淡的詭異氣息就隨之飄散出來。小九紅來去匆匆,跟我見面只是一會兒,很多事情沒能說清楚,很可能連她自己也不知道,但我隱約猜的出,紅娘子的母親,也就是那個叫做天晴的女人這麼多年來一直都在,只不過因為什麼特殊的原因,她無法露面,期間就是隱居在這座將要被人遺忘的神堂裡面的。
夜色濃重,整個神堂沉浸在黑壓壓的灰暗中,我觀察了很久,直到確定周圍沒有什麼動靜之後才慢慢走了過去。神堂的門上著鎖,我是從唯一一道後窗上翻牆爬進去的,排營裡的人大部分都是河灘人,這座神堂修建的和過去的龍王廟差不多,中間那張寬大的供桌已經空了,想必原來是供奉那尊腐朽的泥胎的。
神堂一共就那麼大,一眼掃過去幾乎就看了個通透,什麼東西都沒有。我不覺得事情會這麼簡單,繼續慢慢的走,把感官提升到了極致,走著走著,腳下的地板出現了異常的響動,一腳踩上去,馬上可以分辨出地板下頭似乎是中空的,我暫時沒有妄動,把整個神堂徹底走了一遍,的確,只有那一塊地板下面顯得與眾不同。
我蹲下身,沿著地板的邊緣一點一點加力,把整塊地板掀了起來,地板下頭是一個隱蔽的洞口,看上去經常有人出入,地洞口的邊緣已經磨的非常光滑。到了這個時候,下頭一片漆黑,不得不動用光線,但是站在洞口照下去,只能照射到地洞的轉彎處,後面是什麼情況,就一無所知了。
我想著,小九紅說的那個地方,應該就是這裡,她當時聽到紅娘子和天晴之間的交談後,曾經想要親自到這裡先查探一下,但是天晴常年都住在破敗的神堂裡面,不出遠門的話,小九紅根本沒有機會。
就在我將要抬腿沿著梯子爬下去的時候,一道讓人聽起來感覺頭皮發麻的聲音,從地洞下面某個未知的角落裡傳了過來,我真的說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麼聲音,聽著就好像從人嗓子裡硬憋出來的沉悶又嘶啞的呻吟,此時此刻在這種環境下,聲音尤為扎耳。我根本不瞭解下頭具體是什麼情況,又身在排營裡面,但不下去的話,小九紅說的那件東西,我可能永遠都拿不到。
前後思量了半天,地洞裡的詭異聲音斷斷續續,幽魂似的不絕於耳。我屏住呼吸,極輕極輕的踩著梯子一路爬到地洞裡頭,進了地洞之後,只有一條延伸向前的通道,那聲音更清晰了一些。通道只有一條,身臨其境,感官敏銳了,我隱約察覺出,那條通道的拐角處,就是聲音的來源。
我盡量把動作放到最慢最輕,因為現在還不知道通道裡頭有沒有人。為了減少動靜,我乾脆把手裡的光線給滅掉,一點一點扶著地洞的洞壁朝前走,通道大概只有十米長,走到六七米的時候,腳踝上猛然間觸到了什麼若有若無的東西,緊跟著,我聽到很輕很輕的"崩"的一聲響,那感覺,就好像一根很細很細的絲線被突然崩斷了。
來不及多想,頭頂上隨著這陣很輕的聲音,驟然落下來什麼東西。我心裡頓時一緊,七門裡的唐家歷來精通奇淫機巧,雖然跟他們沒有過多接觸,但當時在唐家逗留的時候,唐家嬸子閒扯過一些相關的事情,我一下就覺得自己是觸動了什麼機關,自從進了地洞之後,神經一直都是緊繃著的,反應特別快,抖手脫了身上的外衣,朝著上面掉落的東西兜了過去。到了這時候再也不敢托大了,隨即打開了手電筒。衣服裡面裹著一顆拳頭那麼大的玻璃球,外面的玻璃薄的像紙一樣,好像吹口氣就能彈破,球體裡頭氤氤氳氳飄動著一股淡紅色的煙,儘管不知道這是什麼,但只要想一下就明白,這顆球落地摔碎,裡面的紅煙就會無聲無息的飄出來。
