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節


半空中那條通道突然炸裂了,在通道中盤旋的影子一下子脫飛出來。那是一隻被金光包裹著的鳥,如同傳說中的神凰一樣,在半空翱翔飛舞。儘管這只是一道虛影,卻真的好像神凰臨世,大鳥五彩斑斕的羽毛已經泛出了縷縷灰暗的色澤,好像生命將要走到盡頭。然而,它卻依然保持著不滅的靈氣和威能,從半空猛然俯衝下來。
「六哥!」莫天晴從後面嗖的衝到了前方的戰團中,涅槃化道完全爆發了,那種極度致命的氣機讓人不敢靠近半步,進一步則會化為飛灰,但莫天晴沒有半分遲疑,不顧一切的衝進四周絲絲縷縷漂浮的金芒中,一下抱住了爺爺。
爺爺想要推開她,但莫天晴不肯鬆手,把爺爺抱的很緊,臉龐貼在爺爺的胸膛上。
「涅槃化道!沒人能夠倖免!你走!」爺爺肯定想要在臨死前挺直身軀,死的凜然,然而當莫天晴不顧一切撲到他懷裡的時候,爺爺還是把持不住。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其實沒人說的清,但我知道,陳六斤,必定是一個多情人。
「不走!我不走!」
「天晴。」爺爺的身軀一下子變軟了,語氣也變軟了,頭頂神凰的虛影已經壓下,他施展涅槃化道,有機會抽身退走,但被壓制這麼多年的實力一旦徹底爆發,將會引來巨大的天罰,爺爺無法再躲過天罰,與其被天罰折磨的痛不欲生,還不如在涅槃中和強敵一起化為灰燼:「天晴,來世再見吧。」
「六哥,我不要來世。」莫天晴的語氣也隨之變的柔柔的,軟軟的,周圍都是毀滅性的氣機,但她好像察覺不到,臉龐貼著爺爺的胸口,如沐春風,慢慢搖了搖頭,閉上眼睛道:「我不要來世,只求今生一次輪迴只有一世,這一世,能跟你相見,我很知足,沒有來世了,這樣一起死,我心甘情願」
我覺得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淒苦,替自己,替爺爺,也替莫天晴。造化弄人,莫天晴本是我很痛恨的人,我感覺她冷血,無情,但她一生不嫁,一生只守著心裡唯一一個男人,直至終老。她不求來世再見,只求今生同死。島見場號。
她錯了嗎?亦或對了嗎?我分辨不出,可能也就是在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這個世間,本就沒有什麼對錯的。
轟
神凰終於壓落下來,那團虛無的影子沉重的如同半邊天穹,斷谷邊的雪地頓時被震裂了,巨大的裂痕卡卡的延伸出去。神凰的金光像是一片沸騰的金水,積雪唰的被融盡,聖殿長老拼盡全力在抵擋,但是轉瞬之間,他的頭髮眉毛轟的燃起一團明火,一半身軀隨即被吞噬在熊熊烈焰中。
神凰的虛影發出一聲清脆的鳴叫,驟然隨著金光自燃起來,火,無盡的火,把金光瀰漫之處全部覆蓋了。聖殿長老的胸口彭的爆出一團血花,整顆心臟脫體而出,被熊熊烈焰瞬間燃燒成灰燼。
「啊」
他淒厲的慘叫了一聲,身軀頹然倒地,倒地的同時已經生機絕滅。莫天晴依然死死的抱著爺爺,我眼睜睜的看著兩個人的身影在金光和烈火中越來越淡,越來越淡,直到化成了兩縷漂浮的飛灰。
一切好像都寂滅了,虛空中的通道消失無影,神凰的影子也在五彩斑斕的彩光和金芒間,慢慢的燃燒,瀰散成了一抹捉摸不定的煙氣。我再也看不到爺爺,那個記憶中叼著旱煙袋,沉默又慈祥的老頭兒,他永遠離開了我。
那一刻,我好像看到了一輛白骨馬牽引的古車,爺爺和莫天晴的影子一前一後跳到馬車上,馬車轟隆,拉著他們兩個人,駛上了漫漫無盡的黃泉路。
「爺」我察覺的出背後蚩尤衝來的勁風,一把攥住真龍聖劍,回身擋住他。我沒有流淚,但那種最讓我恐懼的「失去」的痛苦,卻像千萬把刀子,不停的刺割著我的心。此時此刻,我的腦子和心一下子就空蕩蕩的,一邊擋住蚩尤,一邊不由自主的扯開嗓子,吼起那首我們七門人傳唱了無數歲月的巡河調子。
