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苗君儒點了點頭。
猴王在前面帶路,朝另一條通道走去。苗君儒和丑蛋緊跟其後,其餘的猴子都跟在他們的後面。
這條通道與來時的通道不同,要矮許多,得弓著腰走,洞壁是開鑿出來的,腳下的地面坑坑窪窪,每隔一段路,洞壁上就有一處凹進去的小洞,洞內有一盞油燈,從油燈的式樣上看,為漢末弧形盤龍青銅油燈。這種式樣的油燈,一般只有宮廷和豪門貴族中才有。他以前挖掘過一個漢代貴族的墓葬,在裡面發現這種式樣的油燈。油燈儘管不亮,但可照見腳下的路。
猴子騰跳起來速度很快,但正兒八經像人一樣走路,卻像八九十歲的老太太一般,一搖一擺地走得很慢。
走了約二十分鐘,猴王停了下來,在洞壁上一按,洞壁「轟隆」一聲,開了一道門,從裡面透出亮光來。
一進去,苗君儒就看出這是皇陵的地宮。在他的正前方有一個石台,檯子上放著兩口長約五米、高約兩米的巨大金絲楠木棺槨,棺槨上蓋著七彩金絲繡龍騰錦緞。地宮的角落裡堆放著一些金銀和陶瓷器皿,其中有不少做工精細的元代宮廷物品。隨便拿一件出去,都能賣數千大洋。
在棺槨的兩側,各有一個屈膝抬臀彎腰的塑像,塑像為菩薩模樣,頭上梳數根髮辮,戴著象牙佛冠,身披珠子串成的瓔珞,他們雙臂左右張開,手心上各托著一盞油燈,油燈比通道內的油燈要大許多。
這不是菩薩。菩薩面部的表情是端莊而神聖的,而這兩尊塑像的臉部表情卻充滿了挑逗與嫵媚。朱元璋雖是皇帝,但他的膽子再大,也不敢褻瀆菩薩。那兩尊菩薩模樣的燈具,其實是按照元代宮女的形象製造出來的。元朝的皇帝都很荒淫,且崇信佛教和道教,經常命宮女扮成菩薩的模樣跳舞,完事後供皇帝和胡僧們淫樂。
用元朝的宮女來做祖上陵墓內的燈具,也虧朱元璋想得出,他這個誅殺元朝的大人物,心裡想著的一定是如何作踐被他滅掉的元朝。
在棺槨的下方有一張供桌,供桌上擺放著兩塊大靈牌,其中一塊上寫:熙祖裕皇帝之靈位;另一塊上寫:恆皇后侯氏之靈位。
苗君儒看過之後大驚,果然是明朝的皇陵。他以為這裡是朱元璋的真身墓,沒曾想卻是朱元璋的祖父。
在明史中,朱元璋稱帝之後,追封其祖上為帝。這熙祖裕皇帝就是朱元璋的祖父朱初一,江蘇句容人,後遷居到盱眙,死後葬在盱眙。朱元璋在盱眙重修祖陵是假,移葬是真。只是苗君儒不明白的是,朱元璋為什麼要將其祖父母移葬到這裡,這麼做有何目的?這處外人都進不來的皇帝谷,朱元璋又是如何派人進來修建皇陵的呢?
歷代的皇陵地宮,都裝有防盜措施,普通江湖盜賊是無法進入的。當年孫殿英盜挖清東陵,從看守東陵的太監口中逼出地宮的真正入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死傷好幾十人,經過四道石門,才得以見到棺槨。可是現在,苗君儒僅僅跟著猴王,經過一條在山內開鑿出來的通道,就直接進入地宮見到棺槨了。
那條通道是什麼人開鑿出來的?猴王為什麼這麼熟悉呢?
棺槨的右側有一扇小門,過了小門,又是一間地宮。不過這間地宮比剛才那間要小許多,幾口不大的棺槨並排放在一起。沒有供桌,幾口棺槨的旁邊,還有十幾具整齊的女性骸骨。這應該就是陪葬的了。朱元璋死後還用了不少宮女和後宮妃嬪殉葬,他建這座皇陵時,一定想過弄幾個漂亮的女人在九泉之下服侍祖父,也不枉他的追封謚號。
過了這間陪葬室,進入一個小空間。與另兩處地方不同的是,這個小空間確實很小,約四五平方米。裡面既沒有棺槨,也沒有陪葬品,只有一張靠牆的太師椅。太師椅上坐著一個人,準確地來說,應該是一具骸骨,一具穿著鎧甲的骸骨。
猴王來到骸骨面前,像人一樣跪了下去,居然嗚嗚地哭了起來。
從鎧甲的式樣上看,是明初的大將。亂世出豪傑,元末明初是武將輩出的年代,朱元璋坐穩江山後,官封國公王侯的就有數十名,而千戶以上的將領,不知道有多少。
坐在太師椅上的這具遺骸究竟是誰,一時間無從考證。依常理判斷,能夠替朱元璋鎮守祖陵的,絕對不是什麼小人物。
丑蛋說猴王是鎮陵將軍,可苗君儒不那麼認為。以朱元璋的性格,是絕對不會讓一隻畜生當鎮陵將軍的。真正的鎮陵將軍,應該就是這具骸骨,而跪在地上的猴王,十有八九是鎮陵將軍的寵物。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這隻猴王最起碼活了五百年。一隻普通的猴子,其壽命不過十幾二十年。活了五百年的猴子,真成猴精了。
苗君儒不由得想到:若猴王是靠喝不死神泉中的泉水才活了這麼久,那抬棺村的人呢?豈不是一個個都是不死神仙?
