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節
我心裡一驚,奮力掙脫出來,想要攔住駝背,但是鐵皮人緊跟不捨,一把抓住我的後衣襟。前後就耽誤了這麼兩三秒時間,駝背的雙手已經抓到了葉子。葉子癡癡呆呆的坐在原地,好像什麼都不知道,又好像被駝背給嚇住了,一動不動。我不知道駝背會不會當時就下毒手殺了葉子,心被揪的緊緊的。
但是就在駝背抓住葉子的一瞬間,腰身猛然一顫,頭上的冷汗唰的冒出來一片,眼神裡全都是驚恐和不安,吶吶道:"這個......"
我一直都在注視著那邊,看的很清楚,呆呆的葉子沒有動靜,但是身上好像流過了一片像玉一樣瑩潤的光,駝背的身軀如同觸電了一樣,一句話還沒有說完,整個人突然炸裂開來,臟腑碎肉濺的到處都是。
駝背粉身碎骨,鐵皮人頓時像是失去了主心骨,心不在焉的又糾纏了兩下,轉身撞破牆板,倉皇逃走。我惦記著葉子,沒有追擊出去,轉身把她拉起來,上下看了看,葉子的情況還好,身體雖然在瑟瑟發抖,卻沒有受傷。
骨碌......
駝背的身子完全爆裂了,頭顱撞到牆上,又落地滾動到了腳邊。苗巫的生命力異於常人,駝背的表情很怪異,咧著嘴,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笑。
"她......她是......"駝背的腦袋掙扎著想要說什麼,我趕緊就蹲下來,急切的問道:"她是什麼?"
可是這句話從中而斷,駝背的嘴巴微微張著,完全沒有了任何動靜。我抬眼朝外面望了望,寨子裡有人被驚動了,點著燈走出來,一看見寨子裡面跪著的那些泥人,都見了鬼一樣的朝樓裡鑽。我帶著葉子從幾乎破碎的吊腳樓裡出來,找到一個上年紀的人,問了些事情。
老苗人說,這些泥人都是苗巫養的,用來召喚一些邪祟的東西。苗寨的人對這些東西懼怕而且反感,我說了事情已經平息,老苗人才叫出來幾個精壯的年輕人,收拾殘局。這件事情讓我感覺到了前路可能還會出現什麼風波,葉子呆呆傻傻,天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但她肯定不是個普通人。駝背臨死前的種種已經說明了一切,我只想著能早點趕到九黎,把自己該做的事做完,然後慢慢去摸索葉子的來歷。
"這裡離九黎還遠嗎?"我問老苗人。
"九黎?"老苗人搖搖頭,和我想的一樣,九黎這個稱呼在很早很早之前就不存在了,苗人提及自己的過去,都知道三苗九黎,然而那只是過去而已。
"就是前面。"我順手指了指深山那邊的方向。
"那不是什麼九黎。"老苗人道:"那是雷池。"
"雷池?"我也跟著老苗人詫異起來,因為從來都沒有聽說過什麼雷池。
老苗人說,從這裡再朝前走上七八天,就是雷池所在。那個地方每年都會有一次天雷浩劫,老苗人年輕的時候曾經親眼見過,浩劫到來的時候,天幕好像要被撕裂,密密麻麻的雷光化成一片雷海,無窮無盡的從天空傾瀉。那種聲勢幾乎是要嚇死人的,能把地面的一切都化為飛灰。但是在寨子古往今來的傳說中,那塊地方就是用來容納雷霆的,天雷浩劫過去之後,那裡依舊生機盎然。
老苗人的講述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跟我的認知完全不同。我唯恐雙方交流會出現失誤,再三詢問,老苗人說的很死,一口咬定了九黎所在的地方,就是雷池。等到天亮,我帶著葉子從寨子離開,之後的路上可能再也沒有苗寨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離開之前,我特意找老苗人討了一套衣服。穿上這套苗裝,自己都覺得很彆扭。
"子辛......"葉子上下看了我幾眼,好像在說,這衣服很合身。
估計還有七八天的路程,我帶著一無所知的葉子在前面的深山裡穿行了幾天,南域這邊的氣候還是溫暖的,植被茂盛的不可想像。當我們走到這段路的半途時,寂靜的山林裡突然就像炸了窩一樣,一群各種各樣的動物從林子四面八方一起不要命的奔逃著。
轟隆......
