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到底出了什麼事情?」猴子一頭霧水。
聽她的口氣,似乎完全不知道蕾蓉的事情,難道蕾蓉根本沒有來過玉浮閣?那她要怎樣南下?名茗館夜闖玉浮閣,莫非是要搜尋那份絕密的檔案?他們應該知道那檔案不可能放在這裡啊……
呼延雲越想越凌亂,只好含混地說:「猴子,你給溪香捨總部打個電話,告訴余柔:保護好蕾蓉——遇到解決不了的困難,就來問我。」
呼延雲是獨立的推理者,拒絕加入「四大」中的任何一派,也和每一派都多少有些交往,其中與溪香捨最是親近,所以猴子痛快地答道:「你放心!」
望著車窗外深沉的夜色,呼延雲知道這是異常凶險的一刻,一步也不能走錯。懾於自己的威名,郭煒帶人退出了玉浮閣,但他們肯定還要在附近監視,等待蕾蓉自投羅網。這種情況下,必須有個警界內部的幫手,這個幫手要有不顧一切保護蕾蓉的膽識和義氣,過去,可以找林香茗,而現在,他能想到的,只有劉思緲……
郭小芬坐在肯德基的窗邊,慢慢地啜著一杯熱朱古力,望著大街對面一溜嶙峋的平房,深邃的胡同裡異常的幽暗,幾棵枝丫伸展的大樹猶如裂開了夜幕……正在出神間,對面一個人坐了下來,一看竟是劉思緲,心中便是一暖,微笑道:「你怎麼來了?」
「有人給我打電話,說蕾蓉出事了,要和你一起商量一下,我剛好在市局值班呢,反正也不遠,就開車過來看看。」劉思緲有意輕描淡寫。
這時,呼延雲也走了進來,來到她們近前。這是個四人桌,劉思緲和郭小芬對面而坐,他猶豫了一下,在劉思緲的身邊坐下,劉思緲立刻將椅子挪到一旁,弄得呼延雲十分尷尬。
郭小芬知道因為林香茗的緣故,劉思緲恨透了呼延雲,只好當作沒看見,把蕾蓉來市第一醫院的經過講了一遍。
劉思緲越聽越驚訝,待她講完了,把自己兩次被蕾蓉找去鑒定人骨快遞的事情也細細說了一番,郭小芬拿著一支筆在紙上勾勒著時間和要點,最後皺著眉頭說:「我怎麼覺得一腦袋蜜蜂啊,短短幾天時間,蕾蓉姐咋被弄得內外交困的……還有第三次裝著人骨什麼的包裹投遞過來嗎?」
劉思緲搖搖頭:「這幾天市裡發生了幾起流動人口失蹤案,我忙得不行,蕾蓉沒有找我,我也就沒有主動問,沒聽說什麼新的消息。」
呼延雲把蕾蓉前兩天來醫院找自己的事情也講了一下,郭小芬和劉思緲聽完,都緘默了很久。
「你說的那句『並不是每塊人骨的後面都有一個受害者』——是至理!」郭小芬不無欽佩的望著呼延雲,「問題在於,如果快遞人骨真的僅僅是一種陷害她的手段,那麼要怎樣才能達到目的呢?」
劉思緲也沉思道:「那幾個包裹雖然簡陋,但也正因為簡陋,我沒有從上面提取到什麼證據——包括微量證據……」
「尋找證據固然重要,但有時候,尋找那些本該存在卻沒有存在的證據,更重要。」呼延雲隨口說了一句。
劉思緲冷冷地說:「用不著你提醒我!」
呼延雲無奈地聳了聳肩膀,正在這時,手機響了,他一看是個不認識的號碼,接聽之後,話筒裡傳來一個貓咪般綿軟甜膩的聲音:「是呼延先生嗎?」
不熟悉的聲音,呼延雲這麼想著,問道:「你是哪位?」
「愛新覺羅·凝。」
呼延雲吃了一驚,名茗館館主,以前通過一兩次電話,卻並沒有見過面:「這麼晚了,你找我什麼事?」
