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節
老刀子他們明顯也發現了河裡的鬼船,跑的飛快,不多久就來到了我附近。老刀子顯然沒有想到,他一直尋找的人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突然出現,一下子就停住了,手裡的手電呼的朝河面上照射過去。我不看他,也不管他,什麼三十六旁門,什麼黃沙場胡家的血眼,那都沒有爺爺重要。
老刀子在岸邊頓了頓,馬上加快腳步,淌著水跑到我身邊。他畢竟是見過了無數大風大浪的人,儘管剛看到爺爺的時候很驚訝,但跑過來的時候已經完全鎮定了。
「很久沒見了。」老刀子站在水裡,像一顆釘子,他遙遙衝著爺爺道:「你老了,頭髮也全白了。」
「師傅!這是照片上那個人!?」大偉在後面跟著,看到這時候才隱約分辨出來,神情一下子興奮了,他身體看上去還微微發虛,但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呼啦啦踩著水跑到老刀子身後。
老刀子不理會大偉,依然面對河面,道:「上來聊聊吧,有的事,是該說說了。」
「三十六旁門,跟我們七門間的恩恩怨怨,都是過去的事,你們死了人,我們也死了人,那些舊賬揭過去了,閉口不提,當年我傷了你,但是要謝謝你,囑咐下面那些人不難為我,這筆賬,是不是也兩清了。」爺爺情緒恢復的也很快,語氣淡淡的,對老刀子道:「我只是露個面,馬上就走。」
「真的不能坐下聊聊?」
「沒什麼聊的,你和我,走的不是一條路。」爺爺想了想,道:「我不知道你怎麼找到這個孩子的,但是,不要為難他,放他走。」
「走!往哪兒走!」大偉不等老刀子說話,突然就從後面伸手摟著我的脖子,隨即,他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一支槍,一下子頂到我頭上:「上來!你給我上來!否則的話,後果自負!」
我知道,大偉可能沒有傷害我的意思,只不過看得出爺爺對我很眷顧,拿我去威脅他。但是他一動手,亦甜和七七都急了,老刀子猛然回過頭,沉聲道:「大偉,別胡鬧!」
鐺......
爺爺的身影猛然一晃,鬼船上的古鐘也跟著響了一下。他滿頭的白髮像針一樣根根直立起來,語氣變的淒厲而且可怕。
「誰動他一根毛,我就要誰的命!」爺爺被激怒了,鬼船上的大鐘嗡嗡作響。
「大偉!放手!」老刀子厲聲呵斥大偉,大偉很自傲,但老刀子的話,他不敢不聽,悻悻的哼了一聲,鬆開我,低聲道:「我不是有意的啊,你別往心裡去。」
「不要逼我!」爺爺在石頭棺材裡完全惱怒了,一揮手裡的打鬼鞭:「我們河鳧子千百年來做了什麼,別人不清楚,我心裡清楚!七門的後人七零八落,遭人算計,死的死,傷的傷,別家的事,我管不來!陳老六就這麼一個孫子,是我的命根子!他少一根頭髮,我就到岸上殺個天翻地覆!」
「我沒那個意思!」老刀子趕忙就解釋道:「有些事,是該談談了!」
「話,我撂下了,聽不聽,在你!」爺爺對老刀子說了這些,又把目光轉向我:「乖孩子,你走,現在就走。」
說話的功夫,鬼船顫動了一下,然後慢慢在水裡開始滑,石頭棺材也一點點開始朝水下沉,爺爺不肯上岸,可能馬上就要進水了。老刀子的眉頭緊皺,顯得非常為難,他因為某些原因,一直在尋找爺爺,從二十多年前那件事到現在,這估計是第一次面對面的遇見爺爺,他不肯就此罷休。
驟然間,老刀子突然就一頭扎進水裡,他的功夫很好,水性也出乎我的意料,一個猛子過去,再浮出水面的時候,已經在十多米開外。
他的目標很明顯,想要攔住爺爺。
第四百三十一章淬然偷襲
