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第一章凶宅的判斷之法
何謂凶宅
古往今來,搞算命的都沒好下場,喜歡找人算命的人也沒好下場,因為他們把人的命算來算去,等同兒戲,且不說算得準與不准,單是游離在罪惡邊緣的貪心與利益就足以使雙方迷失自我。一個想掙錢,一個想消災,雙方都忘了做人的根本在於自己,一切吉凶禍福都是人心所造,不問自身問鬼神,不修自我修香火,那些蠅營狗苟的你問我答,那些利益熏心的吹捧奉承,無不透露著人性的貪婪與脆弱,他們絞盡腦汁,他們窮極猥瑣,他們依附在命運的鏈條上無比可憐。
祖爺死後,尤其是到了20世紀80年代,陸陸續續有人登門造訪,他們打聽到我以前是搞算命的,想要問卜。說實話,對這些人,根本不需用什麼「英耀」之法,單是我掌握的真正的周易知識就能讓他們滿意而歸,但我卻沒那麼做,我只勸他們向善。一些人聽了,一些人根本聽不進去。俗話說佛度有緣人,他不聽,誰也沒辦法。
後來,我乾脆閉門謝客。我老了,只想平平淡淡地走完這一生。
樹欲靜,而風不止。我塵封罪惡,謝幕江湖,將那過去的恩恩怨怨藏於心底,不想對人說,不願對人說。那一切關於我和「江相派」的是是非非終將隨我進入棺材,而後歸於寧靜化作一抔黃土。可你無法想像在歷史的進程中人與人的緣遇是如何稀奇古怪,就像蝴蝶翅膀的扇動可以引起虛空法界的巨大顫動。「江相派」的恩怨牽一髮而動全身,身弱體衰、風燭殘年的我不得不再次面對那難以回望的過去,那依稀模糊的江湖。
當1998年突然出現在街頭的四個算命先生告訴我祖爺還沒死時,我心潮澎湃了。隨後出現的那位40來歲的女人更是讓我目瞪口呆,她告訴我她是黃法蓉的女兒。「鬼妹」的女兒?「江相派」的後裔?四嫂黃法蓉果真沒死?而且還有了女兒?那一刻我覺得天旋地轉,頭腦完全混亂了,我甚至懷疑自己是在做夢,幾十年來各種糾糾纏纏、離奇古怪的夢我做得太多了。
妻子緊緊攥著我的手,試圖平復我的情緒,我看了看真真切切的妻子,又用牙咬了咬嘴唇,這才敢承認眼前的一切都是事實。
黃法蓉的女兒和四個算命先生帶來了祖爺不死的消息,而且他們在江淮地帶大張旗鼓地造謠生事就是為了牽出塵封幾十年的謎團,他們要把祖爺逼出來。
我滿心迷茫,而後一陣淒涼:祖爺啊祖爺,你到底是生是死?你可知我這幾十年是如何熬過來的?生死幻滅,不盡糾葛,緣與法,對與錯,仁義的袈裟,罪惡的衣缽,我的一切都在你死我活間穿梭徘徊。你的心思裹藏著無盡的未知,而我想只活個明明白白,你活著是謎,死了是債!