「我是專門來給呼延先生道歉的,名茗館做事不周,誤闖玉浮閣,惹怒了先生,請您海涵。」
話裡有話,明著道歉,暗裡分明點出呼延雲偏向溪香捨。但呼延雲是何等豪邁之人,昂然道:「這歉道得及時!溪香捨和我有非同一般的情誼,就是容不得你們亂闖……這話先放下,蕾蓉的事情是怎麼回事?誰給你們的權力抓她?!」
「呼延先生您誤會了,我們不是抓蕾蓉,而是要保護她。」愛新覺羅·凝從收到三個裝有屍骸的包裹說起,一直講到利用「弧矢七」鎖定蕾蓉為疑凶,「最近一段時間,圍繞她出了一系列的惡性事件:對穆紅勇的不當言論引發輿論批評,連續收到不明屍骸卻不上報,目睹馬笑中殺人卻不檢舉,錢承死亡時她又莫名其妙的身在現場……再這樣下去,恐怕會有更嚴重的事端,這種情況下,我們徵求了四處的意見,決定對她進行保護性拘留。」
呼延雲說:「凝,你是名茗館的館主,應該具備高人一等的邏輯推理素質。這個事情中,你用的是比對推理:推理形式為:已知對像A具有特徵a、b、c,被考察對像X具有特徵a、b、c,所以X就是A——你給嫌犯設置的三個特徵是:1.家住西豐路附近,2.工作地點在平實路附近,3.喜歡到蓮玉街一帶休閒娛樂——蕾蓉一一符合,所以你得出結論:蕾蓉就是嫌犯。問題在於,你給已知對像A設置的特徵,只是A的部分特徵,而非充分特徵,我敢和你打個賭,就按照你列的這三個特徵來套,我至少能再找出100個人來,蕾蓉並不具有唯一性,所以『蕾蓉就是兇嫌』這個結論根本站不住腳!」
凝一時間啞口無言,但小姑娘畢竟聰靈過人,很快就說:「所以,我們對她僅僅是保護性拘留,而不是抓捕啊……我剛才已經說了,即便三個裝有屍骸的包裹真是蕾蓉遞出的,我也不認為她是殺人之後干的,而是為了保住職位,掩蓋自己殺害錢承罪行所採取的一種手段!」
「混賬話!」呼延雲實在壓不住火了,「你憑什麼說錢承是蕾蓉殺害的?!」
「這就是我今天給呼延先生打電話的第二個原因。」凝的聲音充滿了笑意,「我已經給另外三大推理咨詢機構發出郵件,請求他們明天各自派出代表,在名茗館會商14年前的『吳虛子案件』,不知道呼延先生有沒有興趣參與?」
呼延雲身子不由得微微一顫。
夜色蒼茫,天幕下,兀立於大片胡同中的幾棵老樹,在風中潑墨一般,搖擺著枝葉……
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吳虛子一案不是早就結案了嗎?」呼延雲必須裝糊塗,「還有什麼會商的必要?」
凝輕輕一笑:「案子麼,確實早就結了,但據我所知,那案子牽涉到四大推理咨詢機構之一的某個天大的秘密,而這個大秘密出於某種原因,一直被千方百計地遮掩,14年過去,到了今天這個份兒上,該是讓它大白於天下的時候了……」
掛斷電話,呼延雲半天沉默不語,兩個女孩子看他神情恍惚的樣子,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終於,呼延雲長歎一聲道:「這個節骨眼兒上,怎麼把這個事情翻出來了!」
郭小芬小心翼翼地問:「吳虛子案件?那是什麼事情啊?」
「14年過去了……」呼延雲的目光猶如風吹的燭火,一陣迷離。片刻之後,他苦笑道:「還是想想怎麼找到蕾蓉吧,她既然要回江南,為什麼沒有抓緊和玉浮閣取得聯繫呢?」