幾個村民的詫異表情讓我感覺到,那團如同繭子般的東西裡面,包裹著什麼。本來我也想親眼去看看,但駕著小船目標太大,走不到跟前就會被排教的人給攔住,所以我只能拉住一個當地的老鄉,找他詢問。
「那到底是個啥啊,嚇死人了!」那老鄉吐吐舌頭,嚥了口唾沫,道:「前幾天鑿沉船的傻子,就在繭子裡包著!」
「是他?」我也頓時一愣,前幾天排教的船是傻子親手鑿沉的,當時目睹沉船過程的村民不止一個兩個,從頭到尾,他們沒有看到傻子逃出來,所以都認為傻子肯定隨著船一起沉到水底死掉了。
但是任誰都沒有想到,傻子還會出現,而且以這樣的方式出現。走河的人並不是沒有見過稀奇古怪的事,可是很多邪氣的事情大多發生在黃昏或者夜間,太陽正毒的時候,河面不會發生太過離奇的情況。走河的人除非迫不得已,否則很少會走夜路,就是這個原因。
「柳爺。」大船上有人探明情況,轉身就對坐在太師椅上的山羊鬍子道:「是前幾天咱們走丟的一個人。」
「人先不要下水,弄上來瞧瞧。」山羊鬍子可能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雖然長的很磕磣,但氣度非凡,淡淡的喝著茶,神情自若。
船上的人接到命令,七手八腳就開始準備打撈,那團繭子就浮在水面上,想要撈上來並不困難。然而沒等排教的人動手,繭子周圍的水花又突突突的翻滾起來,那種情況毫無疑問的說明,水底肯定有異動,像是有東西想鑽出來。
嘩啦......
水花一翻,一口白瓷缸隨著渾濁的水上浮出來,緊跟著,幾個油光珵亮的唐三彩跟著一起上浮,這一下就一發不可收拾了,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水貨趕集似的浮出水面。船上的人看了幾眼,都開始叫喚,說這些就是沉船中所裝的那批水貨。
水貨,全部都是從河裡打撈上來的,反正從很久之前,打撈水貨的人就一直存在,撈了那麼多年,水貨還是源源不斷,好像撈不完一樣。河裡為什麼會有這麼多東西,我曾經猜測過,這兩年和一些朋友探討過,目前最合理也最讓人信服的一個觀點是,黃河在歷史上改道很多次,一旦決堤改道,河水淹沒的區域就被沖刷一遍,有人認為,黃河流域是華夏文明的發祥地,人文歷史底蘊豐厚,正是黃河無數次改道,衝開了很多原本位於陸地上的古墓葬,古墓葬中的陪葬品隨著河水滾滾而去,衝入新的河道,沉積在河底。這些陪葬品就是水貨的由來,這個說法到底準確不準確,我不敢發表意見,很多年來的經歷讓我懂得了一個道理,自己吃不準的事情,絕對不能亂說,否則會誤導別人,同時也會給自己一個錯誤的信號。
這批水貨的價值很昂貴,船上的人又驚又喜,大船周圍的小舢板都開始移動,想把水貨撈上來。場面頓時有點混亂,山羊鬍子踱步到船頭,朝下望了望,眉頭就皺起來了,道:「先別慌,叫下頭的兄弟們住手。」
我估計,山羊鬍子應該是這片流域裡排教中很重要的一個人物,排教沒有教主,過去放排的時候,幾支排隊裡有一個排頭,負責震鼓開路,是放排時絕對的核心。排頭演變到後來,就變成了一個地區實際意義上的排教領導者。不過我知道,山羊鬍子不是排頭,我聽人說過,這片流域的大排頭是個女人。但山羊鬍子擁有很大的權威,他一發話,忙的一團糟的人群立即停止下來。
「水貨冒出來的太不對勁,不要妄動。」山羊鬍子瞇起眼睛,仔細的盯著水花翻滾的河面,這老貨和一隻成精的黃皮子一樣,三角眼睛裡帶著精明到了極致的精光。
就在船上的人,岸上的人,一起盯著水面的時候,那些翻騰的水花有節奏的匯聚到了一起,好像萬花成蓮。水花一層一層的撥開,驟然間,一條至少一米多長的大魚從水中一躍而起,好像傳說中的鯉魚躍龍門一樣,魚尾一甩,水點雨一般的灑落到四周。
