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如有半句假話,天誅地滅!」
很快,蓋霞、梅立仁和祖爺一行來到紹興。好在日軍的轟炸並未傷及此處,十年風霜,梅玄子的墳頭都快平了。祖爺用力挖開墳前的土,一塊墨石顯露出來,祖爺慢慢拿起,擦乾上面的泥土,舉起來:「夫人,世侄,請看!」
蓋霞接過後,上面的字跡與祖爺描述的分毫不差。「夫君——」蓋霞一聲悲叫,跪倒在墳前。
「父親!」梅立仁也跪了下來。
祖爺也忍不住落淚,昔日的一幕幕迴旋在腦海,一朝陰陽絕千古,十年生死兩茫茫。
哭畢,祖爺安排大壩頭、二壩頭給梅玄子立碑,祖爺親自為他的義弟寫了碑文,墓碑正面按祖爺的筆跡刻下梅玄子的名號。
事後,蓋霞對祖爺說:「『梅花會』沒有了,梅花道觀還在,我要去出家,在夫君生前的道觀修行盡善,一了餘生。」
祖爺點點頭:「如有難處,可隨時到舍下找我。」
蓋霞又對祖爺說:「犬子年輕氣盛,但善根未泯,還望祖爺多多照顧。」
祖爺頻頻點頭:「夫人放心,我把世侄當親生兒子看待,一定不讓他走歪路!」
蓋霞走後,梅立仁要求正式加入「江相派」。
祖爺長歎一聲:「你做什麼都可以,伯父都支持你,唯獨不能加入『江相派』!」
「為什麼,不是替天行道嗎?」
祖爺一聲苦笑:「呵呵,我在你這麼大時,也和你一樣。如今戰爭結束了,你的命比伯父好,好好讀書吧!想上哪所學校?伯父支持你。」
「可我學習笨啊。」
「熟能生巧。聰明的人未必有智慧,大器往往晚成!你父親為國盡忠的壯舉,必將成就一份善果,澤被於後世子孫身上。」
「哦。」
祖爺看了看枯瘦的梅立仁,突然冒出一個新的想法:「想不想出國?」
「出國?幹什麼去?」梅立仁從沒想過這個事。
「你聽著,伯父給你講,為什麼日本敢侵略中國?因為它先進,武器好,就像兩戶過日子的人家,過得好的欺負過得不好的。落後就會挨打。你看這上海灘,哪裡最繁華?十里洋場!因為那都是外國人蓋的建築,銀行、證券這些東西都是外國人帶來的!還有那留聲機、唱片機、電影放映機,這些好玩的東西都是外國人發明的,所以,你也得學這些東西,學會了,回到中國,給老百姓製作這些東西,不是很好嗎?」祖爺說。
「嗯!伯父這麼一說我覺得有意思了!我就喜歡擺弄留聲機照相機!我做夢都想自己有台照相機!以前在相館裡給師傅打工,師傅都不讓碰!」梅立仁激動地說。
「所以啊,你要去學,學好了之後,自己回國開照相館!到時候給伯父拍照。」
「一言為定!」梅立仁笑著說。
「一言為定!」
「伯父,我去哪個國家啊?」梅立仁突然問。
「南洋、英國、美國,你隨便挑,伯父都想辦法把你送出去!」
梅立仁思考片刻,說:「那就美國吧!我聽說美國有什麼原子彈,一下子就把日本好幾十萬人炸沒了,我去那邊學學,回來做幾顆,萬一以後日本人再侵略我們,我們就給小日本扔過去!」
「呵呵呵呵,」祖爺被逗樂了,「好!好!」
一個月後的一個晚上,祖爺修書一封,遞給梅立仁,說:「明天我就給你買船票,到了那邊,自會有人接你,到時候你把這封信給對方,對方自會安排你住宿學習。」
「伯父,我會回來看你和媽媽的……」梅立仁接過信,突然眼圈就紅了。
「大丈夫志在四方,不許哭,要像你爸爸那樣,敢闖,敢幹,更要有一顆善心,不許給中國人丟臉!」
「我記下了。」
梅立仁走了。幾個月後,祖爺收到他一封回信,祖爺看後感慨萬千。
媽媽、伯父:
見字如晤!
