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第一章白臉長髮
我叫程小河,蘇北沭河人,從小生活在古老的山村裡面。
蘇北,徐州地界,有句古話:「窮山惡水,潑婦刁民」,據村裡的老人傳說,當年乾隆帝經過我們那個地方的時候,都還遭過劫,那時候俗稱叫「劫皇綱」,說白了也就是土匪攔路搶劫,不過這土匪既然敢劫皇綱,那自然就不是一般的土匪。村裡老人提起這些事情的時候,說得支支吾吾,也理不清個思路。
後來經過我自己的分析和總結,覺得其實這個事情,最初的始作俑者,居然就是我們程家,是程家勾結了土匪對乾隆的車駕進行劫掠的。
想當年,程家在當地威霸一方,祖上更是奇人異士輩出,儼然演變成了一支極為神秘和強大的地方家族勢力。程家和清朝皇室有什麼矛盾,已經不得而知。但是,據說當年帶頭去劫皇綱,也就是給土匪充當軍師的那個人可不簡單,據說那人是整個程氏家族有史以來最有「道業」的人,可以「一眼辨陰陽,雙目探龍穴」,走在外面,各種名山大河隨便一看,龍穴凶地盡數瞭然於胸,平時遇到人,隨便瞟上一眼,就可以知道這個人的一生命數。
按照輩分,這位給土匪充當軍師的人,應該是我的曾祖叔爺爺,這個稱呼理解起來有些困難,我就簡單稱呼他為祖叔爺吧。祖叔爺天生半瞎,也就是一隻眼睛是瞎的,另外一隻眼睛還能看到東西。老人家乳名喚作苦月,主要是因為父母覺得他天生瞎一隻眼,命比較苦,就給他取了這麼個小名,後來祖叔爺長大了起了大名,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沒有使用,所以名字就一直叫「程苦月」了,另外還有一個外號就叫「程瞎子」。
程苦月的命雖然比較苦,天生殘疾,但是這對於程家來說,非但不是一種憾事,反而是一種難得的優良基因。
說起這個話,就不得不提一下程家祖上所經營的一些活計了。不錯,程家祖上所做的事情,主要就是「看風水,算吉凶」,也就是陰陽先生,幾百年傳承下來,也算是積澱深厚了。
為什麼說祖叔爺瞎了一隻眼,不但不是缺憾,反而是一種優良基因呢?
其實這主要是基於一種比較迷信的說法。農村的老人都認為瞎子和正常人比起來,其實更有靈性,更能感知這個世界上的一些人眼所看不到的東西。
祖叔爺的眼睛雖然沒有全瞎,可是這對他的正常視覺畢竟還是有所影響的,所以,無形中,他必然比正常人更加敏銳,五感機能也發育地更加充分,比如聽覺、嗅覺、觸覺、味覺等等,這些東西,可能都比正常人更加靈敏,而這些條件,正是成為一名頂尖的陰陽先生的先決保證。所以說,祖叔爺雖然瞎了一隻眼睛,可是實際上卻正好符合了他的命格,算是一種宿命的輪還。
正如預期想像的那樣,祖叔爺程苦月從小就顯現出了極高的天賦和靈性。
聽說,祖叔爺直到六歲大的時候,天目都還沒完全關掉。農村傳說嬰兒比成年人多一隻眼睛,這眼睛就是「天目」,也叫「陰陽眼」,可以看到很多成年人看不到的東西。天目會隨著小孩子的年齡成長而慢慢消失,一般來說,小孩子兩三歲,能說話,會走路之後,基本上天目就關閉了。只有極少數人的天目會一直延續到成年之後,而這種人的命數卻一般都不太好。這其中原因乃是後話,暫且不表。
當年有一個故事,流傳的很廣,就是關於祖叔爺開天目的事情的。據說,那是一年寒冬臘月,大雪飄飛的夜晚,西北風吹得嗖嗖鬼叫一般。就這麼的一個黑洞洞的大晚上,有人敲開了祖叔爺家的大門,大半夜的,非要祖叔爺的父親,也就是我的曾曾祖叔爺爺,去他們家幫忙看看。
曾曾祖叔爺爺尊名程全,道號清水先生。