在場的都是常年混在黃河邊上的人,在大魚躍出水面的一瞬間,很多人立即察覺,那是一條鯉魚,碩大的白鯉魚,罕見到了極點。白鯉魚身上的鱗片像是用漢白玉精雕細琢出來的一樣,在陽光下泛著瑩瑩的光澤。那些年裡,黃河中的生態系統沒有遭到很嚴重的破壞,捕魚的人偶爾會捕到一米來長的紅尾巴鯉魚,然而像這樣通體純白的鯉魚,估計任誰都是第一次見到。
「柳爺!一條白魚!白鯉魚!」有人大呼小叫的跟山羊鬍子匯報。
這一下,連山羊鬍子也坐不穩了,甩掉手裡的茶杯,兩步跑到船頭,那條白鯉魚不斷從水面躍起又落下,魚尾拍打水面連連作響。山羊鬍子瘦小的身軀開始發抖,眼睛裡有一種掩飾不住的貪婪的光。
「抓......抓住它!」山羊鬍子抖了一陣子,喉嚨裡咕隆了兩聲,接著大聲叫道:「給我抓住它!」
所有的人在水貨剛剛出現的時候已經做好了準備,山羊鬍子一聲大喊,幾條舢板就朝白鯉魚出現的地方靠攏,有人直接從大船上噗通跳下水,還有的拿出了魚叉和漁網,兜頭扔了下來,跳進水裡的人扯開漁網,迅速的圍攏。那條白鯉魚相當機敏,看著人開始抓它,馬上鑽進水裡,蹤影皆無。忙碌的人群頓時撲了個空,幾個人扯著漁網剛一愣神,距離他們大概十幾米遠的地方又是一陣翻騰,白鯉魚的影子嘩的冒出水面。
「在哪兒!在哪兒!」山羊鬍子站在船頭,視野開闊,白鯉魚重新出現的一瞬間,他馬上就察覺到了,立即伸著手指揮周圍的人追過去。山羊鬍子的樣子有點發狂,明知道這樣去捕捉一條大魚幾乎不可能,卻仍然不甘心。
排教的人馬上調整方向,朝著白鯉魚蜂擁而去,那條魚不緊不慢的游著,時不時就會浮出水面,它完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排教的人也顧不上封鎖現場了,沿岸的村民一窩蜂似的跟著水面上的人跑,想看個清楚。
我在猶豫要不要湊熱鬧,但是我知道憑腳下這艘小船的速度,就算跟過去,那條白鯉魚也游的無影無蹤了。不過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當時我還小,好奇心很重,猶豫了那麼一小會兒,就決定過去看看。
我用船篙在岸邊一點,可是突然發現小船划動的有點遲滯,就好像陷在一片粘糊糊的水裡一樣。下意識的低頭朝船邊的水面看去,我馬上感覺頭皮一緊。
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團半透明的如同繭子一樣的東西,無聲無息的飄到了小船旁邊。所有人包括我在內,注意力都集中在白鯉魚身上,如果不是低頭看看,根本就不會發現那團繭子飄離了原地。
之前那老鄉說的沒錯,距離這麼近,我看到那團繭子裡包著一個人,我沒見過這個人,不過心裡明白,這就是排教出事的那艘船上唯一倖存的傻子。
這團繭子飄過來幹什麼?我心裡發慌,忍不住就用船篙推它,想把它推遠一點,這個東西離的太近,會讓人心裡膈應。但是船篙剛剛觸到繭子的一瞬間,繭子突然裂開了,這樣一來,被包在裡面的傻子完全暴露在我眼前。
我說不清楚他死了沒有,但樣子有點嚇人,這個人三十來歲,鬍子拉碴,眼皮使勁朝上翻著,眼眶裡只露出半顆黑眼珠,一動不動的望著頭頂的天空。我越看心裡就越不踏實,下意識就想趕緊走。
但是人都有個賤毛病,越是讓自己感覺害怕的東西,還越是想看個究竟,彷彿不看清楚就不會死心一樣。我一邊用力撐著小船想要離開,一邊又忍不住的轉頭看著繭子裡的傻子。從我的判斷上看,傻子應該是死了,沒有人能在水裡活那麼長時間。
驟然間,傻子一動不動的眼珠子呼的轉動到了眼眶正中,他躺在繭子裡,眼珠子咕嚕嚕的晃了幾下,雖然腦袋沒有動,可是眼神已經盯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