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節
"我告訴你,那道門,就是自然天宮的大門。"苗不異的聲音放的很低,這顯然是一段鮮為人知的秘聞,他小心謹慎,唯恐會有任何人聽到:"大禹曾經有機會徹底平息大河的禍亂,但他沒有,他沒有打開那道門。"
"禹王都做不到的事,我憑什麼去做?"我已經聽明白了,自然天宮,那是可以終結禍亂的地方,我雖然自信滿滿,但理智還在,我絕對比不上上古的聖王。
"大禹不是沒有能力打開那道門,而是不願打開。"苗不異望了我一眼,道:"只有打開那道門,才有阻止大河禍亂的機會,陳近水,這條路,我冒著風險指給你,做不做得到,全要看你了。"
說完這句話,苗不異轉身就走,走了幾步,他頓住腳步回過頭,道:"七門九黎,已經是死敵,但我卻希望你能活著,若你死了,阿玉會很傷心......她說不定,也會死......"
苗不異匆匆忙忙的走了,他是個敦厚的人,當時在塗家大院的時候,已經有意給我留了條後路。他指了一條明路給我,但是自然天宮,在什麼地方?我一下子想起來,自己的轉生印裡面留存的那座位於大山峰頂的巍峨殿宇,然而那座宮殿的殘留記憶,也被葉子身上的惡靈硬生生抹掉了。難怪惡靈要抹掉我的這點記憶,它不願讓我回想起關於那座宮殿的往事。
那座聳立在流雲中的殿宇,就是傳說中的自然天宮嗎?只有找到它,才有一線機會去平息大河之亂?但是那座宮殿在我腦海裡已經淡的回想不起,僅憑記憶,我肯定找不到它。
苗不異走了,我和彌勒他們也離開了這裡,繞過村子連夜趕路,我想靜下心好好的找人打聽一下,能否得到一些關於自然天宮的消息。
我們一路沿著河灘走下去,連著兩天沒有怎麼停腳,老蔫巴和雷真人都累的不行了,第三天夜裡,在河灘一片荒地上找了地方落腳。河灘那邊是一座晾屍崖,這個月份,河裡的浮屍少,晾屍崖上沒幾具屍體,彌勒身上受過陰火灼燒的舊傷,陰陽失調,和老鬼一樣,喜歡朝陰氣重的地方鑽,一個人爬到崖頂去睡覺。我們就守在崖腳下面,這地方肯定是睡不好的,只不過休息休息恢復一下體力而已。
寒風呼嘯,又不方便燒火,雷真人凍的睡不著,硬拉著老蔫巴聊天,熬到臨近子時的時候,兩個人才有點睡意。雷真人跑到附近去方便,我兩天沒合眼了,正想打個盹,雷真人在那邊一聲狼嚎,提著褲子連蹦帶跳的朝回跑。
"這又是咋滴了。"老蔫巴伸脖子望著,道:"事兒逼。"
雷真人連跑帶跳的衝到我們跟前,咕咚嚥了口唾沫,我是覺得他讓什麼東西嚇到了,但是抬眼朝遠處看看,什麼都看不見,茫茫的一片積雪,空無一物。
"水娃子,那邊......那邊有人找你。"雷真人哆哆嗦嗦的把褲子提上,喘著氣,拍拍心口,道:"喊你的名兒要找你。"
"誰?"我覺得很詫異,這荒郊野地,會有人眼巴巴的等著我?
"我不認識,就是覺得......"雷真人咕咚又嚥了口唾沫,道:"是個......是個鬼......"
