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節
田遙一落座,就盯住胡欽不放,冷笑道:「胡家人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脾氣!」
跟他一同進來的一個書生附和道:「不錯!真真是小人行徑,令人齒冷!」
兩人說話雖然無頭無腦,但眾人心中跟明鏡似的,哪會不知緣故。
胡欽便冷笑道:「怎麼,都要去攀附權貴了?哼,只管罵!我胡家問心無愧,由得人罵!」
那書生被指「攀附權貴」,氣得紅了臉,直問到他臉上:「問心無愧?如此恩將仇報,敗壞人清譽,還敢說問心無愧?」
胡欽把身子往後一靠,輕笑道:「宇文兄,『一家有女百家求』你沒聽說過?我胡家跟張家恩怨糾纏、牽連頗深,今次上門求親,不管結果如何,用『恩將仇報』四字概括是否草率了些?玄武王府還沒這麼說呢。宇文兄又何必如此不平!」
黃豆攔住兩人,正色道:「二位,切莫再議論此事!且看戲吧!」
田遙不相信地瞪著他,街上都傳瘋了,紛紛傳言胡釗被紅椒咬了下巴又上門求親的事,他還有心看戲?
正在這時,就聽山芋大喊:「開始了!」
眾人轉頭,果然天井裡虎子和黑娃已經開始表演起來,眾人被吸引了心神,於是都關注那裡。
看了一會,就都張大嘴巴愣住了——
只見兩人不唱不舞。就用家常說話口氣,行為舉止也跟家常過日子一般。黑娃演爹,虎子把頭髮打散了,隨便挽了個篡兒,演個小姑娘。這當爹的是個刻板之人,某日小姑娘被狗咬了腿。當爹的就說閨女被污了名節,嫁不得人了,讓她嫁給狗做媳婦。小姑娘無法,只得從命。
兩人雖然不是戲子出身,然用家常話語演示出來,更令人覺得逼真,又好懂。只因大伙平常在家都是這麼說話行事的,沒人跟唱戲似的逼著嗓子唱。
不僅如此,他們雖然沒穿戲服。卻帶了一個重要的道具角色上台,就是玉米養的大黑狗。
小戲結束的時候,虎子扮演的小姑娘梳著媳婦頭,牽著那狗,扭著腰在天井裡轉悠,一邊細聲細氣地喊:「夫君,你慢點跑!夫君……」
那當爹的見了直跺腳,跟著喊「女婿。你安生些!」又嗐聲歎氣,「我這是造得什麼孽喲!」
天井四圍的看客無不捧腹大笑。直笑得前仰後合,一邊拍桌子跺腳,連眼淚都笑出來了。
胡欽和王突均臉色紫漲。
看著虎子和黑娃那雖然不算熟練,但顯然也經過排演的表演,分明就是有備而來,他們哪裡還不明白:這一切都是鄭旻預謀好的!
田遙心裡狠狠抽了一下。暗想這死黃豆還是那麼損。
王突站起身盯著黃豆,冷聲道:「鄭兄好才情!不愧出身民間鄉里,把這些市井無賴下流手段編得活靈活現。若是令師黃夫子見他十幾年親授的弟子如此『高才』,想必會老懷大慰,自為後繼有人了!」
「啪!」
黃豆猛拍桌子。驚得苞谷一哆嗦,一旁的玉米慌忙把弟弟摟在懷裡,用雙手摀住他耳朵。
此時,茶樓裡鴉雀無聲,連虎子和黑娃都停止了演戲,一齊望向正堂這邊。
黃豆高聲道:「鄭家和張家出身寒微,來自鄉里,這滿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本少爺從未掩飾過,並不會羞於提起,王兄不必屢次嘲笑。敢問王兄,令尊是刑部尚書,令祖當年官居何職?」
王突傲然道:「家祖父官至翰林學士!」
黃豆再問:「你祖父的祖父呢?」
王突昂然道:「前朝御史大夫!」
黃豆緊追不放:「你祖父的祖父的祖父的祖父的祖父的祖父的……祖父呢?從你王家有族譜記錄開始,甚至從這世上誕生『王』姓開始,你祖宗是否就是出身名門、天生士族?」
王突心裡一驚,頓時啞然,面色通紅。
他想起族譜上第一代祖宗,正是出身寒薄,原在大戶人家當僕從,後來才被主人賞識,才慢慢起步的。
黃豆觀其神色,冷笑道:「英雄莫問出處!誰也不是天生富貴。莫說你王家,就說本朝的太祖皇帝,原本也只是一個打鐵的。然他赤手空拳,開創我大靖江山,是何等英雄氣概,你敢說他『出身鄉里,市井無賴』?」
山芋沒那麼會辯,只道:「當了官就自以為是,忘了祖宗了!」
王突如受重創,頭腦昏昏然,竭力鎮定心神,想法反駁。
胡欽也急速思索應對,哪裡比得上黃豆思維敏捷,就聽他洋洋灑灑又拋出一番言論——
「老子曰,『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你王家書香門第、簪纓豪族,連這等道理都忘了不成?看不起市井小民,殊不知真正的大賢和王者,心心唸唸的就是這些小民。『泰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眾庶,故能明其德。』連皇上也不敢輕視小民,自毀根本,王兄怎敢小覷?」
第411章誰幹的?
張家兄弟裡面,除了板栗,要數南瓜讀書最有天分了,跟他父親張楊有得一拼。
就聽他接道:「什麼富貴貧賤?若是王家有事,皇上未必會心急;然若是我大靖某州府遭災,令百姓流離失所,皇上肯定夙夜不寐,不知急成什麼樣了!」
言下之意,這些賤民比王家更受皇上看重。
花生指著滿堂茶客道:「市井小民怎麼了?誰知他們的兒孫會不會是將來的狀元、將軍、宰輔?難道他們就該天生是無賴的?」
茶客們頓時看著王少爺面露不憤之色。
青蓮道:「……」
玉米道:「……」
連苞谷也對王突和胡欽撅嘴道:「壞銀(人)!」
頓時驚掉一地下巴,黃豆兄弟幾個更是嚇了一跳——乖娃居然罵人了!
眾人見他們兄弟言辭犀利,黃豆還罷了,說得有理有據,那幾個小的卻是故意歪曲話意,打擊王突,都心有慼慼。
王突也是王家這一代拔尖的子弟,自幼受詩書熏陶,文采和見識均不凡。他業已中舉,明年同樣參加會試。
他被黃豆出其不意地繞暈了頭,這會兒已經清醒過來,加上本就是心思靈動的,略一思索,就冷笑道:「鄭兄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小弟何曾嘲笑鄭兄出身寒微了?小弟不過是不恥鄭兄用這等無賴下流手段諷刺胡二少爺——不答應求親就罷了,何須如此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