當時程全看了看來人,發現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穿一身破襖,站在雪地裡,凍得哆哆嗦嗦,牙齒直打顫。當時由於天比較黑,他也沒看清來人的面容,只覺得這人一直勾著頭,神情有些怪異,而且聽那聲音,似乎家裡的確發生了什麼不尋常的事情,不然不會大半夜跑來找陰陽先生去幫忙看一看。
此時比進年關,天氣又冷,誰也不想多出門,程全想早點幫他看完,然後趕緊回家好好老婆孩子熱炕頭,過點安生日子,於是也就沒多問,二話不說,背上一隻箱子,裡面裝著看風水的傢伙事兒,提起一個行道幡,就跟著那人出發了。
這個事情對於一個陰陽先生來說,其實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但是,讓人沒想到的是,等到程全出門之後沒多久,當時一直趴在門框上往外面看的小苦月卻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他對他娘說:「剛才跟在那人身邊的女人臉好白,頭髮好長啊,還朝我看呢。」
當時,程全媳婦一聽兒子的這個話,立時心裡就是「咯咚」一下。
她明明記得,當時程全在外面和那個人說話的時候,她自己也偷偷朝外看過,壓根就沒看到過什麼女人,就看到那個男人一個人勾著頭站那兒,好像有點駝背一樣,沒想到,小苦月居然在那人旁邊又看到了一個女人,這事情當真是有些邪乎?
很顯然,那人的身上定然是發生了什麼不尋常的事情,被髒東西給跟上了。這髒東西,大人當然是看不見的,而小苦月則是可能天目關的晚,也有可能就是那天晚上,他的天目突然間有過那麼一段時間開啟的狀態,然後就看到了那東西了。
這個事情讓程全媳婦心裡疙得慌,有點擔心男人的情況。
農村有句俗話說得好:「夜行不怕鬼,就怕鬼成人」。這話的意思就是說,真正的鬼是不可怕的,因為鬼只是魂,再凶也是有限度的,但是一旦鬼變成了人,也就是俗話常說的「鬼上身」,那可就麻煩大了,因為人可是什麼事情都能幹的出來的。
當時,程全媳婦不放心自己的男人,急急忙忙收起做了一半的針線活,起身就要去找程全,結果還沒來及出門,就聽到大門被人一陣急拍「辟辟砰砰」地響,跟著就聽到程全在門外叫道:「孩他娘,快開門,快啊,死人啦,救人啊!」
聽到程全的喊聲,女人連忙去開了門,結果門一開,就看到一個渾身泥水,滿臉是血的人影,一下子從外面衝了進來。
第二章往水裡摁
猛然見到一個滿臉是血的人影衝進來,程全媳婦驚得「哎」一聲,向後一滑,一跤跌倒在了地上,抬頭仔細一看,才發現來人正是程全,只是不知道他為什麼弄成了這個樣子,正想要詢問一下,卻發現程全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也不去管地上的媳婦,火急火燎地就往院子裡跑,邊跑還變喊道:「快,繩子,鉤子!」
程全上氣不接下氣,跑到放雜物的房間裡面一陣亂翻騰,找到了繩子和鉤子,然後轉身就往外跑,邊跑邊對他老婆喊道:「劉禿子自己走冰窟裡面去了,手還扒著,再晚點非凍死不行!」
聽到男人的話,程全媳婦不覺心裡一驚,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跟著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就覺得事情有些怪異,心裡越發忐忑起來。
這劉禿子是鄰村大劉村的一個老光棍,年紀都快五十了,因為頭禿、人醜、家窮,一直沒取上媳婦,早年倒是想花錢買個媳婦,可是後來人家姑娘住了沒幾天就跟人跑了,壓根就是坑他的錢。打從那個事情之後,劉禿子就一直打著光棍,也沒再沾過女人。