想到這裡,他頓時覺得腦袋大了許多。
猴王哭了一陣,起身站到一旁,用手抹著眼淚。苗君儒走到骸骨的面前,雙手合十,躬身施了一禮。
他這麼做,按江湖上的規矩,其實就是一個禮數。到了人家的地盤,總不能不給人家面子,要是惹怒了人家,跳起來跟他糾纏,那就麻煩了。老地耗子在外面跪拜的是鎮陵將軍的雕像,而他在這裡,是對著真身施禮。鎮陵將軍泉下有知,也會對他禮讓三分。
就在他轉身的時候,突然看到骸骨的右手上抓著一樣東西,是一塊金屬牌子,儘管看不到牌子上的字,但是他肯定和他口袋裡那塊錦衣衛的牌子是一樣的。
莫非鎮陵將軍是錦衣衛?
朱元璋誅殺大臣們的時候,對那些有功之臣,已經失去了昔日的情分,能夠信任和完全控制的,就只有錦衣衛了。派一個貼心的錦衣衛當鎮陵將軍,不失為上策。
吊在大殿內的那具錦衣衛乾屍,又是怎麼回事呢?難道明朝後面的皇帝又派人來了這裡?
錦衣衛的牌子都是掛在腰間或是藏在衣服內的,這具骸骨為什麼要把牌子拿在手裡,這麼做到底是什麼意思?
丑蛋見苗君儒愣著,忙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苗君儒醒悟過來,暗叫一聲慚愧。在這種地方,是由不得他這個考古學家對任何物件進行考古分析的。他望了猴王一眼,見猴王的眼神沒有原先那麼怨毒,和善了許多。
每一隻陸續走進來的猴子,都對著骸骨跪拜行禮。從它們動作的整齊和嫻熟程度來看,它們絕對不止一次來這裡跪拜。
也許在猴子們的眼中,這具骸骨就是它們的祖宗。
苗君儒朝四周看了一下,除了進來的那扇小門外,就沒有第二扇門了。等所有的猴子都跪拜完,猴王這才上前,將太師椅推到一邊,露出後面的一個圓洞來。
與過來的那條通道一樣,圓洞也是直接在岩石中開鑿出來的,洞不大,剛好夠一個人爬進去。進去之後,甬道呈斜坡一直往上。
甬道內很黑,沒有光線,大約爬了半個多小時,猴王往前一竄,跳了出去。
苗君儒抬頭望去,見洞口透進一些光來。
爬到洞口,他抬頭望去,登時驚呆了。
第十一章史前飛蛇
獨眼騰蛇不住地吐著信子,極力保護著苗君儒。幾次之後,那條騰蛇看出了苗君儒與獨眼騰蛇的關係,放棄了尋機攻擊,眼神也變得有幾分和善。
從洞口望出去,看到的是一片草地,草地上繁花似錦,清晨的霧氣將周圍的景物籠罩在朦朧之中。
若不是草地上出現的那慘烈一幕,這該是一個多麼舒適而充滿無限生機的清晨呢?
苗君儒不是沒有見過動物之間的搏殺。在草原上,他見過蒼鷹撲兔,自空而下氣勢逼人;在叢林裡,他見過老虎捕豬,暗中偷襲一擊得手;在荒漠裡,他見過群狼獵牛,如海水洶湧澎湃勢不可當……動物終究不是人,其殺戮只是為了填飽肚子,不可能像人類那樣進行大規模的殘殺。
在動物的食物鏈中,猴子和蛇是沒有矛盾衝突的。雖說熱帶叢林中的蟒蛇有時會吃猴子,可那也是一隻對一隻,符合動物的生存法則。
可是眼前卻不同,遍地都是蛇和猴子的屍體,沒有一具是完整的。上千隻猴子和數千條蛇攪在一起,猴子有大有小,蛇有粗有細,所有的猴子通體黑色,而蛇則是紅黃白花。幾隻猴子圍住一條蛇,被圍攻的蛇將身體盤成一圈,只守不攻,稍有疏忽就會被猴子一前一後扯住,眨眼間扯為數截。同樣,幾條蛇圍攻一隻猴子,被圍攻的猴子左衝右突想衝出重圍,可沒等衝出幾步,就會被蛇纏住,瞬間被撕扯成幾塊。這些猴子似乎不懼蛇毒,有的被毒蛇咬中,反而抓住毒蛇,放入口中亂咬,直咬得嘴角鮮血淋漓,蛇肉紛飛。
雙方如同戰場上的士兵一般以死相拼,鮮血將草地染成了紅色。這場混戰不是一兩天才發生的,地上的那些屍體,有的殘肢正在腐爛變臭,有的已經變成一堆白骨。空氣中瀰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屍臭。
猴王站在旁邊,就像一個坐鎮指揮的將軍,目露凶光卻冷冷地看著面前的景象。
苗君儒跳出洞口,無比驚訝地看著。
丑蛋出來後,大叫道:「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