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我們的臉色徒然變掉,卻是東長老的屍身立了起來,只見他臉色還是如死人一般蒼白,方死掉不久,關節僵硬,一彈一彈地跳出棺材。
這怎麼可能!我的腦子一片混亂,新式教育告訴不必相信傳統的光怪陸離,然而親眼看到人死掉了,居然還會動彈了?難道世間真有殭屍一說?說時遲,那時快!那殭屍彷彿有生命一般跳過來,一把就掐住南長老的脖子,卡卡骨頭破碎的聲響,清晰可聞。
我頓時清醒下來,慌忙逃竄出去,此刻手無寸鐵,如何還擊?我大聲召喚族人,有幾個膽大的年輕小伙子,帶來槍械,舉槍就往庭院裡射擊。砰砰啪啪一陣亂響,我猛然想到三個長老年老體弱,還沒有逃出來,大聲叫道:「不要射!裡面有人!」
我們仗著人多勢眾衝進庭院,卻見三個長老除了一個被活活掐死,其他兩個各自中了十幾槍,眼見活不成了。而那殭屍,也一動不同,我令人馬上架火燒掉。
事情越來越懸奇,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了。淡如兄,我知道你向來對奇異之事有處理之能,請趕快前來解救我。我怕遲了,連我家人的性命都難以保住!
弟伯賢
民國三十六年六月十九
(西元一九四七年八月五日)

第二案:懸棺趕屍 六 古廟夜叉1

我放下兩份信函,疑惑地望著寧鎮長,之前我已經聽說過了,在有間集鎮的基礎之上,曾經有過一個繁華之極的村落,卻在一夜之間毀滅。能夠在一夜之間毀滅,不外乎外力入侵,或者高危急性傳染病,然而通過這份信我卻瞭解到毀滅的另外一個原因,不禁感到非常震動。
寧鎮長右臂伸直,指著四周劃了一個圈,說道:「這裡最初的名字,既不是有間集鎮,也不是萬屍塚林,而是一個名為羅家集的村落。羅家之人的先祖,其實是太平軍西征元帥羅大綱的族人,西征之時,不知何故來到了現今羅家集的地方,從此隱蔽不出,倒是逃過了太平天國覆滅之禍。之後依靠木材和草藥,安逸地生存了一百多年,逐漸壯大起來,然而卻隱秘恐怖的殭屍作祟,一夜之間全村被屠!僅有少數幾個外出讀書的族人逃過一劫,譬如羅明翰的祖父就是其中之一,他也是信中字為淡如的人,與羅家最後一任族長是同學。當年他因為讀書的緣故,一直居住在北平,得知村落遭遇的慘案,急忙趕來,最終見到的卻是一副慘烈的景象!」
寧鎮長告訴我,當年還有湖南省的警察局參與調查慘案,因為事件過於駭人,不得不在調查報告上註明「絕密」的印記!史料記載,整個恐怖殺人事件從民國三十六年六月十七開始,到兩個月後的八月十九日結束,前後竟然有三千一百多村民喪命,羅家集的村民死絕。
受害村民的死法大同小異,不是被掐死就是被活活擠死,報告的調查方湖南省警察廳稱始終無法逮捕兇手,所以不得已以瘟疫結案,列為絕密資料封存。及共和國之後,才得到解密。
當年另外一位同樣參與調查的《大公報》駐湖南記者,他用顫抖的筆寫了報道,整篇文章都瀰漫著一個叫人窒息的絕望味道:
「當我們初次來到羅家村的時候,沒有見到的一個活人這是怎樣的阿鼻地獄啊!我見過河南千里災荒的可怕情景,也見過重慶大轟炸後的慘狀,然而無論如何也比不過在羅家集發生的慘烈!層層疊疊的屍體壘在一起,散發著難聞的屍臭味,似乎是古代將軍為了炫耀武功建立的京觀。聽說,這是調查隊零零碎碎收集起來的屍體殘骸。極個別的屍體,更是死得慘不忍睹,彷彿周遊了十八層地獄,享用了所有酷刑一般。據簡單的清點一下,大概有三千多人,整個村落完全毀滅。究竟是什麼人,如此沒有心腸,不惜一切代價消滅了這個村子?土匪?還是鬼子的餘孽?」
寧鎮長聽得毛骨悚然,說道:「太可怕了!湘西盛產殭屍,所以我們過來調查懸棺和殭屍文化,你們怕我們一不小心引發羅家集一樣的慘案,所以一旦有了苗頭,就如同見鬼了似的緊張起來。不惜用一切代價阻止我們,甚至打電話威脅,等等!是嗎?」
寧鎮長愕然,說道:「打電話威脅,我根本沒有啊!假若我打電話威脅你們,何必再邀請你們過來細語呢?」
這倒也是。
寧鎮長說道:「之後活下來的幾位羅家人,對此深為恐懼,據說當初羅家集就是因為建立在屍地的基礎上,周邊都是懸棺乾屍,才使得村落一夜之間被殭屍毀滅。我們現在都在鎮裡,見你們如此,自然拚命反對。」
而且有間集鎮是以旅遊業為支柱產業,一旦事情公佈出來,誰還會過來,大家都喝西北風了。
「更何況,已經有人死於殭屍了……」
我說的那個人,自然是那個倒霉鬼導遊了,儘管我們沒人直接目擊他到底是怎麼死掉的,但是之後出現的種種怪異事情,不禁叫人頭頂發寒,莫非這真是誘發慘案的前兆?