今天不知道這劉禿子遭了什麼邪,大半夜跑來找程全去幫他家看看。按照他的這個情況來看,估計是家裡出了不小的亂子。這個時候,程全媳婦心裡就想起了剛才小苦月說的話,雖然不知真假,但是童言無忌,估計確有其事,這樣看來,這劉禿子是遭了大邪,被什麼東西盯上了,這事情可就有些難辦了。畢竟程全雖然是陰陽先生,可是程全媳婦心裡清楚,程全對於陰陽之事也不過是一知半解,做這個行當,完全就是繼承祖業,混口飯吃,程全本人,在這方面基本上沒有任何建樹,也沒什麼精深的地方,平時看看風水都看不準,更別說對付這種「大凶」了。
心裡越想越急,程全媳婦禁不住一顆心都提了起來,擔心自己的男人因為這個事情也搭進去,焦急間,不自覺就拚命往前跑,想要追上程全,好歹從旁照應一下。
這個時候正是深夜,大雪紛飛的,雪光映照,光線還算不是太暗,但是也稱不上太強,人跑出三丈遠之外,打死就再也看不到一點影子了。
程全跑得緊急,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程全媳婦只能邊跑邊認地上的腳印,一路跟了過去。
跑了一段距離之後,到了一個四岔路口,一看腳印一片混亂,路上腳印太多,也分不出哪個是程全留下的,不知道該往哪邊走了,程全媳婦禁不住又躁又急,站在路口左右為難。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她聽到背後傳來了「咯吱咯吱」的腳踩雪地的聲響,回頭一看,一個小小的黑影正在向她這邊跑來。
一開始,她還以為是什麼野獸,心驚不小,暗歎自己出門太急,連把防身的鐮刀都沒帶著。
但是,就在這個她正驚疑不定的時候,那黑影已經跑到了距離她不到兩丈遠的地方,這個時候,她抬頭一看,禁不住心裡再次一驚,來人不是別人,居然是小苦月。
這孩子怎麼也跟來了?!
程全媳婦一驚不小,暗想大人出了點事情還好,要是小孩子也跟著撞了邪,那可就是作孽了。
「苦月,你來做啥子?!」程全媳婦上前一把拉住兒子問道。
「我找爹,」小苦月的神情很鎮定,居然一點都不害怕,一隻眼睛咕嚕嚕轉著,四下看著什麼。
「你快回去,小孩子不能跟來,快去,聽娘的話!」程全媳婦想把兒子趕回去。
但是,小苦月卻動都沒動,他側著腦袋,用耳朵順風聽著什麼,老半天,小手一抓他娘親的手,指著右前方的一條路道:「那邊,黑水塘那邊有聲音。」
「啥?我咋沒聽到?」程全媳婦愣了一下,但是隨即似乎明白了什麼,不覺看了看小苦月,一把把他抱了起來,抬腳就往黑水塘那邊跑。
黑水塘,是一處位於程全村子和劉禿子村子之間的水塘。那地兒由於都是亂樹林,間雜還有很多枯敗混亂的蘆葦,路也難走,經年都沒什麼人,兩個村子的人,有人家裡死了豬牛什麼的,一般都會丟在這裡,這樣一來,就使得這個水塘的週遭越來越髒,到了晚上,那更是一個陰森的地方,尋常根本沒人敢過去。
原本,從程全的村子到劉禿子的村子,還有另外一條路,並不是必須要經過黑水塘,不過那路有點繞,稍遠一點。現在程全他們居然出現在了黑水塘這裡,這很顯然是他們想要抄近路,結果就出了事情了。
程全媳婦心裡一邊想著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一邊往前跑,沒多久就來到了黑水塘外圍的亂樹林裡面。
此時,正好一陣陰風吹過了,吹得那些黑楂楂的槐樹發出了「嗚嗚嗚」的鬼叫一般的聲響。
就在這聲響裡面,程全媳婦聽到樹林裡面傳來了大喊聲。
《青燈鬼語》