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節
說罷,劉指揮使便探手將方纔一直捏在手裡的一疊照片遞到我手裡,低聲說道:「孝陵失竊!」
「什麼!」
我大吃一驚,手腕一抖,幾乎把照片掉下。孝陵向來由孝陵衛重兵把守,裡外三層,尋常人哪能進去。莫非監守自盜?難怪孝陵衛清一色地被錦衣衛替換掉了。我抬起頭,打量劉指揮使身邊的孝陵衛指揮使趙大人,其原本黑漆漆的面龐居然發白,嘴唇紫灰,額頭豆大的汗珠沉沉而下,顫慄不已。孝陵失竊,瀆職甚大,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我向劉指揮使拱手致意,便翻開了照片,入目第一眼,乃是安置太祖聖軀的萬年水晶棺。當年有內侍問及太祖百年後事,太祖哈哈大笑:「昔武曌敢立無字碑,任由後人評價。朕堂堂大好男兒,豈能連一婦人都不如?傳令,待朕駕崩了,不修陵,不立碑,火化後遺骨運抵故土,撒於如畫江山中!」
可惜後人終不如太祖願,及太祖駕崩,廢帝即位,後者極為崇拜太祖,乃在英靈台之前修建陵墓,終於釀成今日太祖聖軀被擾之禍。而及廢帝遭廢黜,今太上皇即位,亦不敢動孝陵分毫。每年除了皇上,僅有少數有功之臣可瞻仰太祖遺容,至於如我之流五品小官,只能看看監視器拍攝的照片了。
看罷照片,我緩緩抬起頭,那劉指揮使急忙問道:「朱千戶,你出身江湖,可有何發現?」
我說道:「依屬下之所見,盜墓賊乃是南派盜道高手!」
劉指揮使饒有興趣,其乃是功勳之後出身,不像我一般來自民間,靠積累戰功陞官,所以不太瞭解江湖情況,因笑問:「這盜墓的蟊賊,居然也是分南北兩派的?」
「正是!據屬下所知,我朝江湖中分南『點心』北『旺通』兩大派!南點心傳自西洋,最為講究技術,縱然盜走墓中寶貝,也不傷墳墓一毫,正合西洋布列他尼亞語a piece of cake(小菜一碟)之意。而cake在西洋布列他尼亞語中意思為點心,是以江湖人稱點心派。至於旺通派,為盜走墓中陪葬品無所不及,什麼風鑽、炸藥,統統會上的,破壞性極大,卻又好風雅,自詡為旺通,意思是發大財。屬下見照片中作案手段精細,定是南點心所做,至於是何人,屬下也不知情了。還得再去詢問其他高人。敢問指揮使大人,不知太祖孝陵中,失竊了什麼?」
劉指揮使臉色一沉,喝道:「此事你我不必知曉,記得盡快破案,抓捕蟊賊才是我們的職責。」
我一聽,就知道涉及了某些皇家的隱私,若是讓一些小人打報告參上一本,對我絕對不利。劉指揮使惜惜愛才,急忙阻止我。
這時突聽外面一個又高又尖、閹割過公雞一樣的聲部叫道:「聖旨到!」
兩排十二個身穿朱紅袍子,手持黃金色八一式步槍的羽林衛急急走來,朝兩邊分開,從中間緩緩步出一個宦官服飾的矮個子太監,攤開手裡的一道黃布,上書聖旨二字,陰陽怪氣地背起來:「聖旨到,孝陵衛指揮使趙,錦衣衛指揮使劉接旨!」
須知,為防止前明滿清兩朝宦官作亂的情形再度出現,本朝嚴厲規定,宦官不得識字。是以有時太監代皇上外出宣旨,都是事先找人念出來,硬生生地背熟,也難為這些當太監的了。
至劉指揮使以下,所有人都半膝跪下。依太祖舊例,武人身著武袍,可半跪。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孝陵衛指揮使趙,玩忽職守,竟使太祖孝陵遭竊,罪當誅九族!但念其守陵十八載辛苦,僅斬其一人,妻子父母,流放寧古塔!錦衣衛指揮使劉,朕令你三日之內,必須捉拿住盜墓惡賊,死活不論。各地官民,緊密配合。否則以謀逆論處!欽此!國朝四十年四月三十。」