我試圖追尋祖爺的不死歷程,因為這將是我餘生的魂牽夢縈,我也試圖對比我所知道的祖爺的從前——那些出自二壩頭口中的事情,眼前這位女子就是最好的印證,我們一同感受著祖爺的曾經——祖爺的惡、祖爺的善、祖爺數不盡的江湖足跡……
民國二十五年(公元1936年),8月16日黃昏,舟山群島。
祖爺衝出走廊,外面火光沖天,被炮彈引燃的汽油桶和彈藥箱四下迸射。
幾百號人嗷嗷地叫著、奔著,炮彈不停地襲來,人被炸得支離破碎,各種器官紛紛散落。
祖爺定了定神,發現裴景龍不見了!登島前兩人商量的是裴景龍跟著祖爺跑,「八陣圖」裡的機關都出自裴景龍之手,關鍵時刻他可以助祖爺一臂之力,可慌亂中祖爺只顧死死盯著西田美子,根本顧不上他。
祖爺瞪著猩紅的眼睛掃視著在黑暗與火光交織中的人群。
「祖爺!」黃法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法蓉!兄弟們呢?」祖爺關切地問。
「不知道,都跑散了!」黃法蓉抿了抿額頭的濕發,「祖爺,我們快走吧!日軍馬上就要到了!」
祖爺只好點頭應允,登島前的秘密堂會約定:一旦開戰,大家各跑各的,更不要保護大師爸,那樣容易被日本人一鍋端,所有人逆著河流流向跑到盡頭,自會有船接應。
祖爺和黃法蓉加快步伐往約定的地點跑去,跑著跑著忽然看到前面有一個人也在撒丫子飛奔。
「老二!」祖爺喊了一嗓子。
二壩頭回頭一望:「哈哈,祖爺!」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三人一同飛奔,到了約定地點放眼一望,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兩艘接應的漁船已被炮彈炸爛,水裡緩緩漂浮著幾具屍體。祖爺不顧一切地跳進水裡,撥水而尋,生怕水裡躺著的是自己的兄弟。
忽然,祖爺在漂浮的死屍中發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他不顧黃法蓉的拉扯,逕直撥水沖過去:「梅師爺!梅師爺!」祖爺撲倒在水中。梅玄子消瘦的屍體漂浮在渾濁的海水裡,激盪的波浪不停地沖刷著他臉上的塵泥,這個曾在黃浦江畔超度萬千亡靈的大師此刻顯得那麼弱小和可憐。祖爺抱起梅玄子的屍體,仰天縱淚。
「祖爺,祖爺!」一個聲音從黢黑的水面傳來,曾敬武帶著幾個「精武會」的兄弟划船奔來。
「祖爺快上船,快!」曾敬武大喊。
祖爺奮力將梅玄子的屍體推到船上,隨後和二壩頭、黃法蓉爬上船。
「快劃!」曾敬武吩咐。幾個小弟奮力划槳,小船迅速消失在海面深處。
「祖爺受驚了。走在前面的兩艘船都被炮彈炸爛了,我們這艘停在遠處不敢靠近,等日軍的炮火不密集了,才敢過來……」曾敬武說。
祖爺沒說話,他似乎還沒從剛才炮火紛飛的生離死別中緩過神兒來,蒼茫的大海,漆黑一片,他看不到盡頭,更看不到希望。
天近三更,海風徐來,轟轟炮聲漸行漸遠,清涼的海風吹打在臉上,祖爺彷彿又找回了自己。又劃了幾個時辰,祖爺一行在紹興靠了岸。趁天還未亮,眾人快步趕到曾敬武藏匿的據點。
一進門,一個年輕俊朗的小伙子就迎了出來:「祖爺,您沒事吧?」——是小六子。
祖爺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沒事。」
小六子自去年在王亞樵處歸順了祖爺後,寸步不離祖爺,但這次做局登島與日本特務決戰,祖爺沒讓他參加,儘管他百般央求,祖爺始終認為他是九爺的人,如果剛來堂口就送了命,對九爺沒法交代。所以在開戰前,讓他暫居曾敬武處。
祖爺仔細端詳這個陰森宅子:「曾老弟,怎麼選了個凶宅啊?」
曾敬武一愣,隨即笑了:「祖爺怎麼知道這是個凶宅?」
祖爺微微一笑:「前椿後槐倒壽,西廂比東廂高出一個屋簷,謂之鬼探頭。這種宅子易出大凶之事!」
