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節
然後考古隊又找了十多個搬運工,加上專家三個,保衛科一個人,一行人從甘肅出發,浩浩蕩蕩地殺向內蒙古。
我以為這只考古隊瞅準一個古墓,一口氣猛挖下去,挖出文物來擺到博物館就行了。其實這次考古隊是考察北方舊石器時代原始人類遺址,範圍從包頭到烏蘭浩特,路程將近一千多公里。沿途走走停停,不時打攪當地政府進行休整。無他,考古隊的專家體力不行。
畢竟這個老頭剛從牛棚裡鑽出來不久,年紀也不小了,體力自然差,而年輕一輩的學生中,則是幾個女流之輩。哪比得過我這個當過兵的嘛?雖說是工程兵,除了多一門技術活,訓練起來一點也不比作戰部隊放鬆。每天早上吃飯前五公里習以為常,動不動就一百八十公里拉練。所以對於這般征程就當作內蒙古草原三個月旅遊。
當然,光旅遊不行,入考古隊,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學一門考古技術,為將來吃飯打基礎。所以碰到有機會就詢問,到了休整時期,別人都去外面胡逛,我卻向專家們借了書,如饑似渴地學習。這幫考古隊專家對我也特別滿意,似乎有益栽培。當時文革結束不久,這方面的人才青黃不接,剛出來的大學生都是嫩蛋子,暫時不成氣候。而如我一般,懂技術,年輕又好學,雖然不是科班出身,卻是他們有意培養的對象。而諸如王二之流,不學無術,有次聽專家在講,西漢賞手下動輒百金,舔舔嘴唇,羨慕地說道:「想不到那個西漢一朝這麼有錢,金子都是按百斤算了的!」
叫人貽笑大方了,百金之金,銅也。
王玟琳大姐是和我接觸最多的一個人,其實她很很年輕,三十剛出頭,據說丈夫在文革時候死了,迄今單身一人。她個子不高,一張娃娃臉很清秀,那雙杏核眼頗是好看,原比實際年齡小了幾歲。她是上海人,說著一口江浙口音的普通話。因為我當兵時駐地在杭州,能夠聽懂江浙話,這個原因使得她也比較願意和我接觸。
事先說過,我的名字很怪,她聽說了我的名字後,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反應:
「什麼?豬很壞?豬很好啊,肉可以吃、皮……」
「你是回民?所以說豬壞!」
不一而足……
王玟琳則是單手撐著下巴,,問答:「你老家在甘肅?」
我點點頭回答:「後來遷到了安徽淮南。」
王玟琳淡淡一笑:「原來如此。你其實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後裔。」
「啥,我家還能和皇帝老子掛上關係,邪門了!」
「明太祖朱元璋他們一家取名字很有規律,擬定了二十個字,每個字為一世。幾世孫初生,由宗人府依據世次順序取雙名,雙名中的前一個字即太祖所取,後一個字則必須是一個以五行做偏旁的字,五行則以『火、土、金、水、木』為順序,如『火』為朱元璋孫子輩命名所用偏旁。朱元璋有個兒子封在甘肅。他的後代以『瞻祿貢真弼,縉紳識烈忠,曦暉躋當運,凱諫處恆隆』為派字命名。我聽說你的名字有恆字,又有水作偏旁,就知道你是朱元璋的漢王一脈了。」
我恍然大悟,倒是冤枉了那個前清秀才,他是得知了我家的規律之後才這樣替我取名字。他也在三年自然災害中歸天了,下次回鄉好好拜祭一番。
王二回來之後拍拍我的肩膀,曖昧地笑道:「老豬啊,原來你對老女人感興趣!」
「去你媽的!我把她當我姐姐一樣!」
老豬是我外號,來歷自然不用說了。
休整之後我們再次出發,這次進入內蒙古高原腹地的克什克騰旗,往東就是南北縱貫上千公里的大興安嶺。我本以為高原都是像青藏高原一般呼吸都很困難,其實內蒙古高原海拔低於青藏高原,對於我們這些體格健壯的傢伙來說影響不大,但是考古隊的老東西卻倒霉了。