「也許,她是預料到名茗館會派人埋伏在那附近抓捕她吧。」劉思緲說,「我倒覺得,事到如今,還蕾蓉清白比找到她更為重要。」
郭小芬說:「思緲這話有道理,要是不能還蕾蓉一個清白,就算找到她,也只能幫她東躲西藏的,不是長久之計。」
呼延雲揉了揉酸痛的眼眶:「唉,兩天沒睡,腦子裡都是糨糊……應該從哪裡找到突破口呢?」
劉思緲用指尖輕輕地點著桌子:「蕾蓉遇到的四個麻煩:第一個,穆紅勇事件,屬於輿論問題,短時間誰也改變不了;第二個,系列屍骸投遞案,案情過於複雜,不妨謀定後動;第三個,錢承死亡事件,恐怕只有一流的法醫才能解析得清楚,所以真相是怎麼回事,還是等蕾蓉自己堪破吧……我們要把案件的突破口鎖定在馬笑中案件上。」
「馬笑中案件?」呼延雲一愣。
劉思緲不願和此人有任何接觸,把臉轉向郭小芬說:「此案我已要來了全部資料,如果能夠盡快找出疑點,洗清老馬,就等於在套住蕾蓉的鐵鏈上打碎了一環,而且,老馬一旦自由,我們這盤棋就下活了。」
郭小芬眼睛一亮,她聽懂了劉思緲的意思:蕾蓉遇到的麻煩來自各個層面,所以解救她的辦法也應是不拘一格。作為市局刑事技術處副處長,劉思緲的工作有諸多限制,而馬笑中就不同了,他在社會上混得更開,能量大得驚人,一旦把他救出來,不僅可以添一隻臂膀,而且很多渠道都能順利打開,加以利用……郭小芬這時愈發覺得:言談簡潔、做事明快的劉思緲,城府之深、思慮之密,是自己遠遠不能相比的。
這時,劉思緲已經從黑色Burberry挎包裡拿出了自己的索尼S2平板電腦,掀開蛤殼式的屏幕,她調出了馬笑中一案的電子資料,給郭小芬詳細地講解了一番,最後說:「有人證,有物證,有法醫學證據——那證據還是蕾蓉自己做的屍檢,我翻來覆去審查了好幾遍證據鏈,實在是沒有發現什麼矛盾之處……」
「證據鏈……」呼延雲盯著劉思緲的電腦屏幕,忽然說,「思緲,你說的證據鏈是不是如下這些:舉報人看見馬笑中用一塊磚頭連續擊打那個襲擊者,造成襲擊者死亡;蕾蓉的屍檢結果表明,襲擊者死於磚頭連續擊打導致的外傷性硬膜外血腫,引發動脈性出血死亡;犯罪現場提取的物證表明,死者周圍確實留下了總體積為一塊磚頭大小的黏土碎塊,成分包括頁岩、煤矸石等粉料?」
劉思緲雖然厭惡他,但事態急迫,不能不用到他的推理能力,所以僵硬「嗯」了一聲。
「不妨分析一下你說的證據鏈。」呼延雲站了起來,一邊擠按著睛明穴,一邊繞著桌子喃喃自語,「舉報人的口供,口供是最不可信的,扔到一邊去;蕾蓉的屍檢結果,那是科學,科學也需要質疑,不過可信度要高得多;犯罪現場提取的物證,嗯,所有證據中,物證是最可靠的一種……那麼,問題出在證據鏈的邏輯關係中……連續用磚頭砸擊,創腔多個層次中提取到磚頭粉末,也就是說磚頭隨著擊打,散碎程度很高——思緲,你聽說過折紙定律麼?」
劉思緲點了點頭,不由自主地回答了他一句:「任何紙張,對折不能超過9次。」
「為什麼啊?」郭小芬不大明白。
劉思緲道:「數學問題,一般的紙張,對折8次就是極限,有256層了。」
《黃帝的咒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