「黃沙路喲,無盡頭,大河洋洋,向海流喲」
蒼涼的巡河調子,像一首不絕的悲歌,以歌悼念,用巡河調子,給爺爺送行。
「爺!一路走好,一路走好」
第四百八十七章紅衣飄然
爺爺走了,這一走就是訣別。但這時候,我連哀悼的機會都沒有。一首巡河調子還沒有唱完,蚩尤已經再次到了身後。銅棍在呼嘯,腳邊就是爺爺剛才施展涅槃化道時震出的大裂痕,深不見底,風聲盤旋四周,呼呼作響。我回身一劍,把直劈過來的銅棍架開,可是雙腳卻不由自主的退了兩步。
此時的蚩尤,彷彿昔年的戰神重生了,他的殘軀被鎮壓在大河中幾千年。早已經沒有全盛時的凶焰和神能,然而蚩尤被鎮壓後,聖域九黎的後裔年復一年的用心底最忠貞的信念在呼喚,化成強大純淨的信仰,蚩尤徹底被信仰的光芒裹住,銅棍下劈一次,就如同滿天的雷凝聚到一起。那幾乎強大無匹的力量讓我抵擋的很吃力。頭頂的鎖魂環還在盤旋,掙脫不開,化不出龍身和蚩尤決戰。
蚩尤一步一步緊逼而來,我一步一步的後退著,前後退了十多步,後背感覺一陣涼颼颼的冷風,雙腳的腳後跟已經踩到了大裂痕的邊緣。遠遠圍攏在四周的聖域人不斷的靠近,火把在裂痕兩邊燃成了一圈。為了抵禦凶悍的蚩尤,全身上下所有力氣已經全部灌注到了手中的真龍聖劍內,劍身上沾染的禹王的血跡,發出一片紅光。

我和蚩尤又一次猛烈的撞擊到一起,裂痕邊緣的石塊一塊塊的被震鬆脫落。這不是一次尋常的戰鬥,不僅僅事關生死。更意味著兩道前後延續了千年而不滅的精神的較量。蚩尤強勢,一棍猛過一棍,攪動著冰天雪地,我只覺得招架的越來越吃力,相互巨鬥了片刻。蚩尤的身影化成了一團狂風,我的眼神跟不上風團的轉動,稍稍一滯,狂風中陡然探出了銅棍的影子,彭的一聲重擊在肩膀上。
這一擊讓我踉蹌著退到了裂谷邊兒,嘴角隨即滲出一絲血跡,周圍觀戰的聖域人山呼般的爆發出一片喧鬧的歡呼聲。
「大禹,苟活千年,只為今天一戰。」蚩尤佔據了上風,仍然在步步緊逼:「你我勝敗,即是生死!」
我咬了咬牙,內力外力都已經臻至圓滿。才勉強和蚩尤招架了這麼久。如今好像沒有別的辦法了,我在緊張的思索,涅槃化道的法門,我不熟悉,但爺爺臨死傳教的涅槃化道真意,我似懂非懂,再加上那半團金光,我想拚死一試,試試能否以涅槃化道擊殺蚩尤。然而我心裡清楚,成功的幾率太渺茫,我要保證擊殺蚩尤,同時要保證自己能夠安然的躲避天罰,生死,我看的淡了,但破運神胎還在我身上,大河要靠它去拯救。
心裡遲疑著,遲遲不敢動手,唯恐走錯一步就是萬劫不復,這一猶豫間,又被蚩尤逼退了好幾步,腳步一滑,險些就從裂痕邊緣滑落下去,匆忙中收住腳,旁邊的冰塊石頭簌簌的順著滑落下去。裂痕深的根本看不到底,好像直通到地層最深處,我強行朝前猛衝了一段,想遠離這裡。身形倉促,蚩尤穩佔上風,不等我回身站穩腳,銅棍又一次重重撞擊在肩頭,半截身軀好像要被打碎了,嘴角的血跡流水般的淌下來。

周圍又爆發出一陣響徹雪域的歡呼,蚩尤忍辱苟活,只為了這一天,聖域無數代人艱難的活在冰天雪地中,也是為了這一天。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沉悶的鼓聲驟然從人群外爆發,對於這道鼓聲,我很熟悉,那是排教行船開路時用的大鼓,據說能夠震退邪祟。鼓聲震的人耳廓昏沉,緊接著,裂痕一邊兒圍攏的聖域人被衝散了,顯然是有外敵突如其來的發動了襲擊。
如果聽不到那陣鼓聲,我可能根本想像不到會是誰在這個時候來到這個地方,但那熟悉的鼓聲讓我隱隱中感覺到了什麼,猛然一回頭。十幾條身影從周圍的冰雪中跳脫出來,把毫無防備的聖域人沖的七零八落。燃燒的火把下,我猛然瞥到了一抹紅紅的影子。
那一刻,我的心在急劇的跳動,我說不清楚是欣喜,是意外,是擔憂。那抹紅紅的身影像是雪地裡的一團火,帶著十幾個人狂衝猛殺,想要從聖域人的圍攏中衝出血路,跟我匯合。呆醫撲劃。
是小九紅來了!