第三百八十四章不可逆天
"小雷子,你又瞎咧咧啥呢!"老蔫巴趕緊就讓雷真人閉嘴,不許他胡說八道。
"誰瞎咧咧了!"雷真人壓著聲音辯解,但說來說去不知道怎麼解釋,最後一擺手,道:"水娃子,你自己過去看看吧,我是說不明白了。"
雷真人說的稀里糊塗,很難讓人理解,不過他雖然被嚇了一跳,但是安然的逃脫回來,就說明那邊的東西可能有些嚇人卻沒有什麼危險。我按著他指的方向,走出去十幾米遠,那就是剛才雷真人脫褲子方便的地方。
積雪映著月光,周圍光線其實並不黯淡,我已經收到了提示,注意力集中,走過去的同時,一眼就看見積雪中探出了一顆黑乎乎的腦袋,與此同時,一股膿血的腥臭味還有淡淡的藥味就從對面飄了過來。我看的很仔細,看清楚雪地裡探出的那顆頭時,儘管有了心理防備,卻還是覺得腳底板冒冷氣,難怪雷真人會說這是個鬼。
我對神魂很敏感,所以看到這顆腦袋的時候,就斷定肯定是個活人。他的身子埋在雪裡,只露出一顆頭,臉上全都是大大小小的膿瘡,已經面目全非。我走過去的時候,這個人隱約隱藏在膿包血跡中的眼睛微微轉動了一下,竟然咧開嘴巴,露出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笑。
"就是這個。"雷真人跟在我後面,低聲道:"剛才喊你的名字哩。"
我感覺腦子發暈,這個被埋在雪地裡的人既然能喊我的名字,那說明肯定是認識我的,但我卻認不出他了,使勁的辨認,對方的臉爛的很恐怖,又很淒慘,始終認不出他的真面目。
"你,是什麼人?"我蹲在那個人身旁五六米遠的地方,一邊問他,一邊做好了應變的準備,只要對方有任何異動,我都能夠先發制人。
"果然認不出我了......"那人嗓子裡彷彿也堵著已經快要乾涸的血,含糊不清的道:"陳家兄弟......"
"是你!?"我被這人爛成一團的臉龐給迷惑了,然而一聽到他的聲音,立即聽出來,這是仲連城的聲音!
他怎麼會變成這樣子?我心裡滿是疑惑,仲連城的本事我清楚,雖然可能還比不上仲虎,但在聖域裡面,出了聖主和聖殿長老,沒人是他的對手,誰能把仲連城搞成這樣?我心裡思索不斷,再望向仲連城的時候,隱約就看見那張爛哄哄的臉上,有一道快要被膿血淹沒的連心眉。
"你這是怎麼了?"我走過去,把仲連城身上的積雪扒拉到一旁,他整個人被積雪埋在這裡不知道多久,身子幾乎凍僵了,當我把積雪清理掉的時候,眼前的一幕慘不忍睹。仲連城受到了很怪異的重創,肩膀和小腹還有大腿上都生了膿瘡,膿血凝固,粘稠的牛皮膠一樣。他的一條腿被一隻沉重的鐵夾子給夾斷了,整個人幾乎癱瘓在雪地裡,寸步難行。
"受了些傷,又無意踩到了鐵夾子,一條腿算是廢了,跑不動,落在這兒已經一天。"仲連城使勁咳嗽著,噗的吐出一口帶著血的濃痰,喘了口氣,道:"帶我走。"
"走!"我不能說完全的信任仲連城,但是他畢竟是和聖域對立的,現在大河出現了變故,七門孤立無依,能爭取一個盟友自然是好事。何況,不管怎麼說,仲連城也是上了年紀的老人,一世英雄,我不忍心看他橫屍荒野。我把他身上的雪清理乾淨,然後背著他站起來,道:"找個地方安頓一下,這些膿血都是外傷,我有靈藥,能救得活你。"
"我喊你,不是想讓你救我,只是有幾句話,得和你說。"仲連城在我背上輕輕搖了搖頭,道:"我活不下去了,如果再不說,這些話就要跟身子一起爛掉了。"
我心裡咯登一聲,什麼都沒說,但情緒沉重。仲連城這樣的人,自負而且高傲,如果不是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他可能會認命嗎?不過我沒有停步,背著他就走。
"是誰把你傷了?"我一邊走一邊問他。
"誰能傷我?誰能傷我?我父親不在,我仲連城就是極西第一人。"仲連城咳咳的咳嗽,自嘲又失落的苦笑了一聲,慢慢道:"誰也傷不了我!"