「吾皇萬歲!」
眾人站了起來,分別有兩個指揮使接了聖旨。那孝陵衛的趙指揮使明知即將斬首,居然臉色好了很多。須知,看守不力可是誅九族,現在至少能夠保住家人性命了。
太祖早年云:「昔黃宗羲曰,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又傳亞美利加國首任大統制華盛頓,其人功勳極大,本可榮登大寶,然其甘心急流勇退,使得天下歸天下人。彼大酋能行虞舜禪讓之舉,朕豈能不如一百多年前的蠻夷?從今以後,皇帝輪流做。有敢違誓言者,天下共擊之!」 須知太上年老,廢黜廢帝之後,過了幾年也退位。之後由德宗皇帝接位。德宗皇帝為人慈心仁厚,廢除太祖年間一系列苛政,又為遭太祖所誅之功臣恢復名譽地位,無論民間廟堂,都頗得人心。今年四月,德宗皇帝龍駕歸天,今上才接位。哪知方接位不久,就出了孝陵被盜的大事,今上哪能不震怒。不過還是按下火氣,只砍了趙指揮使一個人的腦袋。
那羽林衛出列二人,扯下趙指揮使的朝服烏紗,拖將下去。那太監又說道:「劉指揮使,聖上又有口諭,令我協助指揮使大人一同破案!」
這文不行,武不能的沒種傢伙,還能做什麼,恐怕就是監視我們。但太監在皇上身邊,縱然裝作是偶然失言說上幾句壞話,對我們也是大大不妙,是以不能得罪。
「無妨!」劉指揮使身材高大,對著那太監彎腰問道:「敢問公公姓名?」
那矮小的太監尖笑道:「賤名不足掛齒,本公姓郭。」
「原來是郭公公!」劉指揮使哈哈大笑,「我們已經掌握了關鍵性的證據,賊人是跑不了的。待末將介紹一下,這位是末將麾下的朱千戶!」
「朱千戶!」
太監拱手,既然它行禮了,我總不能失禮。
「郭公公!」
劉指揮使說道:「末將會坐鎮京師,指揮破案。至於朱千戶,他會執行一項重要的任務,我們雖然得到了關鍵的證據,但是一時還無法分辨其中的細微差別。所以朱千戶將會前往天津拜訪一位大儒,請他講解,郭公公就陪著朱千戶前去,大功是少不了的!」
我暗罵劉指揮使老奸巨滑,輕輕地就把閹人推給了老子對付。太監不知輕緩重急,高興地連忙點頭。
我在劉指揮使手下任職多年,臉色不好哪能不被看出,那劉指揮使拍拍我的肩膀笑道:「朱千戶,你可知為何把這個艱巨的任務交給你?無他,我們這些做武人的,大字不識幾個,最怕和搞學問的打交道。而他們又一身臭脾氣,難以接近。聽說你的老婆王玟琳乃是翰林院大博士,連這種大學問家都能搞到手,想必厲害的緊。所以此次任務非你莫屬,不成功,就成仁!」
正文 三十一
更新時間:2007-4-18 8:54:00 本章字數:7136
那位精通易學風水,又善江湖雜學的大師,家住天津衛北洋大學堂內。我們有求於人,不得不親自驅車百多里請教。我心想此次並非行軍打仗,而是向一個糟老頭請教學問,無需大張旗鼓。這些讀書讀到絕頂的傢伙多半對我們武人抱有偏見,人馬一多,反而適得其反,一怒之下就把我們趕出來。所以我就在手下的校尉中挑了幾個面善的,然後再把郭公公猶如老爹一樣的哄上車子,車頂按上警示燈,呼嘯前往天津衛。
