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節
「我們是來旅遊的,迷路了,我弟弟在山上摔傷了。」我連忙解釋道。
「這小娃傷得不輕,這附近有個村子,那裡有醫生。」老頭說完,在自己的鞋殼上磕掉了煙斗裡的煙灰。
我心裡知道,即便找到大夫,我這個弟弟的「傷」也治不好。可是如果不去,我也不能一直在山裡走個不停。於是我便問道:「大爺,這個村子怎麼走呢?」
那老頭一轉眼又在煙斗裡灌了一斗煙,他滋滋地抽了一口之後,說道:「我剛從女兒那裡回來,正往村子裡趕路呢,你和我一起吧。」我聽老頭那麼一說,心中一陣高興,心想今晚終於有了落腳的地方了,於是便答應了。
老頭一路很少說話,路上只是抽煙,後來我覺得這個氣氛不太好,總覺得這個老頭出現得太過古怪,便找了個話,問老頭為什麼這麼晚才回家。當老頭再次跟我說他剛從女兒家回來,我才意識到自己太緊張了。
為了緩解緊張的氣氛,我又問了一些無關痛癢的問題,直到我看到了他們村的一戶人家,我心中的緊張才再次有所降低。
這個村子的人已經睡覺了,但是奇怪的是,他們每家每戶的門燈都還亮著。
江西的建築風格和我們老家存在著很大的差別,但是這些建築上的磚頭卻是一樣的。農村的房子不像城裡的房子,還要刷漆粉牆,而是直接裸露著磚頭。當我看到這些紅色的磚頭,強烈的熟悉感使我的心一下就踏實了下來。當然,這也不能完全地放鬆警惕。四叔曾經一再教導我,有時看到的越是清晰,很有可能就是假的。
和老頭亦步亦趨地走著,過了幾分鐘,終於看到有幾個人站在自己家的窗戶裡。那些人看到我們,表情都是非常怪異,對我們兩個不速之客,好像很是驚奇。
我對老頭說道:「大爺,這些人看見我們,怎麼有點不太歡迎啊!」
老頭呵呵地笑了一下,卻是不說話。
不過,當我們走過之後,這兩家的窗戶趕緊關上了。我甚至聽到了因為窗戶關閉得太過急切而發出的「砰」的聲音。
又走了一段,我們看到了一戶奇怪的人家。這戶人家燈火大亮,內外通明,門口聚著幾十口人。更加矚目的是,這家門上掛著白布,牆上貼著白色窗花,門口掛著白幡,支著靈棚,倒像是有人在出殯。
主事的人看到我和邱涵,趕緊來招呼我們,知道我們是錯過了宿頭,就給我們安排了一個住的地方。主事的叫我們和吹喇叭的喇叭班住在一起,還給我們請了一個大夫。喇叭班住所實際上就是幾個草蓆,當時江西的天氣很熱,在水泥地上鋪上一張草蓆,晚上蓋上一床被子,不僅不會感到太大的寒意,相反,還會覺得很涼爽。
我把邱涵放在地上之後,就趕緊出去了。為了驗證我不是走進了鬼窩,我認真地摸了一摸這個房子,我甚至還找到了廁所,在確定是臭的情況下,方才回到屋子裡。
在屋子待了十多分鐘,一個身材中等、穿著繡有「農用飼料」的白大褂的人進來了。通過主事人的介紹,我才得知,這是村裡的唯一一個大夫。這位大夫的裝扮的確讓我感到有些發笑,扭曲的皮鞋已經很久沒有擦油和清洗,面上黝黑的褶皺和身上透出的汗臭鮮明地展示出他的身份,而那身白大褂更不知道是他何年從飼料廠淘來的。
我沒有指望他能夠給我提供有效的治病信息,因為我知道邱涵的病起於何因。不過,這個大夫也並非凡人,當望、聞、問、切地刺探了十多分鐘的病情後,他終於給出了一個中邪的結論。
對於這個結論,我是十分驚訝的,因為我沒有想到在這樣的一個村落裡還能有這樣的高人。可是當這個村大夫走後,主事人才告訴我,這個赤腳大夫是瞎說的。在一些村子,總是有這麼一些大夫,當自己無能為力的時候,為表示自己並非醫術不精,他們會告訴病人家屬,這是中邪所致,然後讓家屬帶著病人去找道馬子(鄉村巫師的俗稱)。
這個赤腳大夫告訴我的道馬子是山上的一個道觀,他說那裡有個很有道行的道士,專治驅邪附體之類的病症。
送走了赤腳大夫,我又和主事人閒聊了幾句。通過閒聊,我才知道這戶人家七天前死了人,今天剛好是頭七。按照習俗,頭七那天,死人是要回來探望親人的,只不過各地習俗不一樣,對頭七的處理方式也不同。有的地方,頭七那天晚上,全家人是需要全部睡覺的;有的地方需要燒一個梯子,讓死者升入天堂;有的地方甚至有頭七閻王爺派黑白無常來向死者索命的說法。
我們老家比較重視「五七」,到了「五七」那天,所有的親友都必須到場,行祭拜之禮。不過,我沒有想到這個村子將頭七做得這麼隆重,顯然,他們已經將頭七和出殯結合在一起了。如果我猜得沒有錯,他們頭七結束後,次日便會下葬。
此時,我看到地上撒滿了香灰,而這些香灰從路口一直撒到這戶人家的正屋。沿著香灰兩側,插滿了蠟燭。主事人看了看時間,將蠟燭點著,然後來到了靈棚前。
「各位親友,子時已到,各自就位。」這位主事人喊話完畢,剛才還不見蹤跡的親人的家屬隨即哭開了,他們從四面八方湧來,全部站到了靈棚之前。先是年長的兒子,跟著是大兒媳,繼而是次子,次子媳婦,他們按照順序進入擺放棺材的靈棚之內。兒子跪完,是孫子,他們叩了三個頭後,依次進入棺棚之內。
親屬叩拜之後,全部在棺材兩側跪了下來,準備答謝親友。
見親屬就位,主事人隨即開始按照親疏順序安排親戚叩首、追思、上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