再低頭朝下面一看,心隨後就高懸起來,腳底下全部都是一根一根細如髮絲般的絲線,密密麻麻縱橫交錯,一根絲線牽引著頭頂的一顆玻璃球,觸地即碎。我小心翼翼把衣服裡的球放到一邊,但身子還沒挺直,那陣如同困獸一般低沉嘶啞的呻吟聲驟然放大了很多。已經走到這裡,退是肯定退不回去的,我馬上小心翼翼在交錯的絲線中踮腳走過去,一過通道的拐角,立即看到了一道鐵門。
厚重的鐵門,只開了一道不到一尺的小窗,還沒有真正接近,那陣聲音又一次順著鐵門上的小窗飄了出來。我聽的出,這道鐵門後面,應該關著什麼活的東西,而且當初鑄造鐵門的人顯然沒打算把那東西再放出來,鐵門四周都被鐵水給澆死了。這麼厚的門一旦澆死,靠人力幾乎打不開,我就想著裡頭不管是什麼東西,肯定跑不出來,心裡頓時安穩了一些,又注視了片刻,慢慢的靠近了鐵門上的小窗,想朝裡面先看看。
鐵門裡裡外外黑咕隆咚的,只有手裡的手電筒散發出一點點昏黃的光,靠近鐵門上的小窗,還沒來得及看清楚裡面的情況,陡然間一陣鎖鏈抖動的聲音炸響在耳邊,一根只有手指頭那麼粗的鐵索,毒蛇一般的從鐵門裡頭甩過來,鐵索像是長了眼睛似的,透過鐵門上的小窗,一下纏到我的脖子上。
脖子被纏住的一瞬間,鐵索那邊力量猛然一盛,硬拉著我,彭的撞到了鐵門上,我伸出手使勁抻著脖子上的鎖鏈,減輕脖頸的壓力。受到攻擊的時候粹不及防,但一反應過來就有了回擊的餘地,鐵門裡面那股力量沒有我的力氣大,被我慢慢的一點點拖到了鐵門小窗的前頭。
那一刻,我有點吃驚,因為我不知道自己看見的,還算不算是個"人"。這個人看上去跟爹的年齡應該是差不多的,但是兩條腿和一條胳膊都沒有了,光禿禿的軀幹上只剩下一條右臂,臉上疤痕纍纍,幾乎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樣子。他的手裡拽著一根鐵索,正全力和我抗衡,呲牙咧嘴之間,我看到他的舌頭被割掉了一半,兩隻眼睛好像也被熏瞎了。
這個人一下子就讓我想到了人彘。我很難想像他是怎麼樣在這種環境和狀態下硬撐著活下來的。但這個時候不能分心,我硬拖著鐵索,把他拽到小窗的旁邊,最後,那人堅持不住了,驟然鬆開手裡的鎖鏈,一溜煙似的躲到了鐵門後的角落裡。
這麼一番爭鬥,我也藉機觀察清楚了,鐵門後面被關著的"東西",其實就是這個人彘一樣的人,除了他之外,空無一物。
人彘躲在角落裡,可能剛才的一番爭鬥耗費了點力氣,他微微的喘息。本來,我以為他的舌頭沒有了,不能再說話,但在我們隔著一個小窗相互戒備對峙的時候,人彘的腹部咕隆隆的發出一陣響動,聽上去就像不怎麼清晰的音節。
"你不是排教的人!"人彘極其戒備,把身子隱藏在鐵門後的死角里,含含糊糊道:"你是誰!"
他的聲音是發自腹腔的,那可能和過去跑江湖耍戲法的人用的腹語一樣,需要仔細的聽,才能聽懂他要表達的意思。就那麼一句話的功夫,我敏銳的察覺出,這個人彘跟排教應該不是一路的。
"我不是排教的人。"我應了一句,反問道:"你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