祖爺這套推斷展現了一代江相宗師的高深造詣。按照古人的習慣,宅子前面要種槐樹,後面要種椿樹,槐者,木鬼也,宅前鎮守;椿者,增壽也,退而為胄,所以要前槐後椿,如果弄反了,則必然破財倒壽。另外,古人的四合院東西兩房要對稱,不能高低不同、長寬相錯,如果一個廂房比另一個廂房高出一截,大晚上看起來就像漆黑中一個厲鬼抬起了腦袋,這叫鬼探頭,大不吉!「江相派」雖出身草莽,但絕不是酒囊飯袋,尤其是歷屆大師爸,肚子裡都有真貨的。祖爺這套理論,取自各派風水理論的共性精華。
中國風水流派多如牛毛,僅玄空飛星一派就可以分出上百個小門派,每個門派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論,這就造成一個重大的問題:同一個宅子,張大師說是旺宅,李大師卻說是凶宅;楊公派說是「凶煞加臨」、刑妻克子,三合派卻說是「吉星高照」、多子多福;每個門派都標榜自己是真理,別人都是扯淡,此時,作為普通老百姓,更是難辨真偽,莫衷一是。
祖爺自執掌堂口以來,閒暇之餘喜歡研讀風水方面的書籍,也經常被這些相互矛盾的說法弄得一頭霧水。後來祖爺想出一個聰明的辦法,就是「擇其共性而用之」,說白了就是儘管各種理論千變萬化,各種學說相互衝突,但各家學說總有一些相同的地方,而祖爺取的就是它們的交集。
無論是「形勢派」風水,還是「理氣派」風水,或是「命理派」風水,關於吉凶的判斷都有一個共性的法則,這也是中國風水界所有流派都遵循的原則。
一、宅子前高後低,為凶。何為前,何為後?「前」就是大門或正廳所對的方向,中國版圖總體位於赤道以北,人們自古以來就是向陽而居,謂之坐北向南,所以「前」一般指南方,「後」一般指北方。
二、東南高、西北低,為凶。古代傳說共工撞斷崑崙山,導致「天傾西北、地陷東南」之狀,所以西北高、東南低,是自然的法則,所以如果反過來,東南高、西北低,那就是逆天而行,會出大凶,故而謂之凶宅。
三、建築物右高左低,為凶。前兩條講的是地勢,這一條講的是地面上的建築。此原理來源於風水學上的一句斷語:「左青龍,右白虎,寧讓青龍高萬丈,不讓白虎出一頭。」意思是說一個建築群或者相互毗鄰的宅子,右邊的建築不能比本宅高,高一點也不行,而左邊的可以任意拔高。現在人看地圖是「上北下南、左西右東」,古人卻是以北為本,背靠北方,以此為起點,反映在八卦圖上就是北方為後,五行屬水,玄武主宰;南方為前,五行屬火,朱雀主宰;東方為左,五行屬木,青龍主宰;西方為右,五行屬金,白虎主宰。這才有「左青龍,右白虎,寧讓青龍高萬丈,不讓白虎出一頭」的說法。
「青龍白虎」出自古代風水學中的「六獸」學說,所謂:「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勾陳在中間,螣蛇化為龍。」算命先生或者風水先生在勘察風水時,往往會嘟囔出這幾句,但真懂的沒幾個,尤其是新中國成立後,國學日漸沒落,很多連三腳貓功夫都沒有的「大師」經常開辦講座甚至出書,大侃風水,實際上連古語中最基本的「前、後、左、右」所代表的方位都搞不懂。
四、宅子前山後水,為凶。古人建房講究「依山傍水」,山要在後面,要有依靠,水要在前面,代表聚財。如果反了,就是無依無靠,破財生災。
除了這些宏觀上的風水宜忌外,祖爺還根據古人的思路歸納了寢室內的吉凶判斷法則。
一、內寢宜靜不宜動。寢室為睡覺之地,人之入睡,魂魄安歇,如果寢室裡有動靜,則魂魄不安,六神無主,進而噩夢頻繁,睡眠極差,古人云:魂安則無夢矣。故而,寢室宜靜不宜動。
二、床頭不宜置銅鏡。《說文解字》:鏡者,景也。鏡子在古代是招神驅鬼的法器,李時珍說過:「古鏡如古劍,若有神明,故能避邪魅忤惡。」古人還認為鏡子可以使人產生夢魘,曹雪芹筆下的《紅樓夢》也多次提到鏡子通靈。所以,古人很忌諱將鏡子安置在床頭,認為鏡子「白天照人,夜晚照鬼」。晚上起身如廁,會在鏡子中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所以古人從不將鏡子置於床頭,尤其是家中有親人去世時,更是將家中所有鏡子統統用喪紙糊起來。這個傳統一直保留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