忘了介紹一下,考古隊成員有三人。帶隊的就是那招人的半禿老頭,叫楊愛蘇,一聽這名字就知道文革吃了不少苦。他自己說這蘇是蘇東坡的蘇,不是蘇聯的蘇,不過小將們可不管你!對了,說道蘇東坡,我自從退伍以來,很久沒有吃到東坡肉了。
王玟琳是她助理,不多說了。還有一個是剛從大學畢業的學生,姓林的小丫頭,叫林白水,我暗地裡叫她小丫頭,意思是嫩蛋的意思……這丫頭唧唧喳喳,不過高原反應厲害,最近幾天閉嘴。
另外一個較年輕,約莫四十出頭,整天沉默寡言,也不多說話,他叫老趙。有槍,說是保護專家,但我懷疑是為了監視他們。畢竟這裡離蒙古很近,那時文革結束不久,人心尚待安寧,就說不定就叛逃到了蘇聯。
我們乘坐兩輛吉普車、兩輛卡車穿行在內蒙古草原上。我看慣了浙西崎嶇的丘陵,甘肅無際的沙漠,乍到草原上,真覺得新鮮。貢格爾草原天高地闊,曲折蜿蜒的河流畫出最美的曲線。草原上長著半人高的野草,大風一吹,當真是風吹草低,唯獨不見牛羊。其實這裡是偏僻地區,不如包頭、呼和浩特那邊牧民眾多,我們往往走兩三天才能碰上一戶牧民家。在數十萬平方公里的地域上搜尋原始人類遺跡不啻於大海撈針,此刻就要發動人民戰爭。通過收集牧民們口口相傳的故事,很多時候都會找到遺跡。譬如我們就有一次聽說牧民在河裡撈到瓷器碎片,循河流上走,發現了一處元朝行宮的舊址。由於我們並不在意古代歷史的發掘,所以通知了當地政府之後就離開,叫人惋惜不已。我暗暗記下方位,日後趁人不備,同王二合夥來挖。
原稿 幽浮游靈 四
手機電子書· 更新時間:2007-4-18 8:55:00 本章字數:2737
現在才七月份,高原到底是高原,氣候乾燥涼爽,甚是暇逸,受不了的是空氣太乾燥了,老是流鼻血。王玟琳叫我多吃蔬菜,說下次遇到牧民,讓我再喝點牛羊血補補。正說著,我們就遇到了一戶牧民。
王玟琳身為女性,比較容易打交道,況且她精通蒙古、西藏等多種少數民族語言,上前熱情打招呼。這是一戶五人口的草原牧民,聽說了我們是政府派來的考察隊,草原人又好客,於是殺牛羊熱情招待。我們下車搭建了帳篷,晚上一起篝火狂歡。我狠狠吃了半條羊腿,又吃了半斤煮羊血,把肚子填地飽飽。
楊老頭照例詢問附近有什麼奇怪的石斧、石針等奇怪物件被發掘。牧民家主人是一個年紀有八十左右的老漢,捋著鬍子想想回答:「石頭的東西我活了幾十年沒有見過,但是在達裡諾爾往北約莫四里地遠,有個砧子山,山上的石頭刻了很多圖畫,有的是人騎馬,有的是放牧。是不是你們要找的?」
王玟琳、楊老頭對視一眼,激動地微微發抖,正是他們需要尋找的東西,很顯然,這是新石器時代古人類的巖畫。國外在撒哈拉的峭壁上也發現過類似的痕跡。
王玟琳急忙問道:「大爺,應該是我們要找的,你可以帶我們過去嘛?」
蒙古老漢一直堅實的胳膊猛然一震,臉上露出恐懼的神情,連連搖頭,口中喃喃自語:「妖孽妖孽!」說著,竟不理會我們,轉身離開這裡。
我們都是一愣,為何老漢會有如此反應?倒是老漢的兒子過來解釋,他會說漢語:「真是抱歉,幾十年前,我爹被日本鬼子逼著帶去那邊,雖然事後死裡逃生,可是一直閉口不談他是如何逃生,那些鬼子又怎麼樣了,好生奇怪。如果實在逼急了,只會唸經求保佑。我雖然沒有去過那裡,到底比你們熟,我帶你們去!」
王玟琳表示感謝。
這個蒙古大漢名叫巴特爾,據說蒙古語是鋼鐵的意思。他身材高大,渾身肌肉一塊塊當真如鐵一般,高原特有的黑黝黝面色顯出他剛毅的性格。雖然才三十多歲,蒙古人結婚早,他的大兒子都十五了。
第二天,收拾完家麼,巴特爾背上一隻獵槍就和我們一起出發。他老爹雖然對砧子山畏懼如虎,終不阻攔兒子,和巴特爾的老婆、兒子、女兒在一邊默默告別。我們乘車向北走了大約幾十公里,中午吃飯時分終於到了達裡諾爾。初聽這個名字,我還以為是一座山,到了才曉得是一個大湖,一望無垠,湖水湛藍湛藍,我沒有見過大海,估計海就是這般回事。
眼見湖裡點點滴滴,竟然有不少魚兒在活動,這些天牛羊啊、饅頭啊吃厭了胃口,存心改善一下伙食,跑到下面捉了幾尾魚。覺得口乾舌燥,於是舀了一口,呸!怎麼又鹹又澀!
