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他昨日在秦家被一個婆子罵得狼狽逃竄,生怕這事被傳揚開來。他不敢去秦家問,只能向張家和鄭家的小娃兒打聽了。在他想來,張家大小姐回家肯定會說起這事的。
黃豆這娃兒,早晚練武,單日在自傢俬塾讀書,雙日去聆聽黃夫子教誨,那課業比哥哥們都繁重。因而特別能吃,肚子常餓,嘴巴賊饞。
這會子湊齊了一盤炒黃鱔,小娃兒心裡十分高興,他又是個喜歡說話的,曾鵬一逗引,一大一小就熱乎乎地聊了起來。
青山和黃瓜也不在意,黃豆平日裡話就多,他們見慣了。
曾鵬問道:「你們兄弟中午都在這酒家用飯?」一邊扔了一截雞腳在嘴裡細細咀嚼。
黃豆道:「噯!我爹說,要學會花銀子。」也塞了塊兔肉進嘴。
曾鵬失笑道:「你爹怕你們不會花銀子?」
見他有嘲笑的意思,小娃兒不依了,把這花銀子的竅門細細跟他掰扯了一遍,「太浪費不成,太儉省也不成;該花的一定要花,不該花的一定不能花,這裡邊的學問大著哩!」
曾鵬暗自翻了個白眼,心想到底是市井小民,花個銀子還這麼囉嗦,面上卻歎服道:「此話有理!」一轉眼珠,問小娃兒,「為何只有你們兄弟,不見姊妹來……來學花……銀錢?」
黃豆嘴裡吃著東西,含糊道:「妹妹還小。」
曾鵬頓了下,心道這娃兒忒不機靈了,於是提點道:「張家大小姐不小了吧?」
黃豆道:「我小蔥姐姐在雲姨那學醫。」
曾鵬故作恍然道:「哦!她就在秦大夫家吃了?」
黃豆點點頭,繼續低頭奮戰。
曾鵬很鬱悶,覺得這娃兒真奇怪:剛才還許多話,跟他說了一堆如何花錢的道理。他以為只要自己提起張家大小姐,這娃兒也會告訴他一大篇關於張家大小姐的事,他順便就能跟他打聽秦家大小姐的事了。誰知又不說了。
這時隔壁來了個書生,青山和黃瓜都湊過去,叫「文青大哥」和「文青叔」。
曾鵬趁著這個空,急忙又問:「你小蔥姐姐吃住都在秦家?怪道不常見她。」
黃豆自小就會看人眼色,如今長了這麼大,又讀了這麼多書,都快成精了。他見這人好囉嗦,只顧問他小蔥姐姐的事,心裡警惕起來:女娃兒的事你老打聽做啥?
一抬頭,只見坐對面的大哥瞅了自己一眼,板栗表哥也笑瞇瞇地看著他。
黃豆立馬渾身十萬個心眼子都張開了。
小娃兒笑得一臉燦爛,對曾鵬道:「噯!我小蔥姐姐跟雲姨學醫。」
曾鵬又頓了一下——這話剛不是說過了!
他再接再厲問道:「聽說張家大小姐心善的很,常幫佃戶的孩子定期診脈?」
這時爆炒黃鱔端上來了,黃豆神情十分歡喜,又要了碗白米飯,就著黃鱔大吃起來,還示意曾老爺也吃,「這紅辣椒炒黃鱔我最愛吃了。總也吃不夠。」
曾鵬隨意搛了一筷子吃了,確實又嫩又滑,連黃鱔骨頭也剔除了,一片片的,吃起來毫不費力,配著紅艷艷的辣椒絲,好吃也好看。
只是他今兒卻有些食不知味,忍了又忍,到底還是把剛才的話又問了一遍。
黃豆連連點頭,道:「我小蔥姐姐就是學醫的。」
曾鵬差點將嘴裡的黃鱔吐出來——怎麼還是那句話?
按這娃兒先前的表現,不是應該詳細地跟他說張家大小姐如何心善、做過哪些善事嗎?他聽了再提點幾句,箇中詳情不就都清楚了!
他深吸了口氣,見無人留心這邊,連板栗和葫蘆也在跟那個什麼「文青」說話,便狀似不經意地說道:「怪道那天碰見她和一個女孩子採藥草。也不知是何人。」
黃豆也不接話,只顧猛吃,那淺淺一小碟子炒鱔片很快就沒了。
曾鵬見他不答,奇怪地問道:「你也不知道她是誰?」
黃豆含著一嘴飯抬頭,詫異道:「我又沒瞧見那人,咋曉得你說的是哪個?」
曾鵬忙道:「我模糊聽見你小蔥姐姐叫她『淼淼』。」
黃豆恍然,將飯菜嚥下去,方才對他說道:「那是我小蔥姐姐師妹。」
曾鵬嘴角抖了抖——他當然知道秦淼是小蔥師妹。
又故意讚歎道:「她們倒勤勉的很,小小年紀就在山上採藥。」
黃豆答道:「噯!她們都是學醫的。」
曾鵬差點把菜餵進鼻子,心裡不由得竄出一把火,忍了好久才壓下去。
他換了個方式,對小娃兒笑道:「到底是山野鄉村,沒那麼多規矩。在我們家,女兒家是輕易不許出來的,更不要說學醫了。」
這回該爭辯、解釋了吧?
黃豆一臉羨慕地問道:「你們家是當官的?」
一邊順手從書生的碟子裡搛了一筷子黃鱔塞進嘴。這碟子跟剛才那碟子是一樣的,小娃兒覺得自己吃的還是原先那一碟。
曾鵬想,先順著他的話回答,才好問下邊的,於是面有得色地點頭。
再問:「在京城當官麼?是大官吧?看著老爺就是器宇不凡,好一表人物。」
又搛了一筷子黃鱔吃了。
曾鵬有些尷尬,含糊道:「也不算甚大。」
心下詫異:怎麼好像有些跑題了?
忙又把話題扯回去,傲然道:「但規矩還是嚴苛的,府中小姐絕不可以隨意出門。完全不像你小蔥姐姐和她師妹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