因為爺爺的離去,我已經極力在壓制心中的情愫,但看到小九紅身影的時候,那種情緒卻真的壓制不住了。短短一瞬間,被衝散的聖域人馬上反擊,聖域人大多帶有異象,曾幾何時,一個聖域人在大河灘就能統領三十六旁門,如今到了他們的老巢,如同陷入了龍潭虎穴,小九紅帶來的十幾個人明顯是精挑細選的好手,卻擋不住那麼多人同時衝殺,不到兩分鐘時間,已經慘叫著被打死了一半。
這一瞬間,或許是我這一生徹徹底底被小九紅感動的時候。聖域決戰,和當時的桑園村又不一樣,小九紅不會不知道,來到聖域,只有一條死路,絕對的死路。但只因為我在這兒,她明知必死,依然會來。
這,就是小九紅!
我拔腳就朝著小九紅的方向跑去,把沿途零零落落的聖域人殺的人仰馬翻,我想哭,又想笑。這一世,我只在這個世間度過了短短二十一年,然而看到小九紅的時候,這短暫的人生彷彿充滿了意義。有這樣一個人,當整個世界都背棄自己時,她默然不語,卻固執的等待,守候,不離不棄,為自己生而生,為自己死而死。
只因有她,這一世,已值得。
小九紅帶著僅剩下的五六個人,被漸漸圍攏的聖域人死死的困住,他們抵擋不了多久,在我拔腳狂衝的時候,又倒下了兩個。我在前面猛跑,蚩尤也在身後追趕,但我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拼了這條命,我要救她。
我在眺望,小九紅也在眺望,她看到了我。她的嘴角微微動了動,很想對我擠出一絲笑意,但那笑意還未綻放,已經被淚水淹沒了。
「近水!」小九紅也在極力的忍耐,但看到我猛衝向她的時候,她像是一團烈火,驟然燃燒爆發,用盡全力在鮮血橫飛的戰團中放聲大喊。

在我距離那邊還有十幾二十米遠的時候,小九紅身邊的人全部倒下了,失去了這些人的保護,小九紅頓時像是一片被丟入了汪洋中的小船,她的功夫不好,絕對不是周圍那些聖域人的對手,但是她好像完全忘記了自己深陷重圍,瀕臨死亡,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我。
「小心!」我看到小九紅的身前身後都是危機,在狂奔中縱身一躍,身子騰空而起。
小九紅聽到我的示警,恍然的心神一震,縮著身子一避,但終究是遲了一步,一柄石錘貼著她的脊背橫掃過去。這一擊沒有擊中要害,可是小九紅的身子那麼纖弱,被石錘掃中的時候,噗的吐出一大口血。
一剎那間,我腦子滿滿的都是小九紅那張粘著血跡的臉龐,身軀中湧動著狂暴的力量,騰空躍進人群,真龍聖劍一掃,周圍的聖域人哀嚎連連,殘肢碎肉飛的到處都是。我殺退圍住小九紅的強敵,一把拉住她。
「為什麼要來?」我拉住她,回頭一望,蚩尤的身影已經到了身後,來不及多說什麼,手中的劍用力握緊,把小九紅護在身後。
《黃河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