我拉著葉子趕緊就躲在旁邊,剛剛藏好,林子那邊的兩棵樹被重重的撞倒了,我看見群獸後面出現了一個龐大的影子。猛然看上去,那好像是一頭巨象,但是等它又跑近了一些,才看清楚那是用木頭和鐵條扎出來的一隻假象,外面蒙著縫製在一起的獸皮,氣勢洶洶從林子另一邊奔跑過來。林子裡的鳥獸都被這只"巨象"給驚住了,見鬼似的躲避。
巨象橫衝直撞,肆無忌憚,把林子裡所有的活物全部驅趕了出來,我看到在巨象身後,跟著一群人,這些人跟外面那些寨子的苗人有著明顯的區別,一看就知道來自蠻荒又與世隔絕的九黎。
這只木頭和鐵條紮起來的巨象橫衝直撞的同時,相隔很遠的林子那邊也有轟隆轟隆的聲響傳出。這群九黎人肯定不止一撥,他們都驅趕著這種"巨象",在廣袤的林子裡尋找什麼。這個時候絕對不能露面,我緊緊拉著葉子,繼續隱藏。眼前的九黎人越走越近,這片林子裡所有的活物可能都被趕出來了,我看到那些九黎人氣急敗壞的大罵,不斷用鞭子猛抽落單的野物。我不懂正規的苗語,但是九黎的土話和苗語不是一回事,當初和苗玉在一起,多少聽她說過一些,眼前這些九黎人連說帶比劃,我躲在旁邊聽了個大概。
"已經快要翻遍了,還是找不到!"
"找不到也要找!"有精壯的九黎人用力在巨象的後面踹了一腳,道:"再找不到!九黎就完了!"
"這種事情,幾百幾千年都不出一次!為什麼偏偏落到我們頭上!"
一群九黎人一邊說著,一邊在林子裡散開,撒網似的平鋪過來。我不知道他們在找什麼東西,但是聽著口氣很急。我和葉子躲著,怕那些九黎人搜索過來的時候會發現我們,所以悄悄的起身,貓腰離開,繞了段路,縱深到了林子另一邊。
本以為這樣就避開了那些九黎人,但是整片林子裡到處都是他們的身影,好像九黎的人全部都出動了。我沒辦法,只能盡力在林子中來回的躲避,不跟九黎人碰面。就這麼從半下午走到天黑,原定的路線全部被打亂。
林子裡的活物都被趕走了,天一黑下來,周圍死一般的寂靜,葉子可能有些害怕了,低低的喊著子辛,然後拉著我的胳膊,我只想趁夜多走一段路,徹底避開那些四散在附近的九黎人,所以一邊小聲安慰她,一邊慢慢的走。大概就是一里地左右,葉子抓著我的手突然一緊,我隨即停下腳步。
寂靜的林子裡好像傳來一陣聲響,這讓我立即警惕,原地蹲了下來,靠在一棵大樹後藏好。那陣聲響在我剛剛藏好的時候頓時爆發了,不知道多少根骨矛嗖嗖的透過林子激射出來,一起湧向一片半人高的枯籐野草中。
唰......
那麼多骨矛全力投擲過來,野草中立即跳出來一個巨大的影子,那影子足足有一人半高,一身白絨絨的毛,強壯但卻靈活,抬手把亂糟糟投擲過來的骨矛全部打到一旁,兩隻眼睛在周圍掃視了一下,抓起一根骨矛,嗖的衝了過去。
這一刻,我看清楚了,那好像是一隻巨大的人猿,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一身毛已經雪白一片,它拿著骨矛勇往無前,周圍稀稀拉拉顯出九黎人的身影,紛紛舉著手裡的武器,高聲大喊。
我一下子醒悟過來,這群九黎人苦苦尋找的,就是這只連毛都雪白的老人猿?九黎人說的那麼嚴重,好像這隻老人猿關係著整個九黎的存亡一樣。
心裡的念頭一轉,老人猿已經風馳電掣的衝到了前面,手裡的骨矛抬手一揮,把兩個圍堵在附近的九黎人左右打翻。老人猿凶悍勇猛,從包圍圈裡硬衝了出去,那些九黎人攔不住,卻不肯罷休,一窩蜂似的緊緊追趕,有人打響呼哨,呼哨聲在林子裡迴盪,附近的九黎人肯定能夠聽見。
老人猿在叢林裡活動自如,速度越來越快,每每快要被九黎人追上的時候,它都會回頭揮動骨矛,攔住對方。舉手投足之間,我一下子看見它一隻手握著骨矛,另一隻手則緊緊攥著一支牛角般的東西。
看到這個東西,我的心就是一動,老人猿手裡的那支牛角樣的東西,如同一彎初生的新月。我一下子回想起以前在苗玉背後看到的那片紋身,新月般的紋身。老人猿手裡的牛角樣的東西,和苗玉背後的紋身幾乎是一樣的。
心裡這樣想著,不由自主的就暗中跟隨著九黎人追擊人猿的腳步,想跟下去看看究竟。九黎人既然這麼做了,就說明那不是危言聳聽,這只白毛人猿,關係著九黎的安危。
第三百三十七章新月號角
白毛人猿身影如飛,九黎人窮追不捨,我和葉子在後面跟了一會兒。追擊人猿的九黎人不斷從後面投擲骨矛和竹弩,骨矛鋒銳,弩箭強勁,每一擊都似乎要把白毛人猿給洞穿一樣。看著這些,我突然意識到,九黎人並不憐憫人猿的生命,恨不得當場就把人猿給殺掉,那麼一想,白毛人猿手裡那支牛角般的東西,就變的非常重要,九黎人苦苦尋找的,極有可能是這東西。
人猿一路飛奔,隨著九黎人的聯絡訊號,整片林子隨即就開始躁動沸騰,收到訊息的其它九黎人從四面八方迅速的朝這邊靠攏,白毛人猿隱隱間被圍在了林子中,疲於奔命,但它相當勇猛,困境中一點都不畏懼,揮舞著手裡的骨矛,不斷衝破重圍,想要逃遁。
唰......