"那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我的命格,被改了。"仲連城的語氣中有一種不甘和無奈,道:"命數變了,那是天在整我,誰都逃不過的。"
我腳步不停,但心思異常的敏銳,他這麼一說,我立即想起和他一起下河的時候,他哀嚎著說自己的命格有了變化,然後被彈出了河底地脈。事情已經不用再去證明,大河異變,失去玄黃祖鳥這最後一道屏障,變故果然和沿河兩岸所有人的命數有關。
"命,我無力逆改......"
仲連城默然蕭索,像他這樣的人,過去肯定請人推演過命格,而且自己對自己的命數也有一定的預感。他是仲虎的獨子,少年得志,曾經在聖域的地位很高,就算年紀大了,叛逃出聖域,但依然活的龍精虎猛,按照過去推演過的命格,仲連城應該是高壽,並且最後壽終正寢。
但就是當初和我一起下河之後,他的命格無形中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身上生了一身爛瘡,久治不愈,接著又被聖域和九黎的高手一路追殺,勉強逃到這兒,已經命懸一線。
"我不信邪,總覺得人能逆天,當時跟你下河的時候,我知道河底是什麼。"仲連城道:"可我總想試試,試試自己能否躲得過河底的東西。"
如果在過去,我肯定要試著問問仲連城,大河的河底最終鎮壓的是什麼,可是現在我隱約知道了答案,已經沒有必要再去追問。仲連城太自負了,自負到認為自己可以戰勝一切。
"陳家兄弟,我不如你,我是凡俗命,進了河,命格就會變動,你是天命,沒有什麼能徹底逆改你的命數。"仲連城道:"所以,有的話我不能帶進棺材,要跟你說明白。"
"大河異變的事,我已經知道了,沿河一些村子裡的人的命格也受到影響。"我問道:"我能感應到,河底地脈裡的東西已經開始擴散,要是沒有辦法阻攔,一旦擴散的遠了,多少人的命格都會被逆改。"
"陳家兄弟,如果你真的覺得大河失去最後一道屏障,產生的大亂就是影響沿河兩岸所有人的命格,那你就猜錯了。"仲連城加重了語氣,道:"大河的動亂,不止你想的那麼簡單。"
"什麼!?"我心裡一驚,忍不住就停腳,轉頭看看仲連城:"不止這些?還有什麼?"
"你背著我走快一些,一邊走我一邊和你說。"仲連城慢慢撩開衣服,他佈滿了膿血的胸口上,有兩隻黑漆漆的眼睛樣的印記,被污血遮蓋了一半,看上去陰森詭異,仲連城喘了口氣,道:"我中了九黎的鬼眼懾蹤,無論逃到什麼地方,他們遲早能趕得上的,所以你不要停腳,我把事情跟你說完,你就丟下我,自己走吧。"
"你說。"我不想說什麼虛話去安慰仲連城,但是只要有可能,我還是會救他一條命。
"還有些時間,我細細的跟你說,這件事扯的很遠,我想想從什麼地方開始說,只有說的細了,你才能完全聽明白。"仲連城思索了片刻,道:"你知道劉伯溫嗎?"
我一怔,原以為仲連城在垂死的時候要交代關於大河的事情,沒想到竟然一下子把話題扯開。不過這種人是不會說廢話的,我楞了一下之後就點點頭,示意知道。我雖然從小沒有念過書,但聽村子裡的老人們沒事閒扯,各種各樣的民間傳聞軼事聽過不少。劉伯溫就是劉基,是朱洪武手下第一謀士,被後世傳的很神,在我的印象中,那一直都是跟諸葛孔明相提並論的人物。
仲連城開始講述,說的都是過去的事,我大概還能聽的明白。元末的農民起義,根源就是從黃河開始的,據說是從黃河裡挖出一尊獨眼石人,身上印著: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這幾個字。劉伯溫的主上朱元璋從義軍中開始起家,勢力逐漸壯大。當時就是劉伯溫出謀劃策,給朱元璋制定了廣積糧緩稱王的戰略方針,讓朱元璋在長江流域站穩了腳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