巴特爾看到了我的舉動哈哈大笑:「小子,你不知道,這是鹽水湖。湖裡面的水比海水還鹹!」
邪門啊,這種鹽水,魚居然還活得下去。
王玟琳笑道:「數百萬年前,這裡本是一片平原,後來火山爆發導致地層下陷,積水成湖。眼前這達裡諾爾看似夠大了,其實遠古時期規模更是數十倍。因水分蒸發,留下礦物質,於是就越來越鹹了。」
那姓林的黃毛丫頭憋紅了臉,啊地輕輕一歎,轉身飛快地爬過一個小土坡,找隱蔽之處了。我和巴特爾對視一眼,曖昧地大笑,王玟琳倒是臉一紅。這女人畢竟不如男人方便,隨處即可,小丫頭片子估計早上牛奶喝多了,此時急不可耐。
倏地!小丫頭發出一長串尖利的慘叫!
我和巴特爾倏然吃了一驚,頓時繃緊神經。巴特爾為人小心謹慎,不論何時何地,隨身都背著獵槍,此刻把槍握在手裡,打開保險匣。我也拿著那把臨時做的魚叉,和他一起趕過土坡,正看見小丫頭嚇得渾身戰慄,至少平安無事,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問道:「什麼事情大驚小怪的?」
小丫頭顫顫悠悠地指著前面一個土包,那土包約莫半尺來高,周圍高高低低,壘了幾十個。初始我以為不過是蒙古人隨意建築的敖包,或者天然形成的土堆,也不在意。天長日久,土包塌陷,雖叫野草裹住,野風吹過,草低了頭,竟然露出一個猙獰的腦袋!
這是一個死人的頭骨,因為內蒙古高原氣候乾燥,死屍很容易變成乾屍,骷髏的皮毛尚未落下,張口凸眼,吐出了舌頭,臨死前的表情清晰留下,看似痛苦不已。單是一個乾屍骷髏也罷了,離奇的是從眉骨起的天靈蓋盡數削掉。
我拉開小丫頭,拿著魚叉柄挑動骷髏,笑笑:「一個骷髏罷了,你居然怕成這副德行,以後還怎麼幹考古這行業!」
驀然我瞠目結舌,表情和動作頓時僵掉。當我魚叉挑動那骷髏的時候,頓時滾了下來,後面又露出整整齊齊排列地數十個骷髏,乾枯的皮膚留有死前的神情,原比光禿禿的骷髏更加恐怖。縱然此時正是正午,也叫人覺得陰氣森森,不寒而慄。
王玟琳也趕了過來,先問一句怎麼回事,看到這些無頂乾屍骷髏,頓時駭住。
巴特爾背上獵槍,走過來用靴子踢開其他幾個土包,嘩啦啦,滾下一大堆骷髏,都是讓削掉了頭頂,表情痛苦。地上滾著一批骷髏似乎是巧合,他們的臉正面對著我們,好像在訴說無盡的幽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