啟信謹祝安康。兒來到美國後,了了阿姨接待了我。我感覺美國特別好,你們想像不到這裡有多麼發達,你們想像不到這裡的工業體系和教育體系有多麼先進!這裡有一種用碎牛肉和洋蔥做成的肉餅,叫漢堡,我還喝到了當時在上海看到富人們喝的那種叫「可口可樂」的飲料。
這裡也有很多華人聚集區,我不會說英語,就經常只和華人在一起玩。了了阿姨告訴我,如果要融入美國,想要學習更多的知識,就一定要學好英語。於是我就開始學英語了,了了阿姨非常厲害,她的英語說得特別流利,每次都逼我用英語和她對話。
了了阿姨給我找了一個學校,是專門教攝影藝術的,給我們上課的老師就是抗戰時期在中國拍了好多照片揭露日本人罪行的一個記者,據說他還拿了「普利策新聞獎」。
媽媽、伯父,我終於有了自己的相機,是了了阿姨給我出錢買的,但我想好了,我以後掙了錢一定還給阿姨。在美國,人們講究「契約」精神,我和了了阿姨達成了協議,阿姨借給我的錢,將來我一定要還,否則我就不再接受阿姨的資助,阿姨答應了我的要求。
媽媽、伯父,你們知道嗎?在美國生活得越好,我就越想你們,以前在國內,我從沒有過國家的概念,也沒愛國的意識,但現在我有了。我不怕你們笑話,我真的非常想學好技術,回去用自己的本領改變家鄉的面貌,我想讓更多的孩子知道這個世界除了貧困和戰火,還有美好和富貴,我想讓所有人都吃上漢堡喝上可樂。
媽媽、伯父,我不能再寫了,我又到了和了了阿姨英語對話的時間了。最後,我想用英語說一句:媽媽、伯父,Iloveyou!
保重身體,等我回國看你們。
哦,對了,了了阿姨讓我代她問候伯父。她讓我告訴伯父,她已經有兩個女兒了,大女兒的中文名字叫胡愛中,二女兒叫胡愛華,他們一家四口生活得很幸福。除了正式的美國課堂教育,了了阿姨每天還親自給兩個女兒補了《弟子規》和《了凡四訓》兩門課。
立仁
1946年1月6日
看見信中提及《弟子規》《了凡四訓》,祖爺知道黃法蓉已徹底醒悟了。讀到最後,祖爺眼內浸滿淚水,嘴角卻泛起一絲欣慰的笑。
民國兩大算命先生的論道
祖爺把這封信交給梅花道觀裡的蓋霞時,蓋霞拿著信止不住地流淚。兩人又去了一次梅玄子的墳前,將書信念給地下長眠的梅玄子聽,而後在墳前將書信燒掉。祖爺慨歎道:「梅賢弟啊,世侄謙虛好學,將來必成大器,你可以安息了。」
夜裡,祖爺回到堂口後思緒萬千,上海灘又恢復了昔日的紅火,而且持續了近百年的租界不見了,滿上海貼的都是蔣介石的畫像,歌功頌德者比比皆是。各種神婆神棍又蜂擁而出,抽帖算命者各立牌坊,劫後餘生的老百姓開始走進廟堂道觀還願。
「木子蓮」重出江湖,並以「愛國大師」身份躋身滬報頭版,「鐵版先生」又回來了,「南袁北韋東樂吾,三仙歸來問祖爺」,那一年袁樹珊65歲,韋千里35歲,徐樂吾60歲,祖爺44歲。這四個人都是舉國有名的算命大師,在各自的算命道路上總結著人性,歸納著人生。
《我是個大師2/我是個算命先生之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