既然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我們的考古活動也不代表暫時停止,我回到有間旅店,除了聽到羅明申唉聲歎氣,抱怨政府無能,阻礙學術。我和林白水索性把這裡當作療養地,慢慢休養生息。
但我見老闆娘預備了兩盞燈籠,掛在門前,甚為奇怪。挨到晚上,往日***通明的街燈盡數熄滅,各家各戶點燃了放置在門口的紅色燈籠,於是一路看來,紅騰騰的一串串糖葫蘆一般。於月夜中,尤為陰森可怖。我和林白水莫名其妙,不敢外出,呆在房間裡,聽到遠處傳來鐺鐺的敲鑼聲,好奇地跑到陽台上,探身觀看。
街道的東面走來一隊行列,開頭的兩盞白色燈籠特別醒目,不時傳出鐺鐺的有節奏敲鑼。待漸行漸近,我看到大約有二十多人,個個身穿白色的法師袍子,頭戴白色無沿紗帽,個個神情肅穆。初始我以為是特別嚴謹,近了才看清,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戴著一個白色的面具。這隊行列緩緩向西走去,除了不時的敲鑼聲外,無人喧嘩,格外詭秘。直到他們走遠了,我看到樓下老闆娘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沒有取下燈籠,依舊讓它們懸著。
我好奇之極,跑下樓,尹玉旻正端坐在前台,我問道:「老闆娘,方纔我看到外面有一幫人樣貌古怪,敲鑼打鼓,做什麼呢?」
老闆娘說道:「他們啊,是指明燈?」
「指明燈?」
老闆娘解釋說道:「唉,還不是昨天在懸棺的懸崖那邊死了一個人,按照這裡的風俗,為了避免血衣夜叉出現,所以需要指明燈們開出一條鬼路,供血衣夜叉回到冥界去。我們那懸掛的燈籠,亦是為了百鬼指明道路。」
我點點頭,尹玉旻又說道:「今夜最好不要隨便外出,萬一撞見鬼就不好了。」
我和林白水於是索性就寢算了。入夜,我沉沉睡著了,忽然覺得胸口悶的慌,額頭冷汗淋淋,經不住張開眼簾,卻是一片紅色的耀眼女子漢裝衣裙擺對著我,覺察到我的驚醒,她揮動馬尾辮,緩緩轉過身,正面青白相間,唇若血紅,獠牙畢露,相貌猙獰!
血衣夜叉!
我倏然受驚,只覺得頓時血液倒湧,意識陷入不可拔出的地步。她要幹嗎?莫不是我壞了她的好事來報仇?明明顯掀開被子逃之夭夭,然而整個身子猶如浸在冰水裡僵住了,死死盯著血衣夜叉,但見她伸手過來,方接觸我的身子,倏然如同觸電了一般縮回,立即轉身跳下陽台!
突然外面砰砰傳來幾聲巨響,我一聽,倏然張開眼睛,卻是南柯一夢,但是槍聲不假,頓時呆住,失聲叫道:「槍聲,這是六四手槍,誰在開火?」
我馬上竄出去,來到走廊裡,何永進聽到槍聲,也迅即從房間裡奔來起來,吃驚地向我問話。這裡中國腹地,不是南疆,以中國槍支管理的嚴格制度,平常連槍響都極為罕見,怎麼一下子就傳來如爆豆子似的連發槍呢?何況又是在如此詭異的夜晚裡面。
我腦中倏然冒出一個念頭,莫不是血衣夜叉在作祟?
我心念轉動,對何永進說道:「老何,你留在這裡,我外出看一看!」
說著我飛奔進入漆黑的夜裡,我留下何永進,是因為他對尹玉旻有意思,自然不會丟下她,正好可以保護林白水。
我循著槍聲過去,突然身邊風馳電掣般地駛過一輛汽車,卻又嘎地一下,嗤嗤摩擦著輪胎,戛然停下。車燈甚是明亮,照得我眼睛發花,過了一會兒才適應,看清楚前面停著一輛警車,這時候車後門打開,擠出來一個肥大的身軀。
「寧鎮長?」
我愕然,想不到見到了這個人。
「朱先生,你在這裡幹嘛?」寧鎮長問道。
「方纔我聽到了槍聲,就出來看看,怎麼回事?」
「不囉嗦了,你先進來,我們過去看看!」寧鎮長招招手,示意我坐到車子上去。只是我們兩個人都是狗熊一般的身材,硬是把小小的警車後座擠得水洩不通。前方駕駛座和副座上各有一個警察,無線電對講機開著:
「他出來了……咦,走路的方式好怪,怎麼是跳呢?」
「——他要突破路障——」
砰砰!清脆的槍聲如同放鞭炮一般響起。
「……他是人嘛?打這麼多槍沒事?血衣夜叉!」
「啊!救命!救命……」
《風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