驟然間,一張大網從頭頂的樹冠中抖落下來,白毛人猿左右逢敵,無法顧及的滴水不漏,粹不及防間,一下被大網兜頭罩了起來。結實的大網把人猿給纏的無法脫身,周圍的九黎人蜂擁而來,把人猿團團圍住。不知道多少根骨矛從四面八方一起刺過去,白毛人猿勉強舞動手裡的骨矛,全力抵擋。但是身形受阻,動作遲緩了很多,一根尖利的骨矛透過大網,噗的捅到白毛人猿的大腿上。
吼......
白毛人猿低低吼叫了一聲,那叫聲裡充滿了憤怒,它用力抓住刺到大腿的骨矛,搶奪過來,但是手還沒有完全收回去,第二輪狂風暴雨般的刺殺已經降臨,這些九黎人好像也對人猿恨的要死,根本不留後手。我看著有點不忍,也可能是孤獨倔強的人猿引起了我的同情,總想上去幫它一把,然而葉子還在身邊,我脫不開身。
"你犯了天大的忌諱!還敢反抗!死有餘辜!"一個九黎人連聲大喝,招呼周圍的同伴:"都別留手!先殺了再說!"
我就覺得人猿被困在大網裡,堅持不了多久,但是一轉眼間,這只壯碩的白毛人猿突然把手裡的牛角咬在嘴中,雙手抓住大網,奮力一撕。這種大網專門用來捕殺叢林裡的猛獸,結實的要命,不過可能是瀕死的困境激發了人猿,這一撕,直接把大網撕出一個口子,白毛人猿從裂口中脫身跳出,一巴掌把旁邊的九黎人打飛出去。
這一脫困,白毛人猿就好像勢不可擋了,三下五除二把圍攻過來的九黎人打的人仰馬翻,我也暗中鬆了口氣。但是翻滾在地的九黎人急促的吹出哨聲,叢林那邊緊跟著就傳來一陣又一陣很大的動靜,好像平靜的海面掀起了波濤。白毛人猿剛剛衝出去幾步,又隨即被迫停下,兩頭木頭鐵條扎出來的巨像一左一右的朝這邊猛衝,氣勢洶洶。
這時候,我聽到一陣很古怪的聲音,就好像南域最古老的巫頌,繁複的音節一連串一連串的從前面飄蕩過來,白毛人猿一陣抖動,想尋找機會繼續奔逃。但是它的腳步驟然一停,好像被什麼東西拖住了。我看的不怎麼清楚,暗中調轉了一下方向,目光一轉,就看到白毛人猿的雙腿被兩團黑乎乎的東西拖住,舉步維艱。
現在已經是很要命的節骨眼了,白毛人猿稍一遲滯,一頭巨象猛衝到跟前,彭的撞在白毛人猿的胸口,鐵條鑄出的象牙從小腹洞穿而過,白毛人猿被穿在象牙上,痛苦的一扭身子,鮮血如雨點般的灑落。巨像一抬頭,人猿高高的甩過頭頂。
我看到兩隻巨象後面,站著一個裹著獸皮的九黎人,乾乾瘦瘦,他的氣度和其他九黎人不同,之前那陣吟唱可能就是他發出的。這必然是一個大苗巫,甚至會是九黎的掌壇。白毛人猿被紮在象牙上甩來甩去,乾瘦的苗巫冷臉站在原地注視,周圍的九黎人隨之發出一陣歡呼。我的心一緊,這只白毛人猿可能沒有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