京師距離天津不過百多里,以高速公路的行程,不必一個小時。這一個小時我度日如年,無他,身邊伴著一個太監。老子見識過美女也幹掉過死囚,但是和不男不女一起坐車還是第一次,說不出的難過。他身上散發著一個奇怪的腥味,為了掩蓋,就用大量香水噴灑,一香一臭,更是難聞。再說郭公公的相貌,身材矮小,不滿五尺,因缺了男人那玩意兒,不會分泌男性激素,臉蛋光溜溜,除了眉毛和頭髮,一根雜毛都沒有,真像火星生物形象大使。說來也稀奇,它的下巴特別寬,和我這個大老爺們有的一比。正當我暗暗打量太監的時候,郭公公忽轉過頭來,露齒一笑,看地我毛骨悚然,尖尖地笑道:「聽口音,朱千戶似乎是南人?」
「嗯,在下祖籍甘肅,出生於淮南,後來又到杭州衛當了五年兵,南方口音比較重。」不得不應付。
郭公公笑道:「我也是南人,我是四川自貢富順人。」
「哦,原來如此!」
我心不在焉地回復,心想怎麼還沒有到達天津呢?眼見天漸漸地亮了起來,那太監唧唧歪歪說個不停,我眼前忽然一亮,看到北洋大學堂的正門了,急忙打斷郭公公的話:「公公,北洋大學堂到了。我朝慣例,車馬不得在大學堂內行駛,我們就此下車去找那大儒吧。」
「甚好!」
校尉急忙下車打開車門,迎接我和郭公公下車,我囑咐他們留下,然後大跨步走了幾步,猛然察覺身邊沒人,回頭一看,那太監個子矮小,腳程慢,又體弱無力,氣喘吁吁地叫道:「朱千戶且等等本公!」
我只得放慢腳步,小心翼翼地配合著那個太監的腳程,以我這種塊頭的人,居然如女子一般邁著小步,著實讓清早上課去的太學生們暗暗納悶,猶如看猴戲一樣看著我,令我惱火之極。這時守護大學堂的校尉狐假虎威喝道:「站住,何人敢擅闖大學堂!」
我一瞪眼,把胸章露出來,那校尉還算識貨,頓時哈腰點頭:「啊,原來是錦衣衛千戶大人,不知大人來北洋大學堂何事?」
「我問你,那個林博士在哪裡?」
「等等,小人帶大人過去。」
說著,帶著我們輕快地往前走,左拐又拐,來到一片茂密的叢林之前,向內眺望,有一棟古老的西洋風格別墅,爬滿蔓籐。那校尉把我們帶到這裡就駐足不前,說道:「大人,小的只能把您帶到這裡,再往裡,小人就不敢了。大人小心,這林博士脾氣古怪,千萬不要惹怒了他,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說著,一溜煙兒跑了。對於這種頑固的老頭子,我老早就有了心理準備,當下也不在意,向郭公公擺了一個請的手勢,便沿著叢林裡的小徑慢行。這叢林極為茂密,遮天蔽日,也不知如何種植。往前走了幾步,看到一條分岔路,我循著方才西洋別墅方向位置的記憶挑了一條小徑,再往前數步,居然又是一個分岔口。如此走了百多步,居然遇上了七八個分岔口,想退回去亦是不能,此刻連自己身處何方都不知道了。
那太監緊張地抓住我的衣袖,驚叫道:「朱千戶,怎麼回事,我們迷路了嗎?」
我眉頭一皺,掙開太監的拉扯,安慰道:「無妨,我會找到出路的。」
我心中暗暗思忖,這林博士既然精通易學,那麼奇門八卦的佈陣想當然亦是擅長,他居住在叢林裡,脾氣古怪,定是討厭別人打攪,所以故意在叢林裡設置了陣勢,把人困住。只要一兩個人傳出風聲,日後絕對不會有人來打攪。既然只是阻礙別人來騷擾,那麼根本不會安裝機關暗器,如此一來我就有辦法了。
我對郭公公說道:「公公暫且在此等候片刻,千萬不要離開,我先去探路,待找到了路徑再來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